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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你看,他们在这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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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名的风穿廊而过,檐角风铃声清袅细碎。
廊道间的烛光恍惚间变得更加朦胧绵长了。
“唉你们有没有觉得一点不对劲。”江岁聿揽着闾秋昭的肩膀,张望着随处掌灯的廊道,挠了挠头。
江执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当然不对劲。”
“遥岑几百年都没有多少修士踏足了,江氏再怎么闻名十四洲,她一介凡人顶多几十载见识,怎么会一见面就认出你江氏二公子。”
江岁聿颇为乐观,“那不是也没有认出你,说不定人确实见多识广。”
稍后他又用扇子轻击了几下额头,自己接道:“况且我觉得她挺面善的,总感觉在哪里见过她……”
江执不理他,冷笑一声后随手推开了一扇梅花格栅红木门,那门咯吱了两声才被缓缓推开。
闾秋昭散漫地靠在一旁栏杆上,歪头认真道:“她可不是凡人。”
江岁聿停住脚步,一旁的江执也蹙眉看过来。
此刻烛光恍惚,明暗相宜间,闾秋昭浓稠的眼睫被阴影拉长,侧面暖黄光亮没有照到她一贯勾起的嘴角,让她亮出来的半张脸显得有些冷漠起来,像是春光乍退,带着一股微妙的危险感。
下一秒,整座万金楼像是触发了什么机括。
除他们所在的廊道外,所有楼层以天井为中心开始转动,每一层转动的速度不一。
江执刚打开一半的门自动闭合,眼看着雕着细景的槛窗和抱柱慢慢旋转离开。
江岁聿探着头往围栏下看,他们不过上了一层楼,此刻往下望去却如同望向深渊一般看不到尽头,只看见一层一层正在回旋的廊栏和烛光。
往上望去还是六角的天井,倒是看起来没有几层,给人一种天空近在咫尺的感觉。
耳边机括转动的声音和叮叮作响的风铃声稀稀疏疏。
江岁聿只觉得战栗感从脊背爬至四肢。
笑死,探不了一点。
他有点后悔当时临时起意拉着闾秋昭来遥岑了,这鬼地方不仅费钱还挺邪门。
转眼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两个黄符郑重的合在掌心朝四方拜了拜,嘴里念念不停。
江执没眼看,扶额道:“你又在干什么?”
闾秋昭双手反撑在围栏上,江家似乎不太信佛,起码江氏子弟那么多,据她所知是没有一个入的佛道的。
她微微阖眼,当然也不一定。
江岁聿抬抬下巴,望向对面的两人,语气得意:“你们要不要?青绝寺的符纸,那个什么大师开过光的。”
闾秋昭凑过去看了两眼,迟疑道:“青绝寺的符纸,无相宗的法咒,江执给你画的?”
“?”
江岁聿望向江执,江执一脸嫌弃的点点头,得到他的肯定:“无相宗的入门咒。”
“!?”
“他骗我!那秃驴我眼见着从清绝寺出来的。”江岁聿望天,这个世界果然还是太喜欢骗他这种涉世未深的富家少爷。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拿着在手里继续拜了拜。
心诚则灵,起码符纸确实是青绝寺出来的。
忽地一阵风吹过,廊道的蜡烛摇摇晃晃的被吹灭了一半。
江执面无表情,手却默默按在了剑柄上。
闾秋昭面不改色扒着围栏上下看了几眼。
“嚯,你们家的轮转镜啊。”
江岁聿抓狂:“谁会把自己家的神器放在这个鬼地方啊,搁这儿逗自己玩吗?”
