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 女 树》樱灯小

10、混乱

　　【不是不想流泪，而是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虽然独自一人时会不由自主陷入低落情绪中
　　但我也没有什么必须要流泪的理由
　　可就算如此，我还是会被他人激烈的感情打动
　　所以我渴望有人能替我哭，替我笑，将仍在跳动的心与我共享
　　最初很想要的东西，现在也没那么想要了。比如说别人的关注和爱之类的？
　　真的是我不想要了吗？还是我连自己都骗过去了？这是我麻木的理由吗？
　　看来“谎言魔女”的称号，对我来说倒也名副其实】

　　夏霖次日真的风风火火收拾行李搬到了顾小迟家住，当然是在顾小迟默许的情况下。两人收拾东西折腾了一上午累得够呛，夏霖在所有工序完成后直接倒头就睡，连午饭都顾不上吃。
　　顾小迟不着急睡，因为她有点在意那件事。
　　自己桌上不翼而飞的笔记本。
　　那是自己刚刚失忆时，为了搜寻线索而在家里翻箱倒柜时发现的。这本笔记本没有上锁，但顾小迟却怎么样都打不开它。无论是使出吃奶的劲儿掰，还是狠狠往地上摔，用钳子扳手之类的工具撬，甚至放在热水里泡等等等等方法顾小迟都试过了，一通操作猛如虎，一看伤害不到五。
　　自从昨天早上醒来后那个原本放在桌上的本子就彻底没了踪影，今天原本想趁着帮夏霖搬家好好找找，但一上午忙活下来，不知道多少年前吃剩的薯片渣渣都扫出来了，那么大一个笔记本却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该不会跟自己莫名其妙消失的那四天有关系吧……
　　“该死，我明明就没有动过，怎么就没了?”
　　有些烦躁的顾小迟为了转移注意力开始玩起手机来。她点开□□，发现自己的好友栏莫名其妙多了一个纯黑头像的人。顾小迟点了进去，发现自己和这个人没有聊天记录，但对方却一直显示“正在输入”。顾小迟又试着进了她的□□空间主页，主页显示这个人足足发过几十万条说说，顾小迟怎么都划不到底。
　　更诡异的是，空间里的所有内容都是乱码。
　　顾小迟划着看了一会儿感觉自己的san值要掉光了，连忙退出了空间。还是先把这事放一边好了。
　　明天就要去亲自会见传说中的蕾伊，顾小迟对于她的了解只停留在那些刻板印象上：魔女树创立者和掌权人，外号捞钱天王；性格与千叶完全相反，待人刻薄冷漠，要求圈内人尊称自己为“公主殿下”……。要从这种人嘴里要出情报想必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根据狐奉社论坛水区的相关帖子，蕾伊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捞钱的机会，只要被抓住把柄，蕾伊就会想办法把你坑到倾家荡产为止。
　　可顾小迟连第一个月工资都没拿到，目前只能靠夏霖接济，她没有做好上大街讨饭的准备。她也把这个担忧告诉了千叶，千叶的回复很快，只有一句话——
　　“没关系，我比她厉害。”
　　千叶这家伙，偶尔也挺可爱嘛。顾小迟默默把千叶的回复截图收藏了。
　　第二天一早，千叶准时在“魔女树”大楼门口等待顾小迟。
　　原来这栋大楼真的就是魔女的老巢，顾小迟在感慨蕾伊的财力的同时，也不免同情起旁边那家肯德基来。“魔女树”大楼被菲希克施加了魔法，无关人士是看不见这栋大楼的。但旁边的肯德基倒是不受影响，于是这家开在郊区的肯德基在路人眼里显得更加莫名其妙了。
　　反魔女协会原本有自己的小地盘，但蕾伊某天大手一挥，直接将反魔女协会改造成了饭店，说什么“这种摆设组织光占地盘不干活实在碍眼，不如加点实用性功能”。至于为什么是肯德基，据说这是魔女树全员投票得出来的结果，肯德基以微弱优势领先于海底捞，领先理由是因为很多魔女们害怕吃火锅时汤汤水水溅到衣服上
　　不只是海底捞，其余落选的种子选手也不乏大量支持者，黎明还因为自己心心念念的甜品店落选而生了好几天闷气。传闻投票期间，原本在蕾伊领导下团结一致的魔女树遭遇了史上最大的分裂割据危机，几位精英魔女拉帮结派，大肆宣传自己的美食理念，一时间“火锅门”，“烤肉门”，“海鲜门”等党派纷纷冒头，魔女树上下充斥着快活的空气。
　　顾小迟把这些传闻告诉了千叶，顺带随口吐槽了一句：“这哪是什么正经组织……”
　　千叶微微一笑：“怎么了？那次投票我也参与了。”
　　“那，千叶你投了什么？”
　　“卡苏马苏奶酪（奶酪内含活的苍蝇幼虫）制品店。可惜，原本人气很高的，但蕾伊那个无趣的家伙，知道这种奶酪的原材料后就直接取消了我的参赛资格。”
　　“千叶你是在开玩笑吧……”
