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 女 树》樱灯小

9、坦白

　　【其实人类是很擅长说谎的不是吗？
　　说什么一个人独处是一种享受，说自己也可以生活下去，说长大就是要克服孤独……
　　他们明明就是在胡说，如果他们也一个人独自活……咦？我被世界遗忘多久了来着……
　　一个人待太久了，感觉自己变得有些奇怪了呢。
　　我被遗忘得也太彻底了吧，无论怎么想办法留下讯息别人都接收不到，与我有关的任何信息都被抹消了呢
　　上次的代价是一条胳膊，下次会是一条腿吗？会是我的脑袋吗？
　　没办法，今天也是老样子
　　我的小浣熊，小草莓，小布丁，小企鹅……还有——“贝瑟”
　　我的“朋友们”呐
　　你们是为了注视我而诞生的，是为了我的幸福而诞生的
　　在我的独角戏落幕之前，还请不要临时退场……并坚信自己是真实存在的
　　谁都不能破坏我的幸福，谁都不能】

　　“顾小迟，我们同居吧。”
　　“啊？”
　　顾小迟刚回到家就看见夏霖以主人的姿态坐在沙发上等待自己，像是要兴师问罪。坏了，自己一整天都在和千叶单独相处，夏霖怕不是生气了。这么一想，夏霖好像是和自己提过她俩互相都有对方家里的钥匙。
　　“你是什么表情？如果不想我强行住在这里的话就跟我说说你和首领大人今天的甜蜜约会都说了些什么吧？”
　　“你真的很老妈子……我今天只是公事公办。”顺带抱了一下而已。
　　“千叶没和你说别的？”
　　顾小迟想起分别时千叶对自己那莫名其妙的问题和意义不明的话，还是决定告诉夏霖。虽然脑子已经彻底不记得了，但身体似乎残留着对夏霖的好感和信任。毕竟如果真的是什么机密的话，千叶不会告诉自己。
　　顾小迟开始回忆起夕阳西下，自己和千叶看似无心的对话。
　　“小迟，你已经看完我发给你的资料了对吗？”
　　千叶说的是顾小迟为了熟悉这个世界而打印成册的世界观和设定。
　　“仔仔细细看完了，也都记住了。”
　　“你有看到‘魔女的秘密’这一栏么？”
　　“嗯……看到了。怎么了？”
　　千叶转过头来，用淡漠的眼神直视顾小迟，过了十几秒才开口：“那一栏，普通人类是看不见的。普通人类不仅看不见，你就算跟他们直接讲，他们也记不住。”
　　顾小迟一时不知道怎么接，千叶没再看她，而是自顾自说下去。
　　“我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毕竟现在不能解释的事情太多了，连我自己身上都有很多解不开的谜。我作为人类却有数百年的寿命，我明明没有做任何措施却能直接免疫魔女的瘴气…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执意要恢复记忆，我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也许失去记忆对你来说更好。”
　　顾小迟脱口而出：“但这是夏霖的愿望，我答应夏霖了。”
　　千叶自嘲地笑了：“是啊，就算失去了记忆，你们的关系也没有变淡分毫。从你们两位第一次一起来见我时我就看出来了，你们那种纯粹的信任与默契是失忆也消不去的。我与他人从来没建立过这种关系。”
　　“千叶……等等，第一次一起来是什么意思？我们在失忆之前认识？”
　　……
　　顾小迟：“我和千叶就说到这，之后她再没开口。”
　　夏霖也很久没有开口，那张一直挽着开朗笑容的脸突然看不出任何表情，顾小迟叹口气，默默坐在了夏霖身边，握住了她的手，而夏霖也很自然地回握过来。
　　夏霖皱着眉苦笑着：“我自己都搞不太明白状况了，到底该跟你说什么，不该跟你说什么，千叶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到底该相信什么。我又不是千叶，我可没那么意志坚定啊……”
