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殇》青卿

3、酒吧

　　站在夜色里，苏歆打量着眼前这间隐匿在繁华都市深处的PUB，霓虹灯招牌上“风情”两个字闪烁不停，纾缓的音乐声从半掩的门内传来，都市的夜晚慢慢绽放。

　　停好车，郑均哲拉开酒吧的门，“请进吧，他们肯定早来了。”
　　走下九步楼梯，原来这个酒吧是下陷式的。没有预想中的喧嚣和拥挤，甚至是冷清的，暗色的光线中稀稀拉拉摆着四、五组沙发，只有中间一组坐了人。
　　晦暗中突然传出一个清亮快乐的声音，“老莫，均哲来了，把灯光转换一下。”
　　话音刚落，周围墙的几组壁灯全亮了，苏歆这才看见那是一盏盏兰莲花的灯。

　　还没等她移目去看今晚聚会的其他人，就被拥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死丫头，半年不见居然这么瘦了，韩国的泡菜果然不养人。”
　　熟悉的温暖，熟悉的语气，苏歆眨眨眼，逼退那翻涌的潮意，“好想念你的番茄炒蛋、脆皮鱼，想得我天天流口水。”
　　“知道想，就别跑了，哎，巴黎的美食又让我丰满了，呵呵，我会努力让你向我看齐的。”黎娟拍拍好友的肩，挤眉弄眼，满眼都是笑意。

　　拉着苏歆，黎娟快步走到大厅中央。
　　那儿的沙发上坐着四个人，郑均哲坐在一个单独的沙发上，正和旁边一个全身黑皮革打扮的男人说话，对面沙发上坐着一男一女，正打量着苏歆。
　　瞄过这几个人，苏歆想这应该就是黎娟大为赞赏的新人乐队AIR了，除了那个侧着脸和郑均哲聊天的男人看不清楚以外，其他几个人都只能用精彩两个字来形容。
　　郑均哲略带邪肆、神秘的性感，对面那个俊美、可爱的男生和散发出冰霜气息的艳丽女子，奇异的和谐，让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苏歆随黎娟在剩下的沙发上坐下，含笑面对AIR众人的目光。
　　那个穿黑皮革衣裤的男人也转过头来，刀刻般深刻的面部轮廓，不像纯正的亚洲人，应该有混血血统，他的眼神深沉，看不出什么。
　　而对面那个正好奇打量自己的男孩大概就是进门时让开灯的人。不知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苏歆总觉得那个端着酒杯淡淡看着自己的冰霜女子，眼神里透着疑惑和敌意。

　　黎娟招呼酒保给苏歆端来一杯百利甜酒加冰的苏打水后，笑着介绍道：“这是苏歆，我最好的朋友。苏歆，他们是我跟你提过的AIR乐队，这是暮离，这家伙是薰，还有冰山美人雪。”
　　黎娟得意地说：“苏歆，他们是我挖到的宝啊！AIR一定能红遍全亚洲，我也会成为世界一级的娱乐人。”
　　“娟姐，我觉得你该去央视的鉴宝节目当主持，我感觉经你这么一介绍，我就一闪闪发亮的稀世珍宝了。”对面那个俊美的男孩促狭地说道。
　　“薰，其实我正在考虑要不要把你带到非洲去展览，那些部落的黑大嫂一定会好好珍惜你的。”黎娟一脸认真的说。
　　薰一脸受不了的表情，怪叫着翻白眼，却不让人觉得别扭，而显得很可爱。
　　苏歆笑着看好友逗着这个叫薰的男孩，知道她刚下飞机就赶来这里，是想抒解自己郁积的悲伤。

　　冲苏歆神秘地眨眨眼睛，黎娟说道：“小歆，今晚有礼物送给你哦。”
　　“均哲，《离开》！老莫，舞台的灯光调暗一点。”
　　没等苏歆反应过来，黎娟已经大声吩咐起来。
　　郑均哲放下酒杯向舞台走去。
　　灯光幽幽的舞台上只有郑均哲劲瘦修长的身影，显得落寞而又寂寥。磁性而温柔的嗓音响起，像午夜盛开的优昙花，缭缭地缠绕。

　　自你离开的那一刹那
　　就注定我此生萍踪天涯
　　风中寻你千百度
　　把泪滴在每朵记忆里的百合花

　　只剩下风吹乱我的发
　　撕开我记忆的伤疤
　　让往事像雾气慢慢地蒸发
　　让我知道什么叫放不下
　　为何我的泪会不停地流下
　　滑过你曾经亲吻的脸颊
　　所有的对错在顷刻崩塌
　　原来你带走了我生命的暖春盛夏
　　就连秋的果实也只在梦境里悬挂

