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龙记》岂不想想

2、小泥鳅

　　带到宣赫的屋子，他才放开鸿航。

　　这屋子干净整洁，所用竹子甚多，譬如竹床、竹案、竹椅、竹筒等，透着一股清馨之气，与宣赫师兄气质正相当。

　　“师兄出关了？”鸿航问。

　　宣赫师兄之前一直在山中闭关。

　　宣赫转头却不答，检视鸿航身上，鸿航赶忙道：“宣赫师兄我没有受伤，师兄及时出现，接住了我，我没事，真的。”

　　宣赫看他阻止，才停下手，克制地退了一步，这时他才反应过来要与鸿航保持一定距离。

　　“鸿航师弟没事就好，否则我真不知该如何向华一师叔交代。”他语气温柔，似乎想起什么，又去竹柜里翻，“没想到我闭关养伤这几个月，他们竟这样对你。”

　　他背对着鸿航，有些生气，手捏着柜子门，骨节发白。

　　鸿航手摆得如同蒲扇，“没有没有，齐画师兄只是气我不该将新弟子迎进炼丹屋，毕竟炼丹之地，万一有个意外就不好了。”

　　“齐画之事，你这般解释，那去丹院烧火之事呢？”

　　华一真人的弟子即便无灵气不会术法，怎么又沦落到给丹院烧火？！

　　“烧火之事，是我心甘情愿，并非是他人强迫于我。”察觉到师兄的生气，鸿航赶忙说：“我去丹院，也是想攒些经验，我没有灵力，便想学一些炼丹之术。再者说……那是给师兄练的突破境界的丹药，我总想自己亲自守着。”

　　鸿航双手互相捏着，有些不好意思。

　　闻言，宣赫叹了口气。他将药从柜中取出来，放在桌上，又走到外面，取下洗脸巾打了一盆水。

　　看着清澈的水面倒映着脸上的灰，鸿航第一反应是受宠若惊，“不不不师兄……”

　　宣赫自顾自的拧干毛巾，抬手往鸿航擦，“勿言。”

　　宣赫一说，鸿航便不自觉闭上了嘴，宛若宣赫念了某种咒语。其实，只不过是他向来就拒绝不了师兄而已。

　　宣赫师兄可以说是这天裕派，唯一事事关心他的人了。连师父都不曾这么关心他……准确来说，师父在他身边的日子，还不及师父闭关的多。师父只是莫名把自己捡回来，就像捡那口铜钟一样，有趣，心情好，就捡。

　　其实也不是很在意的吧。

　　捡完自己后就陷入长久的闭关，这么多年放任鸿航在天裕派自生自灭。

　　鸿航无奈地叹了口气。

　　宣赫一点一点的清理着鸿航脸上的灰，细致地抹过额上、眉间、脸颊与嘴唇。抹过嘴唇的时候，顿了一下，而后仿若无事地收回手。

　　“这药你拿去。”宣赫将桌上的药递过去 ，“这是上好的灵玉膏，对内外伤都有疗效。”

　　鸿航愣住，想说两句，被宣赫打断。

　　“我不知道你身上到底有没有伤，反正你总归会瞒着我。所以这药你必须得收下。”宣赫看着鸿航的眼神深远，“无论有没有伤，都请让我安心些。”

　　鸿航低下了头，抿着唇，不敢再看师兄。这些日子以来，他时常在门中受些欺负，他本来就没有灵力，师父也不在，他又是空顶着个华一真人弟子的名头，不知受多少人羡慕和记恨。之前也不是没有过，但都被师兄挡了去。

　　他有些感动，担心自己出些蠢像，在师兄面前落下泪来。

　　最终他道了一声谢，抱着药快步离开。

　　看着面前的额头，忍不住正要伸出手去的宣赫，恰恰错过了鸿航。

　　……

　　华一真人是天裕的执剑人，有独立一峰。只不过他的弟子并不能像他一样御剑，所以鸿航需要一步一步走上华一峰，格外费力。

　　一只小白老虎伴在鸿航身边，这是华一真人捡的灵宠，此时来山脚下迎接鸿航。

　　鸿航摸摸它的脑袋，柔软的毛发让他笑了出来，“小白，幸亏你还这么小，否则你要长大，我真不知该把你送到哪里。”

　　小老虎一听，往后撤了几步冲他呲牙，大巴掌胖手挠着地，扒干净了旁边小草的土。

　　“好了好了，开个玩笑，反正你也长不大。”

　　这小老虎长不大，鸿航小的时候它就这么大，到现在十几年了，它还是这么大，从来没见变过。或许就是因着这个，师父觉得有趣把它捡了回来。

　　然而小老虎还是呲着牙，但是他对着的不是鸿航，而是鸿航身后的小河。

　　“怎么了？”鸿航奇怪地站起身。

　　既然小老虎有异常，可能确实有不一般事。

　　他有些紧张，但也不能把小老虎推去看，往河边走了两步，小白却来咬他裤腿，把他往山上扯。

　　鸿航向来胆小，于是准备听话离开。

　　“是谁？扰了本山神的休眠？”苍老的声音从河中响起。

　　鸿航诧异，他从没想过华一峰还有山神这种东西。师父也从来没听说过。

　　“弟子鸿航，在山上修行，路过此地。”他放轻声音，恭顺地介绍。

　　“年轻人……咳咳！”山神突然猛咳两声，但很快他就调整了过来，“额咳咳，好吧，年轻人你快些走吧。”