　　谈笑间，两人已经乘坐私人电梯到达了顶楼。顶楼是蕾伊的专属地盘，里面安静得连一滴水落在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出了电梯只有一条长长的走廊直通最里面的办公室。顾小迟一边走一边忍不住看墙上挂的抽象挂画（都是黎明画的），从阴暗蠕动的线条中似乎能窥见画家本人绝赞的精神状态和对生活的控诉。
　　到了走廊尽头，顾小迟原本想先敲敲门，但身旁的千叶直接推门进去，跟回自己家似的，让她不禁对千叶和蕾伊的关系有了种种猜想。
　　顾小迟一进去就被奢华古典的欧式装修震撼到了，该说不愧是公主殿下，正常人大概在这间办公室里待不了一上午就会因为金碧辉煌的光污染而被救护车送进医院抢救。而公主殿下本人正坐在角落里低头办公。金色长卷发被熨烫得恰到好处，一身拖地纱裙缀满了珍珠蕾丝和蝴蝶结，一双碧眼专注地浏览着桌上的文件，好像一切与自己无关。
　　顾小迟还注意到了蕾伊头上的镶钻王冠，很难想象如果那上面的钻石全是真的要花多少钱。以及她的脖子上也戴着瘴气削弱吊坠，这是她的专利。
　　蕾伊没抬头，但声音传了过来：“这不是最喜欢上新闻出风头对我耀武扬威的千叶大小姐吗？既然你立场那么坚定，又何必向我寻求帮助呢？”
　　“公主殿下误会了，我从来不敢耀武扬威，我一直把你当成重要的合作伙伴看待。”
　　顾小迟反应过来蕾伊在说自己给千叶当保镖结果遭遇记者围堵那件事，果然那天发生的一切都是千叶算计好的。但此时此刻那些都不重要了，顾小迟实在不愿意再继续听这俩人继续回合制谜语人，她上前一步将千叶拦在身后，主动向蕾伊表明了来意，同时强调是自己有求在先，跟千叶没关系。
　　蕾伊终于抬起了头。她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盯着顾小迟看了好一会儿。不知道是看出了什么东西，蕾伊缓缓起身，慢慢悠悠地走到沙发前坐下，坐之前还不忘捋捋自己的裙子，举手投足尽显上位者的从容与不屑。
　　“公主殿下，关于我的事情，您是否有什么知道的？”
　　“失忆？我办不到，跟我没关系。”
　　“但有人能办到，希望公主殿下能提供那个人的信息。”
　　“你是想和菲希克元老直接联系？”
　　“没错。”
　　蕾伊思考了一下，吐出一个数字。
　　“五百万。”
　　“我只是普通工薪阶层……”
　　“五百五十万。你忘了称呼。”
　　“为什……公主殿下，真的不能商量价格吗？要不您可以把不方便雇人的麻烦事交给我，能不能去几个零？”
　　蕾伊瞥了顾小迟一眼：“你一介人类，哪里来的自信帮我办事？”
　　顾小迟控制了一下有些绷不住的表情。说不憋屈是假的，但菲希克隐居百年，每隔一段时间就换住处，并且她的专属能力就是“欺骗”，只要乐意，她不仅可以对各种事物进行伪装（包括魔女的“裂缝”），还能轻松扭曲数千人的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味觉，连记忆都能随意篡改。除了蕾伊这个多年损友，还没听说过有谁能掌握菲希克的行踪。
　　夏霖跟自己提过菲希克可能是唯一的突破口，而蕾伊又是唯一的情报来源。
　　不过这些都是公开消息。实际上除了蕾伊以外，同为老二次元的南宫凪就有菲希克的联络方式。但她俩的联系仅限于线上互相发癫以及品鉴纸片男人，南宫凪掌握的信息倒也没有多到哪去。
　　希望顾小迟千万不要知道这个内部情报然后知难而退，不再打恢复记忆的主意，千叶暗暗祈祷。
　　就在三人各怀鬼胎气氛僵持不下时，一个懒散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出现了。
　　“靠信息差来坑人还真有你们的风格。不过我现在已经在这了，阁下又如何应对呢？”
　　顾小迟回头一看，门口不知何时多出一位弯腰驼背，黑眼圈严重，有着烈焰红发，身穿纯黑睡衣，扎了一个松松散散的辫子的女人。
　　女人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直接坐在蕾伊旁边，然后熟练地往蕾伊身上一瘫，双手环住蕾伊的腰，头埋在蕾伊浓密的金发里，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好像在吸自己养的小花猫一样。
　　蕾伊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就跟女人不存在似的继续小口抿茶。
　　千叶的微笑看上去全是破绽：“菲元老不是有事吗……”