　　你走后什么也没留下?
　　只剩下风吹乱我的发
　　雪掩埋记忆的伤疤
　　往事就像雾气慢慢地蒸发
　　痛到麻木也许就放得下
　　就让我的泪不停地去冲刷
　　冲刷你曾经亲吻的脸颊
　　伸出手想留住一样的冰雪
　　那瞬间的融化仿佛在祭奠你和我的爱情童话

　　我明白你已离开
　　像星辰消失在云海
　　你给了我飞翔的翅膀啊
　　却带走了那片天空

　　怔怔地盯着舞台，苏歆迷失了自己，过往的欢乐岁月，被泪水打湿的每一个夜晚，刻在心上的笑容……潮水般涌来。

　　黎娟抱住苏歆，“我把它交给了均哲，他谱了曲，作为这次新专辑的主打歌。”
　　叹气，“唱出来，哭出来就好，不要憋在心里......你哭不出来，就让均哲用歌声来替你哭吧。”
　　“为什么好听的歌都这么悲伤？”苏歆声音暗哑。
　　“因为，你的心在哭。” 黎娟心中涌起不舍，这个笨丫头，果然还没看开，她爱惨了张笑啊，若是自己，会有勇气燃烧一切去爱一个人吗？也许,在别人看来不幸的两人其实是最幸福的。
　　“黎娟，认识你真好。”
　　“现在才知道啊！”大力拍了苏歆一下，黎娟故作生气地说。

　　薰挤过来，“娟姐，你们再抱下去，我可要怀疑你的性取向了哦。哇啊！今年圈内最大的新闻啊！”
　　黎娟松开苏歆，扑向薰，“死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没一句好话。欠揍啊你！”
　　“啊！啊!放手，好痛！娟姐，手下留情啊！嘻嘻，打是亲骂是爱，你这么虐我，该有多爱我啊？”薰眉开眼笑地呼痛。
　　暮离在一旁隔岸观火，闲闲地道：“吃娟姐豆腐，你就不怕黄总剥你的皮给我绷面新鼓？”
　　黎娟闻言立马露出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离，这小子细皮嫩肉的，音质一定好，怎么样？”
　　“啊~~~~~！你们！你们！你们居然合起来欺负我，呜~~~~~~~我是没人疼的小孩，雪，雪，借你肩膀一下，我的心都碎了。” 薰凄惨的叫声盖过了郑均哲最后的低唱。苏歆眼里盛满的悲凉雾气也消散了不少。
　　雪睨了薰一眼，“不用担心，你的心时刻都在更新。”
　　“哈哈哈哈哈”，所有人都笑的前仰后合，黎娟笑趴在暮离身上，暮离刚含进口里的一口酒全喷了出来，雪眼里闪动着笑意，低头去抿杯中猩红的血腥玛利，眼神瞟向正向这里走过来的郑均哲。
　　苏歆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眼里有温润的光华在流动。那流动的光华，让她弥漫全身的忧伤变得迷离，似乎有一层月光从那淡蓝色的忧郁里透出，散发出蛊惑人心的魅力。

　　“什么事？这么热闹。” 郑均哲仿佛不经意地坐在苏歆旁边。
　　薰抬起头来，“没事，我正跟娟姐培养感情呢！”
　　闻到郑均哲身上淡雅的柠檬草香味，苏歆不自在地坐直了身，她可没错过雪错愕的神情。

　　“感觉怎么样？”
　　“啊？什么？”愣了一下，苏歆才反应过来他在跟自己说话。
　　“这首歌！你认可吗？”陷进沙发里，抿着酒，郑均哲又问了一遍。
　　“啊，很好。你，让它有了生命”拧着眉想了想，苏歆说道：“曲调舒缓而忧伤，声音也很吸引人，只是......”
　　端着酒杯，郑均哲定定地看着苏歆。
　　苏歆感觉自己是只被蛇盯上的青蛙，“呃，只是，只是和有些你不配。”
　　“哦？哪里不配？”
　　“嗯，这首歌和你给人的感觉不符合，你太性感了......”自动消音。苏歆张口结舌，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天！天！自己居然说他性感，还这么大声，他们没有听见吧？
　　不敢去看对面郑均哲玩味的表情，她心虚地转过头，却痛苦地发现大家都停了下来，正关注着这里。黎娟脸上的表情迅速从惊讶转成狐狸般的狡黠，不愧是业界的女王。

　　苏歆知道自己又要成为这头狐狸的算计对象了，在心里为自己的愚蠢哀叹三秒种，举起桌上还没动过的酒杯，扯开一个笑容说道：“为AIR的性感主唱干杯，预祝新专辑大卖！”
　　黎娟马上也举起酒杯附和，“来，来，为我们的性感天王干杯！为可爱的薰，为神秘的离，为冷美人雪干杯！”