　　“搞不懂那些没关系，我可以告诉你我在想什么。只要你后悔，我就不要记忆了，我们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平常一起接委托，不想做饭可以出去吃餐馆，周末可以去看电影，节假日或许可以出去旅游……”
　　夏霖嘴上不饶人，语气里却是藏不住的欣喜：“喂你……你再这么说我会讨厌你的！明明有喜欢的人却信口开河说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是没责任心没道德的表现？”
　　“那种东西我从来都没有。”
　　“……”
　　看着夏霖准备在病危通知书上签字的样子，顾小迟认真地开口：“我是有那么一些喜欢千叶没错，可喜欢又不能当饭吃。如果要一直待在一起过日子的话，肯定还是得和你一起啊。“
　　夏霖的五官有些挂不住：“顾小迟，你知不知道我有时候真想把你嘴缝上？”
　　“喂，我以为你会高兴的！我哪里说错了？‘喜欢‘不仅靠不住还维持不了多久，更何况千叶对我没感觉。你吧，虽然对我的态度有待改善，但和你一起待着我比较踏实，并且咱俩彼此知根知底连磨合期都省了，多好。”
　　“好你个驴拉磨啊！被恋爱对象说这种话鬼会高兴！你这不就是只把我当哥们吗？还有，你都把我忘了还敢说知根知底？以及你怎么知道千叶对你没感觉？我改主意了，死也要把你的记忆拿回来！”
　　“哪有人对恋爱对象蹬鼻子上脸的！把你的驴蹄子从我头发上拿开！”
　　于是这俩人开始了没轻没重的真人PK。一开始还是徒手作战，一个死命给对方挠痒痒，另一个揪着对方耳朵往上提，结果演变成了两个人贴在一起的姿势，还是夏霖主动意识到然后慌慌张张分开的；后来又不知道是谁先开始扔枕头，枕头扔够了，她俩又一人随手抄了一把武器开始华山论剑。虽然看起来打得很凶，但打着打着两个都笑了出来，并且越笑越放肆。
　　顾小迟闹着玩着，突然有种一直以来的心愿终于满足想流泪的冲动，就好像自己活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刻一样，而这股冲动很明显是来自于自己的身体而不是主观意识的。
　　终于都打累了，两个人躺在床上气喘吁吁地回血。
　　偶尔这样疯打疯闹一次也不错嘛。顾小迟越来越认为说不定这才是自己真正需要的：自由的工作，还可以的收入，轻松的日常……以及夏霖。虽然自己耐寂寞能力也还算可以，但如果在这样理想的生活中摘去夏霖，那日子就变成谁都看不下去的流水账黑白电影了。
　　这时候夏霖开口说话了。
　　“顾小迟，其实我应该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什么叫应该知道？”
　　然后，夏霖就把千叶曾经单独找过自己的事，千叶对顾小迟进行的调查和千叶的推测都告诉了面前这个一脸问号的人。千叶是因为调查夏霖周围的人时才发现了顾小迟这么一号人物的。千叶发现顾小迟身上虽然没有散发瘴气也没有裂缝，但她无法被读心，这就说明她绝大概率是魔女；再结合千叶自己从间谍组织头目漓阳那里得来的情报：曾经有一位神秘人委托漓阳伪造身份和学籍，并且这位神秘人出现的时间和某位元老魔女消失的时间十分吻合；最后再加上有能力从菲希克和蕾伊那里花钱购买隐藏印记和消除瘴气的服务……
　　种种线索都指向了一个结果——
　　“顾小迟，你大概就是那位元老魔女，贝尔妲。”
　　顾小迟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千叶对自己那么好。
　　贝尔妲，实力最强的元老魔女，专属能力是制作各种各样的毒。在手册里明明白白地写着，贝尔妲是唯一一位有大量主动杀人记录的魔女，被人类称为“蒙面刽子手”和“蓝色恐怖”，以性格难以捉摸和手段残忍著称。毒魔女活跃期间独来独往，神出鬼没，既不像蕾伊那样与其他魔女抱团，也不像一些魔女试图融入人类，一直游离于所有圈层之外。
　　这样的危险人物，千叶当然要想办法好好看管，当然不能让其脱离自己的控制。想必也不可能允许自己恢复记忆吧。
