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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学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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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方大陆,修仙为通天正道,从极南的落魄树海,到极北的饶河冰原,无处不有根骨觉醒之人踏上漫漫修炼之路,求长生之心切,能锤炼着这片土地上的人从各种灵气稀薄的角落历经千险追寻至灵气丰沛最适修炼的上修界去。
不过这都是天盟阁成立之前的事了,在当时的十三大姓于上修界云间城以子孙后代百年气运起誓成立天盟阁后,下修界也立了天盟阁的学宫,安排司教,十二年一轮,挑龙选凤送去云间,成为天盟阁真正的弟子,再选了各处司教去了各处洞府学习。
虽是不用再与分离上修界下修界的天堑海竭谷里的毒瘴精怪厮杀搏斗,但是一样这其中竞争一样如先人一样激烈异常。
这些东西,越沉安都是不知道的。
当时,他被景幽衡推了过去,眼看着那老头看着他又是一番感慨伤心得像是眼泪又要涌出来的样子,越沉安忙拒绝,一大步想后退,抵上了景幽衡微凉的一只手。
“我想留在大人……仙君您身边。”
秦漫琴磨着牙,看着这小孩不知从哪出雪来的,垂了眼睛用着大病初愈神魂刚刚回体的虚弱气音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他扇子拍地就要落在了越沉安脑袋上,倒是被讹上了的景幽衡,伸手拦了一下,他只好笑得眼睛弯成两条缝,把越沉安揪了过来:
“你倒是会想啊,你想你想,你想就成了吗?你知道去幽衡的灭灵峰侍奉有多少人排着队等吗?能从这里一路排回云间城!偏为什么要选你个半妖……”
他秦小公子放肆惯了,说话没顾忌,景幽衡听到他张嘴吐露了两三个字,立马摇着头提醒了一下秦漫琴,这人才软了点语气,戳了戳越沉安的脑门:“挑你一个还不知根骨底细的小流浪?”
大概留在景幽衡身边确实是十分珍稀难得的机会,他这么一说,刚才还对着景幽衡装着要哭越沉安身世样子的老头立马抹了抹眼泪,捉住了他手臂:“仙君您说的老朽都已经知道,这孩子,当真是命苦啊,半妖半人,无父无母,也不知以后何处能往何处安身,老朽自做决定,就不必测他根骨了,鵷雏阁留他一处供他修炼也好当个普通人也好,定不叫这孩子在落到那落渊那样的鬼地方去受罪!”
他话说得秦漫琴忍不住支开扇子在扇面后翻了好几个白眼,说着是为了这孩子好,一开口就把人妖混血这样尴尬可怜的身世在众人面前抖落得干干净净,衡哥刚才是白替他遮掩了。果然黄家就是这等狭小气性,怪不得这一族人都活得好好的却已经带着黄氏跌出了天盟十三姓。
他话音刚落,刚才还带着好奇目光在一边打量着越沉安的一众学子果然变了眼神。
黄谐转过头,带着催促意味的眼光一瞪,这一群少年修士里才左右推搡着选出了名样子和气的少年来。
陈庸是个笑容有些腼腆的少年,上前忐忑地拉住了越沉安的手,尽量带着友好温和的表情朝着越沉安笑了笑:“师弟不知如何称呼,先随我们去后堂吧,这里交给司教们议事。”
越沉安僵着身体想继续留在景幽衡身边,只是景幽衡不看他,仿佛两三次摸他发顶时的眼里的怜爱都是演的,这次不乐意再来哄小孩,只淡漠神色和黄谐说起落渊的事来,一点余光都没有留给掐着自己手掌心把自己逼得飞速红了眼眶的越沉安。
哼,不理我就不理呗,本……小王不惜得。
越沉安拿袖子抹了抹眼睛。
他不是真的有这么留恋一见面就拿着剑锋直指向自己的景幽衡,只是妖族血脉里留着犹如兽类一样敏感地趋利避害的本能。
越沉安遇见景幽衡的那个雨夜,画皮鬼血肉在自己耳边炸开腥臭血液落满他全身的记忆太过深刻,他现在想起来还是毛骨悚然。
鵷雏阁后堂,众多精巧屋舍犹如鱼鳞一样在一座咆哮不停的瀑布之下延展而开,陈勇领着越沉安快步走在其中。
这些屋子乍看都一样,排布紧密似安了什么阵法,修道之人身轻,疾步快走穿梭其中犹如穿梭在一处迷宫里,越沉安跟在后面却不见半分吃力,只是一边走一边转着脖子四处张望。
陈庸见他并不叫累,心里是带了点沉重的意味,自己悄悄地叹了口气:下修界学宫中竞争向来激烈,云间来的大人物金口一开,连个半妖都能塞进鵷雏阁来了,这位看着,也不知有受了景司教多少恩惠,要是万一景司教亲自指点过他,等挑龙选凤大比之时,可不又要多名竞争对手来了……
他这么想着,疾走的步伐不免慢上了几分,一拐弯,就直直地撞上了突然冒出的几人。
“陈庸,你慢点啊,你走得这么快,叫人家一未开化的妖怎么跟得上?”
