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望之间》扬昔

3、第 3 章

　　壬戌月癸丑日，日在正中，午时。
　　流云阁，晋阳城城北一座生意不错的小酒楼。
　　关山还趴在桌上未醒，长睫轻颤，眉头紧蹙，细汗涔涔。
　　晋阳城是楿州和晋州之交最大的一城，南来北往的商队、东西流通的海客皆在此地落脚。日光之下，熙熙攘攘；纷嚣之中，另有江湖。
　　此地离我北境千里之远，本也是我南下将要途径之处。关山倒是与我行了个方便，一纸朔望便到了。
　　不过，又回到了初雪之前，我还得再过一次暴雪之日，诶……
　　“靖安府查案。所有人静待！”
　　我倚窗看下去，那是佩剑执法的靖安令——关悦。
　　这是一个和关山外貌七分相似的女子，束发长辫，眉宇间温柔与英气纠缠出她独特的气质。她身着静安府暗红黑甲制服，执令带人将这流云阁团团围了起来，一招手，两队靖安军约十来人便探进店来。
　　我捻了一缕关悦的气息，在关山眼前轻轻打了个响指，她醒来，眼神方清明，便含着泪要去她姐姐身边。我只好一把抓住她，顺便贴了幅障目香。
　　“你点燃朔望书，难道不知道自己已是将死之人？何必再惹因缘。”
　　她身形凝滞，缓缓转身来望着我，这才如梦初醒。
　　朔望书乃月神遗作，有回溯时空之力，遗失已久，残页四散。百年来，我只寻得三页，她方才焚去的，是我所见第四页。那三页之事不再细说，只是多亏了它们，天下皆知此宝妙用，总不免口舌相传，玄之又玄，利欲熏心，兵刃相残。
　　人们相信，若是时光重来，很多死局定有回天之境。真当如此吗？
　　关山的神情苦涩起来，垂眸不知在思考，还是在等待。整个流云阁都静下来，只剩下靖安军踏在木质地板上的脚步声——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关悦上楼来了。
　　关山像一块冰，我难以形容她是快要碎掉，还是快要化作一滩水流逝去。因为，她听到了此时此刻，属于她自己的声音：
　　“放开我！人不是我杀的，我只是喝醉了……我……阿姐！”
　　壬戌月癸丑日，午时四刻。
　　此时的关山正被两名靖安军擒住手臂，一看到关悦，便使出一身蛮力挣脱出去，直直扑到她阿姐身旁。
　　少女与我身旁的关山错身而过，回眸瞥了一眼未来而来的自己，障目不见。
　　关悦的脸色并不好看，她甚至没看关山一眼，打了个手势，靖安军又将关山控制起来。关山还想挣扎，可立刻又乖顺下来。她望着她的阿姐步入流云阁二层回廊深处……那是她方才酒醒之处。
　　我身旁的关山意念一动，我见她脚踏清风，飞身上前——几乎是同时，靖安军大动，军阵已成，我叹这姑娘按捺不住性子，这回天之境牵扯众多，一步乱，步步乱，这样莽撞可不行。
　　“得罪了。”
　　一掌拂过，先放倒那被擒住的小姑娘关山，再身过阵眼，掀翻军爷，关山已和关悦打了起来。
　　两姐妹招招式式尽数相似，关山招招要挡关悦进入回廊深处，关悦先是还击，几招下来便有些迟疑，两人抵剑僵持，我头大起来……障目香贴来干什么用的？
　　“凶手就在屋里，但阿姐你不能去！那是陷阱！”
　　关悦卸力撤步，关山支来一个眼神，我恍然明白了！
　　这丫头半年前同我共历珠叶岛之变，她什么都知道，倒是我睡了半年，糊涂了。
　　我当即闪身至回廊深处那扇门前，虚掩的门内隐隐渗出些熟悉的气息，但很快就被浓稠的血腥味淹没了。一阵劲风将门掀开，我撤步避让，只见一抹白影破窗而出，像遁入天空的云，就那样凭空消失了。
　　好白，像云一样白，他怎么那样干净？
　　而我，追过去的我，倚窗回身迎接靖安军几十双眼睛和剑锋的我……早已被满屋的鲜血染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