　　夏霖的声音有些颤抖，她既期待又害怕：“如果是菲希克的招数的话，我把真相捅出来你说不定就一下子记忆恢复了，可看你这反应似乎是没想起来什么啊。那难道说你的失忆跟菲希克没关系？还是说菲希克的戏法不能这么简简单单就解除，是啊，菲希克从来没详细说过破除谎言的具体条件，哈哈……还是说，其实是千叶猜错了，你跟贝尔妲其实没关系，要是真的是这样就好了——”
　　顾小迟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硬糖塞给夏霖：“这是我出委托的时候一小孩硬要给千叶的，千叶又给我了，她说不收礼是她的原则。你吃块糖冷静一下，没事的，能有什么事。”
　　“你怎么这么事不关己啊？”
　　“现在什么结论都没出来，着什么急。周末我和千叶去一趟蕾伊那里，等有更多情报再说。不过你也真是，早告诉我不好吗？这好像不是什么必须得憋着的事情吧。”
　　蕾伊怎么可能对你说实话，千叶估计早就和那些老妖怪们串通好来耍你了。夏霖最后还是把这句话憋了回去，免得顾小迟觉得自己是那种讲情敌坏话的绿茶。
　　夏霖：“不是不告诉你，是我自己原本不能接受也不相信这件事。”
　　“能说是因为什么吗？”
　　夏霖的表情一瞬间变得严肃凝重，眉梢挂上了几分悲伤。
　　“我一位非常重要的人就是因为魔女贝尔妲而死的。”
　　没有人再说话，连呼吸声都被有意放轻，顾小迟不知为何心头一阵钝痛，想去拉夏霖的手也悬在了半空。
　　然后这只手就被夏霖塞了一块糖然后紧紧攥住。
　　夏霖弹了一下顾小迟的脑袋，没事儿人一样神清气爽：“现在什么结论都没出来，着什么急。就算你真的是又怎么样，那位本质上是自杀，贝尔妲按照要求卖了她一瓶毒药而已。我只是有点在意贝尔妲在把毒药卖出去之前知不知道它是用来干什么的。以及，如果你真的是她，又为什么要陪我那么多年呢？”
　　“你这是……”
　　“我是说都是我的问题啦！是我磨磨唧唧事太多而已。不管我们要做出怎么样的决定都等你和蕾伊她们聊过以后再说！”
　　然后夏霖睡衣都不换，直接钻进顾小迟的被窝里开始大睡特睡，留下顾小迟坐在床边不知所措。不过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顾小迟只好在洗完澡换好睡衣后认命地躺到夏霖旁边，还要把身体蜷缩起来，这样才不会压到夏霖的头发。顾小迟睡着之后，夏霖悄悄转过身来和顾小迟面对面，但只是捏了一下顾小迟的脸。
　　夏霖原本准备把这件事烂肚子里一辈子的，可今天大概是玩累了，闹疯了，太开心太开心了，所有心理防线都罢工了，于是不由自主就说出来了。再说了，自己不说千叶迟早会把这事抖出来，还不如自己先提呢。
　　夏霖也不是没想过后果。比如说顾小迟可能会因为接受不了而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再比如顾小迟会失去对自己的信任，甚至可能成为自己和顾小迟决裂的契机……
　　但那些都是不可能的。
　　因为夏霖在和顾小迟打闹完后突然彻底明白了一个事实，那就是顾小迟完全没变。她还是那个信任自己依赖自己，说话不好听，缺乏表情变化，但有事说事，不会撒谎也不会莫名其妙闹别扭的顾小迟。
　　失忆之前的顾小迟确实格外顾忌贝尔妲的话题，夏霖当时以为顾小迟是因为身份被错认所以生气无语，现在想想，这大概也是顾小迟就是贝尔妲的一个佐证吧。不过夏霖现在已经有了勇气，无论真相是什么都没关系，就算自己因为接受不了真相而主动离开顾小迟，就算两个人之间只有坏结局，但只要在这之前能和往常一样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是啊，着什么急呢。眼下她还是她，我还是我，那就没问题了。
　　夏霖在确认顾小迟陷入深度睡眠后，轻轻吻了一下对面人的额头。
　　“你知道吗？当初我就是这么被唤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