“诶,程誉你可又不听司教说话了,半妖半妖,可不是妖。”
“当然也不是人了哈哈哈。”
来的两三人,一唱一和,紧密屋舍之间就忽地爆发起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来。
领头的一人长得有些高大,本应衬得人稚嫩青涩的蓝白衫子穿在他身上却绷得紧紧的,显出臂膀间凸起的肌肉来,因而整个人看去,有些不似学生一样的匪气。
陈庸又悄悄叹了一口气,挡在越沉安身前,步子向右横跨扎定,一晃眼,从虚空里捞来一团雾状灵气,他双指捏开,爆发出黄谐尖利刺耳的声音来:“程誉!你给我滚到玉像前去罚站!”
这是从前课堂上黄谐被程誉气急了吼出来的怒骂。
越沉安这才知道,陈庸修习的秘法,是“声”,以声做伤人的媒介,截取留存自己听到的世间一切的声。
叫程誉的大块头被音浪吹得衣服都要被掀开,但还是不肯让步。
他朝着陈庸逼了过来,越过陈庸挡在他身前的手臂,看了一眼后面的越沉安一眼,低下头来压了声把陈庸强硬了揽了过来,却不是要打架。
“陈庸,我知道你是万事都听司教的,可是你也要想想你自己啊!你弟弟,你不记得你弟弟是死在谁手里了?那些妖族用了乐家那个叛徒给的借口,进了我们郡府,你弟弟死的时候才验了根骨开了灵智,连吐纳都没学会就死在了妖族手里,你现在还要领着一个半妖,让他住进我们鵷雏阁来吗?”
陈庸握紧了手,艰难开口:“可是,你知道的,半妖也是可怜……”
“那也是妖!是妖族的种迟早是要变回去!”程誉大声吼了回去。
他声音太大,灵气从丹田而出,依靠声音汇聚成能伤人的力量,越过陈庸,向着越沉安直直劈来。
原来,这两个姓氏,陈和程都是习的是一样的术法。
大块头来势汹汹,压根不给越沉安躲避的机会,他早看过这半妖的杂种,墨蓝头发白皙皮肤,裹着一身破烂的衣衫看着是楚楚可怜,只是跟在景幽衡身边时那赖着不走的样子看了叫程誉颇为厌恶,程誉觉得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实际眼神里透着野兽般的阴狠。
那种藏在眼睛深处不经意流露出的目光,他只在自己练气初阶遇上一衣冠楚楚佳公子实则叛徒逃兵十方大陆的罪人——乐咏年身上看到过。
声浪袭来,千钧一发之际,越沉安脚底下绽放开一团光阵来。
光华转动,隐隐有鸟雀鸣啼之声,开启的阵轻柔挡开对面飞来的攻击,等程誉和陈庸两人愣住,这阵法又自己歇了,化作一尾灵光,倏忽钻入越沉安腕间。
跟在程誉后面一瘦高个的小伙立马冲了过来,一把抓起越沉安的手来。
他神态像秦漫琴一样,眼睛一弯就显得笑眯眯的,说话也没了刚才和程誉一起一唱一和嘲笑他时的刻薄,柔声细语的:“对不住道友了,看一眼,我就看一眼就好。”
越沉安却不管他,只收回手退后离了几人几丈远。
他垂下来的手腕上,景幽衡送给他的珠串子突然变了色,本来晶莹圆润的白上爬满了蝇头小字,细看一下,却是将什么阵法刻录在了点点圆珠之上。
景幽衡抓着珠子滚了一圈,空气里仿佛能听到有个淡淡男声吟哦不止,他脚底下也随之闪烁起阵法来。
是景幽衡“庇护”的力量,如春水繞指柔,虽没有什么格挡的作用,但是能划去袭来的戾气。
程誉明显没有亲眼见过来自天盟五家真正的技法,面上带着震惊,又因为景幽衡的阵法庇护了越沉安而心底五味杂陈。
陈庸这才松了口气,上去拍了拍他的肩:“你也应听从景司教的安排,难道,景司教还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决定?我们,不都是景司教救下来的吗?”
这场风波耽误了越沉安来到自己被安排得屋舍的时间,如道白练从天而降的瀑布之下,伫立了四五人,都是这鵷雏阁的弟子,显然是已经知道了刚才程誉拦他发生的事,很是羡慕越沉安如此受景幽衡看重,也不顾着他半妖的血统了,都纷纷走上前来,帮越沉安收拾起屋子来。
修炼最应清净,所以即使是天盟阁的学宫,里面选拔上来的学子栖居之所依然是简朴非常。
一自我介绍叫池双双的女孩似乎能洞穿越沉安心底的想法,抿嘴笑起:“我们下修界本来就没什么灵气,远不能有上修界各处仙境一样的神仙洞府的,鵷雏阁建造之时,就由力士搬来了上修界一处生灵矿埋在地下,不多,所以咱们得节省着点用,土地就紧张,屋子也只能盖得简陋点了。”
越沉安听了点点头,不知要摆出什么表情回应这热情的少女,之后对着她笑了一笑。
池双双眼睛一亮,上前去挎住了越沉安左臂,拉着人就出了屋舍:“越……师弟,你初来鵷雏阁是不是还没去玉像前测灵根呢?虽说学宫也不是唯天分论英雄,但是这也算鵷雏阁的一项传统吧,你来吧,不疼的,可快,就一小会儿就好了。”
等越沉安被她拉了过去,他才发现,这测灵根就是在那景幽衡的玉像之前,摸摸一方涓涓细流的细泉眼。
朗日风清,那尊玉像在阳光下散发着内敛温润的光芒,映照着这一方泉眼。
越沉安被周围围绕着的学子催促着刚要伸手,从潺潺流水上,他看到了晃荡着的景幽衡灰白衣袖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