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云》月礼谋冬

3、照面

　　山雾渐浓，三丈之外不能视物。
　　祁承啸和施彦背靠背站在一起，不再轻易走动。突然，一阵罡风从祁承啸的侧面袭来。祁承啸翻身侧滚，躲过了偷袭，随即望向了罡风袭来的方向，一双绿幽幽的眼睛仿若悬在雾中的冥火，正在盯着祁承啸。
　　还未探清来者究竟为何物，又一道邪气迎面打了过来。此番祁承啸没有躲闪，而是召出自己的佩剑致凝，将一道剑气打了过去。金色的剑气划破了空中的浓雾，也照亮了那双眼睛的主人——狴犴兽。下一秒，庞大的狴犴兽身形一晃竟躲过了这道剑气。祁承啸翻身一跃，跳到了狴犴兽的后方，举起致凝往它的后颈刺去。可这按道理必中的一剑，竟是落了空。
　　那狴犴兽仿佛和这诡异的浓雾融为一体一般，行踪飘忽不定，却又无处不在。祁承啸当即察觉到了不对劲，不再贸然追寻狴犴兽的踪迹。就在他打算不再与狴犴兽纠缠的时候，他的四肢却突然像被抽干了力气一般，变得酸痛无力，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就在这时，那狴犴兽鬼魅一般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尹行端的面前。尹行端脚下一个踉跄，没站稳，撞到了旁边的古树上，致凝剑也在此刻脱手。可就是这么寻常的一撞，祁承啸却感到胸口闷得很，而后竟吐出了一口污血。他用拇指揩去嘴角的血迹，目光冷冽。
　　“想杀我，光凭个畜生还差得远。”
　　说完，他纵身一跃，一脚蹬在古树粗壮的树干上，随着纷飞的树叶，腾空而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落地的瞬间，翻身抓起方才脱手的致凝剑，面向狴犴兽的方向站定，准备在牵制住狴犴兽的同时去寻找阵眼。就在这时，他却发现了比阵眼更让他感兴趣的东西。祁承啸调转剑柄，手指轻弹，致凝剑便化作一团细闪消失在了他的手中。狴犴兽见他手中没了武器，果真直直地冲了过来。祁承啸负手站在原地，千钧一发之际，他拔出腰侧的雁翎刀，砍向旁边的古树。粗壮的树干承受不住这狠戾的一刀，应声而倒。祁承啸踏着倾斜的树干，跃至空中，长刀在掌中旋转，一时之间叫人分不清楚耳边呼啸的究竟是风声还是刀鸣。落地时，长刀猛地扎进了松软的泥土中，未伤一花一草，只削断了一节素色发带。
　　“你打招呼的方式还真是别开生面啊，伶舟殿下。”
　　“祁殿下打招呼的方式也是让人闻所未闻。”
　　“怎么？你都想要了我的命了，我却只断你一节发带，还不算客气？”
　　祁承啸的嘴在说着，手也不闲着。他信手捻起一缕伶舟川散落在地的长发，在指尖缠绕着，乌发将那手指衬得雪白，却不显孱弱。
　　“若是真的客气，还劳请祁殿下先从我身上起来，我们再谈。”
　　方才祁承啸在找阵眼的时候，竟无意中发现了一片白色的衣角。他没做犹豫，飞身跃了过来。落地时，将还未来得及离开的伶舟川摁在了地上，压了个结结实实。
　　“你先把这东西解了，我就把你放了。”
　　闻言，伶舟川干脆往后一仰，好整以暇地看着祁承啸，嘴边带了丝笑意。
　　“祁殿下真是说笑，我就是一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哪里会解这东西？”
　　祁承啸手中的刀又往深处扎了一寸。
　　“你应该知道，殿下我脾气不好。”
　　“哦？”
　　伶舟川的眼微眯起来，眼尾扬了上去，似是心情很好。
　　“我，不知道。”
　　“不尘！你没事吧？哎？这这，你们这是？”
　　施彦刚一回来，就看到祁承啸压在伶舟川的身上，伶舟川一脸笑意，而祁承啸仿佛要暴起杀人。
　　见到施彦回来，祁承啸拔出了插在伶舟川脸边的刀，弹了弹沾在上面的泥土，放开了伶舟川。
　　身上的重量骤然消失，伶舟川暗自松了一口气，撑着地站了起来。他的发带早就被祁承啸弄散了，一头乌发如瀑倾洒。伶舟川敛起了散在脸侧的长发，向祁承啸和施彦行礼。方才是在阴影中，又有迷雾遮挡，看不真切，此番这张脸露在了阳光下，祁承啸才看清了伶舟川的模样。
　　真他妈好看。
　　就是有点太瘦了。
　　瘦也瘦的好看。
　　施彦回了一礼，说道：“真巧，在这里又遇到了伶舟殿下。”
　　“缘分使然。”
　　祁承啸听了这话嗤笑一声。
　　“真是好缘分。”
　　施彦想起祁承啸刚才那副仿佛要一口咬断伶舟川脖子的模样，生怕他又像前几天揍年家小殿下那样再惹上伶舟川，主动当起了和事佬。
　　“在下施彦，是承啸的师兄。虽不知伶舟殿下与我师弟之间有什么误会，但万事和为贵，有什么话，大家可以等出去之后再慢慢谈。”
　　伶舟川掸了掸氅衣上的灰土，悠然捻起粘在袖上的草叶，双指一松，草叶在春风中飘旋而下，重归于土。伶舟川紧了紧衣领，那毛领用的是上好的白狐毛，却白不过所拥之人分毫。明明已经是融融暖三月，祁承啸穿着单衣，身上还是渗出了薄汗，而伶舟川却好像十分畏寒。
　　“既然施殿下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就不多叨扰了。二位殿下，我们，后会有期。”
　　祁承啸没说话，只是抱臂看着伶舟川。末了，竟也笑了出来。
　　伶舟川抬眸，正对上祁承啸的眸子。眼里含笑，无情似有情。
　　伶舟川走后，施彦对祁承啸说道：“方才我找到了阵眼，看笔法，不像是曲玚的手笔。”
　　祁承啸一边擦刀一边说道：“自然不可能是曲玚。”
　　“你怀疑是伶舟川？”
　　“他就差把‘没错，是我’写在脸上了。”
　　“他跟你无冤无仇，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对他没好处，对路云知好处可就大了。”
　　是了，他就算是随了母姓，如今却还是住在苍云殿，是路家唯一的正统殿下。
　　祁承啸收了刀，往出口走去。
　　施彦一脸不解：“不尘？你不打了？”
　　“不打了。”
　　头筹哪有伶舟川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