　　苏歆在心底长出一口气，感激地望向为自己解围的好友，心想就为你这句话，今晚你要怎么玩我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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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歆忍不住瑟缩了下，一行人走出来已经是午夜两点了。除了自己、黎娟和郑均哲，暮离、雪和薰已经醉的东倒西歪了。
　　帮着黎娟手忙脚乱地把几个醉鬼扶上车，苏歆正准备打车，就被黎娟一把拉住，“小歆，我要送他们几个回家，就让均哲送你回去吧，这么晚了你一个人也不安全。”
　　觉得不妥，正想拒绝时，黎娟已一把关上车门，绝尘而去。

　　回过头来，苏歆抱歉地一笑，“我还是自己打车回去好了，再见！”
　　郑均哲扬扬眉，“是太晚了，还是我送你吧！”
　　说着，已拉开车门，作出邀请的姿势，俊朗的脸上泛起温柔的笑，“放心吧，今晚我是完美骑士，负责送公主回城堡。”
　　看看冷清漆黑的小巷，苏歆认命地坐上了副驾驶座。

　　无声无息，奔驰平稳地停在了楼下。
　　正想下车，苏歆就发现郑均哲半趴在方向盘上，脸色苍白发灰。
　　吓了一跳，苏歆伸手按上郑均哲的肩头，“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只是胃病……胃病犯了。”
　　皱眉，苏歆冷静地问道：“你住在哪里？现在这种情况还能开回去么？”
　　“长宁区。”郑均哲沮丧地说道。
　　看到郑均哲已经蜷起身体，拳头抵在胃部，苏歆知道就这样开回去他很可能会出事。

　　苏歆的脸色突然一瞬间变的比郑均哲还苍白，紧蹙的眉尖似乎正在忍受锥心之痛。
　　医院里最后看到笑浑身是血地躺在手术床上的情形，突然出现在脑海里，苏歆的心尖锐地刺痛，氧气被抽离，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抚在郑均哲肩上的手。
　　“不能喝酒吗？明知道会难受，还喝这么多。怎么办呢？附近这时候没有医生了。”虽是责备的话，却透出一份温暖和虚弱,仿佛她才是马上就要倒下的人。
　　“有些事，即使明知道会带来痛苦，还是会喜欢,没办法。”郑均哲微微抬起头来，灰白的脸色，蹙紧的眉，抿着的薄唇，让他显得脆弱而性感，像个落难的王子。

　　听郑均哲这么说，苏歆觉得好笑，这个人到现在还在装深沉啊，刚刚涌起的痛苦被压制下去。
　　“我收留你一晚吧，我备有几种胃药。”苏歆把郑均哲从方向盘上拉起来。
　　扯扯嘴角，郑均哲勉强笑道：“深夜留客，你就不怕危险？”
　　苏歆学他扬扬眉毛，“呵呵…有些事，即使明知道有危险，还是会去做。 ”
　　下车，作出和他一样的邀请姿势，“完美骑士下班了，换我当你的守护女神了，请赏光到我的城堡里作客吧。”

　　拧开灯，扶郑均哲在沙发上坐下，苏歆找来药箱，又冲了一杯蜂蜜水。
　　“喏，你自己找适合你的胃药吧。这杯蜂蜜水喝了吧，能缓解你的胃疼。”
　　把沙发放倒，铺上干净被单，苏歆满意地想这儿可比自己的床还柔软。
　　直起身来指了指，“洗漱间在客厅往右，等会儿我会帮你准备干净毛巾和新牙刷。”

　　碰碰水杯，郑均哲闷声闷气的说：“我不喝甜的东西。”
　　苏歆低叹一声，这个人的形象今晚是破坏殆尽了，这分明是小孩儿撒娇的口吻，不知道他自己意识到没有。
　　“就当是药好了。我用电热杯垫给你暖在这里，半夜你口渴了就把它喝了。”苏歆还是不由地放柔了声音。

　　半夜，月色如水，透过蕾丝花边的洁白纱帘，映得客厅如梦般静谧。
　　郑均哲在沙发上不安稳地翻了一个身，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疼痛痛醒。
　　额头上有一层薄汗，微微汗湿的头发粘在额前，脸色已不似先前那么苍白，形状美好的唇因疼痛而紧抿着，暗色斜条纹的衬衣松松地敞开，露出小麦色的结实胸膛，肌理匀称的身材实在是诱人犯罪。
　　正准备起身，就听见苏歆卧室的门响了，一松手躺下，暗暗调匀呼吸。

