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6》吾日三省

2、第 2 章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不再是万年不化的寒冰，而是涌动着我看不懂的、深沉又灼热的东西。那句“你看到的，未必是全部”像一颗石子投进我心湖，激起层层涟漪。

　　夜风吹过，带着魔界特有的、微凉的腥甜气息，却吹不散我脸上和他呼吸间的热度。

　　“那……什么是全部？”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试探和期待。我的手在身侧悄悄握紧，指甲掐进掌心，试图用这点微痛让自己保持清醒。这太不真实了，像踩在云端，随时可能坠落。

　　江沉壁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更深地看着我，那目光仿佛有重量，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他抬起手，这次不再是试探，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轻轻捧住了我的脸。他的指尖微凉，触感却异常清晰，像一块冷玉贴在我滚烫的皮肤上。

　　“全部就是，”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我的心尖，“我从很久以前，就没想过要放你走。”

　　不是厌恶，不是容忍，而是……没想过放我走？

　　我怔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原主记忆里那些痴缠碰壁的难堪画面，和我穿书后他那些看似冷漠实则诡异的举动，在这一刻疯狂交织、碰撞，然后碎裂、重组。

　　“可是……万魔窟……”我下意识地喃喃，那是原著里我最终的结局，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对我的这个词极为不悦。“那是对外人的说法。”他拇指的指腹轻轻摩挲过我的下颚线，带来一阵细密的战栗，“对你，我从未动过那样的念头。”

　　“那你之前……”我想起刚穿来时，他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模样。

　　“我在生气。”他答得干脆，眼神里竟闪过一丝类似懊恼的情绪，“气你之前眼里只有那个婚约，只有魔后的虚名，却从未……好好看过我。”

　　我哑口无言。所以，原主的痴缠在他眼里，是一种对他本人的忽视？这位魔君的脑回路……果然清奇。

　　“那现在呢？”我鼓起勇气追问，“现在我不缠着你了，整天吃吃喝喝，你怎么反而……”

　　反而凑上来了？这话我没好意思说出口。

　　他的耳根似乎又有点泛红，但眼神却依旧灼灼。“现在？”他微微倾身，气息拂过我的耳廓，“现在我发现，看着你安安静静吃东西，比看你咋咋呼呼追着我跑，顺眼多了。”

　　这算什么理由？我瞪大眼睛，有点想笑，又觉得鼻子发酸。高岭之花的喜好，真是难以捉摸。

　　“而且，”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种近乎诱哄的意味，“你塞过来的桂花糕，很甜。”

　　轰的一下，我的脸彻底烧了起来。那天他僵硬咬下糕点的画面，和他此刻带着笑意的低沉嗓音重叠，冲击力巨大。

　　所以，这一切都不是我的错觉。他的冷漠是假的，他的疏远是装的。这个传闻中冷酷无情的魔君，内里可能是个……别别扭扭、口是心非的……醋坛子？

　　这个认知让我心跳失序，同时也生出一点微妙的、想要得寸进尺的勇气。

　　我微微偏头，避开他过于灼人的视线，小声嘟囔：“谁知道你是不是骗我的……说不定明天就觉得我乏味，又想把我扔出去了……”

　　话没说完，捧着我脸颊的手微微用力，将我的脸重新转回来，迫使我直视他。他眼底那点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凶狠的认真。

　　“姜昭昭，”他连名带姓地叫我，每个字都咬得极重，“我江沉壁说过的话，从不反悔。”

　　“魔界没有退婚，只有丧偶。”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你既然来了，就永远别想离开。”

　　这话霸道得近乎蛮横，带着魔君独有的血腥气，可奇异的是，我并没有感到害怕。反而有一种悬空已久的心，终于落回实处的安定感。或许我骨子里，也并不是真的只想摆烂等死。

　　我看着他那张俊美得极具侵略性的脸，看着他眼中不容错辨的占有和……或许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心里那点最后的不确定也烟消云散。

　　我忽然起了点坏心思，想看看这位口是心非的魔君还能有多别扭。

　　我眨了眨眼，故意装作为难：“可是……魔界风大，东西也不如人间好吃，我还想回人间去看看呢……”

　　他眉头立刻拧紧，周身气压都低了几分：“不准。”

　　“为什么不准？”我忍着笑追问。

　　“因为……”他卡壳了，似乎找不到一个合理的、不暴露他真实心思的理由，最后只能蛮横地总结，“我说不准就是不准。”

　　看着他这副明明在意得要命却偏要强装冷酷的样子，我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仿佛打破了所有僵局。他愣住，看着我笑得眉眼弯弯，眼中的凶狠和紧张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奈的、纵容的柔和。

　　“笑什么？”他语气还是硬邦邦的，但捧着我脸的手却温柔了许多。

　　“笑你呀，”我止住笑，大胆地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紧绷的嘴角，“口是心非的魔君大人。”

　　他抓住我作乱的手指，握在掌心。他的手掌很大，温暖而干燥，将我的手完全包裹住。

　　“嗯，”他居然承认了，低头，额头轻轻抵住我的额头，鼻尖几乎相触，呼吸交融，“只对你。”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最甜的蜜糖，瞬间灌满我的心房。

　　露台下是魔界永夜的景象，暗红的天幕下，魔宫的建筑轮廓嶙峋诡异。但在这个小小的角落里，我却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安心。

　　原来，穿书并非完全是悲剧。原来，这个说好的高岭之花，内里藏着这样一副模样。

　　“江沉壁，”我轻声叫他名字，感受着他近在咫尺的呼吸，“那……我们这婚约，还作数吗？”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尾音上扬，带着明显的愉悦。

　　“作数。”他斩钉截铁，然后，像是终于忍不住，极轻极快地，在我唇上落下一个吻。

　　一触即分，轻得像羽毛拂过。

　　我的眼睛瞬间睁大，脸颊爆红。

　　他却像没事人一样，直起身，重新恢复了那副高冷模样，只是通红的耳根和微微上扬的嘴角出卖了他。

　　“风大，回去了。”他松开我的手，改为揽住我的肩膀，带着我往殿内走。

　　我靠在他身侧，听着他沉稳的心跳，看着魔界这片曾经让我觉得压抑的天空，忽然觉得，这里的风景，其实也不错。

　　至于以后？

　　以后的日子还长。或许可以试试，让这位口是心非的魔君，变得更坦诚一点？

　　比如，明天再喂他一块桂花糕？看看他的耳朵，会不会比今天更红？

　　我偷偷笑了，心里充满了某种名为“期待”的情绪。

　　这追妻火葬场，看来是烧不起来了，直接改成甜宠日常，好像……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