十四洲神器不多,来来回回有名有姓的不过十来件,八宗四世家手里各执一件,另外就是,几百年前随着点扶桑江氏一起声名鹊起的轮转镜了。
轮转镜出世不过几百年,江家从未在人前使用过,久而久之大家也就认为轮转镜是他们为自己制造的一个噱头罢了。
十四洲修仙世家众多,但是像为首的四世家一样,族内人自出生就有灵根的却不多。那几个家族处世隐秘,非大事不出不遇,时间久了,在十四洲反倒不如八宗出名。
而江家近百年来频频传出‘江氏无凡子,比肩四灵族’的传闻,加上他们是少有的既入道又入世的修仙家族,一时间点扶桑江氏盛极十四洲。
跟其他地方不一样,例如遥岑洲也有许多凡人,他们各自组成了许多大小不一的国家,执政者也多是凡人。
而江家执政整个点扶桑,独占一洲。现任江家家主也是点扶桑凡间的君王,乃是一位差半步就踏进渡劫期的大能。
近几百年的传闻让他们隐隐有成为十四洲修仙界第五族的趋势,这百年尤其盛极,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
闾秋昭几十年前遇到过几个江家人,张扬也有,跋扈也有,多的是既张扬又跋扈之辈,都不带正眼看人的。
江岁聿和江执不像江家出来的,一个太热情,一个太冷静。
闾秋昭想了想,勾起唇角饶有兴致的撑在围栏上,也往下望去。
江执倏忽睁开眼,心里惊涛面上却不显,只是望向闾秋昭的眼神里有探究:“不是轮转镜,轮转镜的开启可以受江家人控制,这是个赝品。”
近些年人族妖族太平,魔族千年前被先辈们封在了十四洲外,没有什么大的战事,很多修士终其一生都不一定能有机缘见上神器一面,更别说了解他们各自触发的后的场景用途功效是怎样。
闾秋昭这个人实力不明,嘴上说着散修,实际上显现出来的却不像寻常人,现在又是在遥岑这种被压制了灵力的地界,他不想横生枝节。
轮转镜,是一个能折叠复制空间的神器,主防守,运转的同时可以制造出幻境。
让修士无知觉地进入到一个空间,无限循环,找不到出口就会被留在这里直至生命尽头。
“怪不得他们能这么短时间就把这座富丽堂皇的万金楼修缮完全。”江岁聿叉腰,望天郁闷道。
这楼从昨天下午开始就不是真正的万金楼了,只是他们用灵器复制了一个。
从他们踏进来那一刻就进入了这个赝品轮转镜里。
闾秋昭恍惚间迟怔了一下,用手在半空中虚虚触摸了一下常人看不见的灵力波动,蓦地笑起来。
有一股熟悉的气息啊。
她恍如没有看到江执的异样,转头面露一点惊奇:“你们家还真有神器啊。”
江岁聿下意识回应道:“哎哎哎,看不起谁呢,我江家可是十四洲第……唔……唔。”
江执眼疾手快的捂住他的嘴,叹气捂脸。
太张扬了,他其实不太适应自家同辈在外流露的性格,所以自进入无相门后就一心修炼,甚少回点扶桑。
江岁聿算另一种,他是难得的自小在乌烟瘴气中长大,没有长歪,甚至有一种少见的赤忱。
因为这一股傻气,江执跟他还算熟稔。
整个楼目前还未转动得特别快。
江岁聿从江执手里挣扎出来,一刻也闲不下来,就要推开离得最近的一扇暗红格栅门。
门被推开一个缝隙,里面蓝天清澈,草色盎然,有牛羊点缀,是一片看不见边界线的草原。
每一扇门打开里面是一个个单独的小空间。
江执用剑柄拦在江岁聿胸前,止住他即将踏进去的脚步,语气淡淡:“别进去了,免得等一下还得找出口,直接破阵吧。”
轮转镜虽是神器,却只有开启会受人控制,里面跟阵法一样留了阵眼,可以让里面的人出来。
这也是江家只宣称自家有神器却一直没有对外使用过这神器的原因,因为它实在是,没有什么独特的优势,攻击性跟其他神器比起来接近于没有,防守性也不强。
对战的时候要么自己躲在里面,关键是它出口随时变换,江家人也不知道具体出口,也得找。要么诱导敌人进去,也杀不了他,万一他运气好还能从里面逃出来整一出反杀。
它是江家上一任家主机缘巧合下得到的,最大的特点是里面的幻境惟妙惟肖,里面的东西能用能吃,就像是复刻到了一个平行的时空。
能在品阶上评上神器,连江执这种比较正经的江家族人都怀疑,是自家给一百年排一次的十四洲武器榜递钱了。
江岁聿摸着鼻子,被江执压退几步。
烛光摇晃,江岁聿转头发现有红线在廊道里快速凌乱地交织穿插而来。
他和江执面面相觑。
闾秋昭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果子朝着蔓延过来的红线网丢过去。
那颗半青的果子还未落地就被红线瞬间穿透,下一秒就被吸尽了所有汁水,变得干瘪起来。
江执拔剑出鞘,凌厉剑光折射映照在他有些紧绷的脸皮上。
“你们家的正品神器也这样,”闾秋昭望向长眉紧蹙的江执,斟酌了下,“凶残?”