　　我不是特地提醒过这个人形祸害不要和顾小迟见面吗？来之前也让蕾伊警告过她今天不要出现，她是故意气我还是另有打算？原本以为她不会插手这件事所以没有做预案，但还是低估了菲希克的混沌指数，回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赶紧做好菲希克和蕾伊联合贝尔妲谋反的预防措施：魔女树目前有没有能拉拢的精英魔女，漓阳出卖自己的风险大概有多少，如果开战的话物资储备是否足够，今天预定好的日程又要怎么办……
　　千叶心中的天平剧烈摇晃起来，她呼吸逐渐急促，视野开始发黑，还好顾小迟发现及时拍了拍她，千叶这才回过神来，明白自己失态了。
　　菲希克视若无睹：“哪有什么事比近距离欣赏霞千叶小姐失算后破防的表情重要呢。是吧亲爱的。”
　　蕾：“部分同意。还有，称呼，忘了？”
　　菲：“少压我一头，我等级比你高。”
　　蕾：“哦？那从现在起断水断粮断网，元老大人自力更生吧。”
　　菲：“天哪，看来这是在邀请我与你同居吗？这么主动我都不习惯了~”
　　蕾：“滚，外人面前少恶心我。”
　　菲：“居然对师父这么刻薄，真是越想越委屈，看来只有明天吊死在魔女树门口了……”
　　蕾：“别攀关系，想死可以，离我地盘远点。”
　　顾小迟倒是注意到了盲点：“菲元老，你进来的第一句话说，‘靠信息差坑人’是什么意思？”
　　菲希克松开了蕾伊，贱兮兮地笑了：“字面意思。”
　　千叶的脸色变得惨白，刚平复好的焦虑感又有爆发之势。她拼命给菲希克使眼色示意她闭嘴，但菲希克选择性无视了千叶的讯息，继续放大瓜。
　　“我可从来没动过你的记忆，我拿我网盘里的所有资源发誓。”
　　蕾伊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您网盘里那些带颜色的废料要是没了更好，省得一天天给我发骚扰信息害我被封号好几次，耽误了不少事。
　　顾小迟：“可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失忆的原因不就没法解释了吗？”
　　菲希克：“所以我说某些人在搞信息差嘛。实际上，能做到对别人的记忆上下其手的不止我一个。你知道记忆魔女吗？那是我们圈子顶层人士才能了解到的机密中的机密，你的失忆呢，几乎可以确定是她的能力造成的。”
　　千叶冷静下来反驳：“这不见得。记忆魔女已经在百年前自尽，不可能与她有关。菲元老常年装疯卖傻，谁知道是不是您又在信口开河？”
　　菲希克又凑到了蕾伊身上：“不不不，别忘了我家小东西的专属能力。她能给精英及以上的魔女做专属印记，有了那个的话，哪怕是黎明这种小角色都能随意篡改他人记忆呢。”
　　蕾伊避重就轻：“不许贬低黎明，别忘了是谁让她一个月不敢出门。”
　　千叶看着蕾伊，想到自己上次质问她有关记忆魔女专属印记的事情时她那模糊不清的回答，想必这次她还会糊弄过去。如果是这样，顾小迟可能会咬住这点不放，执意想恢复记忆，从而又引出一系列事端。
　　不过蕾伊的回答出乎意料的诚实：“我只做过两个记忆魔女的专属印记，都在几百年前送出去了。”
　　菲希克：“我那个早用掉了，跟这件事无关。我发誓！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顾小迟：“还有一个呢？”
　　蕾伊缄口不言。
　　菲希克露出看傻子的表情：”第二个？用在这位（顾小迟）身上了呗！她的记忆就是这么没的啊。”
　　千叶试图控制事态：“小迟，记忆魔女的能力是绝对不可逆的，记忆可以消除但不能恢复，就算第二个专属印记还在世间也改变不了什么……”
　　顾小迟有些发狠地直视蕾伊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公主殿下，第二个您送给谁了？”
　　蕾伊将脸转过去，不再看任何人。良久，她才轻声问：“顾小迟，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失去的记忆？我猜，已经有人劝过你不要追究了吧。”
　　对方没有丝毫动摇：“因为夏霖想知道真相。”
　　蕾伊脸上的坚冰突然融化了，金发少女明明是被逼问的那一个，却露出了怀念的笑容。顾小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难道现在的自己让蕾伊想起了那位贝尔妲吗？
　　顾小迟原本想接着质问蕾伊，可她只是眨了一下眼，眼前的的蕾伊就变成了皮笑肉不笑的菲希克，而千叶和蕾伊都莫名消失了。灯光开始时明时暗，阵阵阴风吹到脸上，窗户卡拉卡拉作响。菲希克不知何时换了衣服，顾小迟捂住嘴抑制住想吐的冲动，因为她看见菲希克裸露的皮肤上爬满了黑色的作呕纹样，乍一看像是一群蠕虫交错缠绕互相啃食的地狱场景。
　　“是时候了，我给你准备了见面礼，玩得愉快。”
　　顾小迟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