　　鸿航赶紧扭头就走。

　　“欸，等等！去给我、本山神拿些吃的，本山神见你在山中许久，却从不供奉山神，怎能如此无礼？还不速速去为本山神那些吃的？”

　　“欸？”山神没注意间，鸿航却已经走到了水边，此时大大的眼睛隔水望着他，充满狐疑。

　　鸿航从水中拧起那条泥鳅。

　　“你你你，大胆！”泥鳅扭动着发出声音。此时已不再苍老，还极为稚嫩。

　　“你就是山神？”鸿航打量着这条黑色的泥鳅，并不光滑，细细看来身上还有些鳞片，“你不会是条蛇吧？！”

　　鸿航惊得一抛，把泥鳅丢了出去。

　　“你——啊！”泥鳅的怒吼之下，他被抛出一条拱门线，然后落在了白虎身上，那白虎也吓得抖动，最终他落在了泥土里，跟泥土卷在一块。这下真成了条泥鳅了。

　　不过受白虎接住那下，没把他摔死。

　　泥鳅咆哮道：“你在干什么？！”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这人从小就有些怕蛇。”鸿航赶紧蹲下告歉。

　　“你个道门弟子居然怕蛇？你是干什么吃的？”泥鳅不可置信，断定鸿航就是故意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从小就怕。”鸿航问：“你不是山神吧，华一峰上没有山神，否则师父早该说了，你是哪里来的妖怪？怎么沦落到在河中吓人？”

　　被看穿的小泥鳅一呆，张着小嘴巴十分呆傻，过了一会儿，又怒了，“要你管！你如今摔了我就要对我负责你知道吗？”

　　“你想我怎么负责？”鸿航奇道。他一眼就看出，这条小泥鳅明明没事。

　　“嗯～第一个，先把饭菜给我准备好。”小泥鳅“哼”了一声，“伤了我，这是你应该做的！”

　　“你长时间离了水不会有事吗？”这山峰可是很高，别还没到山上，小泥鳅就折在了半路。

　　“要你担心！”小泥鳅十分高傲地拒绝了他的关心。

　　他笑了笑，把小泥鳅捧起。

　　小老虎吼了一声，咬住了他的裤腿。

　　“哪里来的臭老虎，速速赶走！”小泥鳅在手中大叫。

　　小白呲起了牙，撤退两步，一副作势要跳起来咬他的样。

　　小泥鳅赶紧缩进鸿航的虎口下，“干什么干什么！”

　　“小白，没事，我们回山上吧。”鸿航说着就往山上走。

　　老虎一见，等了两步，最终追上去，紧随其后。

　　“你们山上就这些东西？”小泥鳅吼道。

　　好不容易上了山，鸿航还没坐下歇息，便被小泥鳅赶去做饭菜。

　　可是饭菜出锅，他却不开心了。

　　“青菜、青菜、青菜还是青菜，你就这么招待客人？”他不可置信道。

　　他着实不像一个客人，哪个客人到主人家如此挑剔，如此狂妄？

　　“这就是华一峰上的日常饮食。”鸿航解释，“平日有时还可能缺些米，得自己去山下换。”

　　他倒不是很在意小泥鳅的态度，在华一峰上有个可以说话的人，已经是很少见了。

　　小泥鳅话被塞住，在原地蹦跶了几下，愤愤地盘在桌子上。

　　鸿航放了个小碟，里面放了点饭菜。他寻思小泥鳅那个指头大小、二指长的身躯应该吃不下什么，所以放得少了些。

　　“小气！”小泥鳅看看桌子上的饭菜，猛地一跳，扑过去，来了个饿狼扑食。

　　鸿航震惊地看着指头大小的小泥鳅转眼间将桌上的饭菜全吃了干净。

　　小泥鳅的肚子也不见撑破，那饭菜仿若掉进了一个乾坤袋般，都不见了。

　　鸿航愕然，“这……”

　　“好了，我要睡觉了，不要来打扰我。”小泥鳅打了个哈欠，一跳一跳的往屋子里蹦，他身上甚至还沾了那些灰土没有洗。

　　“等等！起码得洗干净！”鸿航惊声阻止。

　　小泥鳅眼睛一瞥。

　　那从斜向看去的眼神，向来是有威慑力的。可惜他忘了自己现在是一条泥鳅，所以他看到这个男人完全不怕，而是直接搂起他去寻找水盆。

　　“洗了再睡。”鸿航说道。

　　最后还是得经过洗澡这个条件，小泥鳅才能安然睡觉。

　　可恶，何时本大爷得经过别人的同意，才能睡觉？

　　小泥鳅边气愤地想，边在香香软软的被子中睡去。

　　他已有许久不曾在这样温暖的环境中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