怎么还吸生气啊,看起来不像是什么正经灵器啊喂。
江岁聿看着这一幕眼神开始呆滞,开始怀疑自己的认知,嘴唇抿了抿,侧头看向江执:“……是这样吗?”
耳畔只剩下针线穿梭的簌簌声。
眼看着那道红线在廊道里快速蔓延过来,江岁聿眼疾手快的把江执推在面前,还不忘把闾秋昭也拉进江执身后。
江执虽然无语也不见得多么生气,显然这不是第一次了。
闾秋昭不用动手也乐得清闲。
“江执很强的,你别看他板着一张脸,无相门首席还是挺有实力的。”
“当然我也不差,只是遥岑这地界对法修不太友善。”他想了想又把头凑近闾秋昭补充。
看得出来江执确实实力不错,同辈也能算得上佼佼者。
他眉目冷肃,手上剑招像是练习过千百遍,面对极细的红丝绳也不见得慌乱,甚至未退半步。
那红丝看着柔软,与兵器相撞的时候也会发出叮叮的声音,一时间却在江执手中讨不了好。
廊道另一端也传出丝线穿梭的声音。
江岁聿面如死灰,长吁短叹。
就知道没有这么顺利,这玩意是开了灵智吗,怎么还知道绕道的!
他认命上前一步,把闾秋昭挡在身后,扬扇准备施法。
他还没见过闾秋昭出手,但是是他把闾秋昭拉进来的,总不能让她护在自己面前。
江执江岁聿两个人一前一后,正好把闾秋昭夹在中间。
闾秋昭前后廊道看了一眼,笑眯眯的推开旁边一扇正在转动的红门。
那门的上半截是重复的万字格栅,下面雕着一副孩童戏球的画面,门扇转动时里面孩童表情似活了过来一样。
门开了一半,里面另一边门窗大开,院外枝叶茂盛的枫树枝伸探进了室内,暖黄的阳光清晰透过了红色的叶片,黄红相间的光斑驳的照在室内的木板上。
是一个阳光很好的秋天午后。
“这下不得不进去看一下了。”
眼看着那扇门就要转开。
闾秋昭手劲很大,两只手一手一个,转眼就把他们一齐拽进了房间里。
门外两股红线还在墙壁上相互穿梭,瞬间就相互交织了刚才他们三人站立过的地方,一头扎进了地板里。
好似没有发现他们几个人消失一样,那两条红线在廊道里继续往前穿梭。
……
“你看,他们在这里。”
那人敛了敛衣袖。
一只白皙漂亮的手指着观麟面前的琉璃制六层塔,塔中两黑一白三个小玩偶正在往一个房间里移动。
轮椅上的观麟银发倾泻,面色如玉,不悲不喜,只是淡淡的看了那件制作精巧的模型一眼。
他抬眸看着蹲在面前笑得容光潋滟的温瑗。
房间血锈味浓郁,地毯上满是斑驳暗色,一个肥头大耳的人形怪物跪在他旁边。它身首分离,却还未死去,身子跪作一团不停颤抖,头在不远处嗬嗬的喘息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