　　苏歆上了厕所回来，就看见沙发上郑均哲的薄毯滑到了地上，只得过去替他盖好，顺手掖了掖被角，习惯性地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
　　手抚上郑均哲的额头，才惊觉以前自己总是在张笑感冒时，给他掖了掖被角，时时摸摸额头。
　　那时侯他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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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歆儿，你什么都能当，就是不能去当护士。”抓住苏歆在他额头蹭来蹭去的手，张笑含笑说道。
　　气臌臌地瞪了张笑一眼,苏歆不依地趴在张笑耳边威胁道: “我是天下最出色,嗯,最温柔的苏歆!是不是?”
　　挑眼看着微笑点头不已的张笑,苏歆伸手捏住张笑白皙的脸颊,“我不是担心你么？怎么办啊？笑,你已经烧了两天了,怎么办呢？”
　　苏歆眼泪汪汪地,“要死多少细胞啊!你不是学医的吗？”
　　张笑好笑地看着头埋在自己胸前磨蹭的苏歆,轻轻抚上她柔顺的长发,“对不起,歆儿,又让你担心了。”
　　男孩眼里浓浓的温柔可以把人溺毙，“不过你真的不适合当医生。”
　　女孩儿抬头恶狠狠地开始磨牙。
　　“噗”地一声笑出来，男孩说道：“你的动作会让人以为你在吃我豆腐，而不是关心我。”眨眨眼，男孩温文俊秀的脸上全是促狭。

　　一口咬在男孩脖子上，“我就是要吃你豆腐，笨蛋笑，人家是关心你，你还笑我。”女孩脸上隐隐的忧愁也在笑闹中淡去。
　　轻轻地把女孩儿搂进怀里，象是怀抱着这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羽毛般温柔的吻落在女孩儿的发上，“好。我让你吃豆腐，只让你吃，让你永远吃，随时欢迎你来吃。”
　　怀里，女孩儿已经笑弯了眼，双臂探出，回抱住男孩，“嗯，笑是我一个人的!”
　　“诶~~~该怎么吃你才好呢?麻婆豆腐、红烧豆腐、白玉豆腐汤我都很喜欢啊”，女孩装做大方地说：“生病的豆腐有特权，你选吧，想怎么被我吃掉？”
　　摸摸鼻子，男孩无奈地笑道：“能不能不选？好象都要上刀山下油锅诶？”
　　“不行，这是豆腐张你亲口答应了的，我已经给你特权了。”女孩强硬地说。
　　“呃，好吧”苦恼地点点头，男孩叹一口气，“我选白玉豆腐汤好了，你每次连汤都喝掉。”
　　“耶!”女孩兴奋地高呼，“一个月的白玉豆腐汤，清香可口的白玉豆腐汤啊，啦啦~~~啦，天才张笑的白玉豆腐汤啊。”
　　女孩快乐、兴奋的脸却璇既变的愁眉苦脸，“笑，我也喜欢麻婆豆腐和红烧豆腐啊？”女孩眨巴眼睛，希翼地看着男孩。
　　“咳咳“掩去脸上的笑意，男孩轻柔地把女孩搂入怀里，用下巴轻轻摩挲女孩柔滑的发丝，“嗯，那就一、二吃麻婆豆腐，三、四吃红烧豆腐，五、六喝白玉豆腐汤，星期天烧鱼头，好不好？”
　　“好啊，笑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女孩在男孩怀里笑的象一只餍足的猫，鼻梁上皱起可爱的纹路。

　　窗外阳光和煦，翠绿的叶上闪烁着点点灿烂。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似乎发出暖暖的白光，温馨、宁静,幸福地连天使也要轻轻飞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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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剩下风吹乱我的发......撕开我记忆的伤疤......让往事像雾气慢慢地蒸发......让我知道什么叫放不下”
　　眼泪终于滑落，一滴一滴，带着月光，跌碎成心伤。

　　凝视着那扇关闭的门，手指感受着毯子上被泪水浸湿的地方，郑均哲黑得深不见底的瞳仁里闪过一丝光亮。
　　墓园里一身白毛衣、牛仔裤，阳光下如同迷路天使的苏歆。
　　酒吧里听自己唱歌，眼里悲伤流淌的苏歆。
　　失口说自己性感后，窘迫、可爱的苏歆。
　　楼下向自己伸出手，狡黠得如同黎娟的苏歆……还有，眼神落到还暖在杯垫上的蜂蜜水上，细心、温柔的苏歆……和刚才哭泣的苏歆，竟让自己的心一阵疼痛。

　　闭上眼，郑均哲告诉自己，她有她的故事，自己有自己的人生。
　　明天，又是各过各的生活……心，就只会乱这一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