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望之间》扬昔

21、第 21 章

　　当时，我们休整了半个月，等到了望日，才重新踏足那座塔。
　　走进去，全然不是塔的样子，熙熙攘攘，好一幅人间景象——长街十里，灯火如昼，笙箫阵阵，叫卖连连，这是个节日的夜晚。宁荣已不在我身边，举目四望，竟一时不见她踪影。
　　我拨开拥挤的人群，向路边小贩打听，他脸上戴着全无五官的面具，扬起头来，也不知用什么东西在看我，不过是做足了“打量”的动作，然后告诉我，这是元宵。
　　我算了算，正是十年前的元宵节。
　　满街喧闹中，一声啼哭钻进我的耳朵，是宁荣——即使是那样稚嫩的声音，我也能肯定，那就是宁荣！我循着声音找过去，街上游赏之人越来越多，他们全都戴着和那小贩一样的面具，很是诡异。当然，如果是在幻境中，出现什么都不足为怪。只是，要想从摩肩接踵的人海中寻到那一缕哭声，属实是个体力活，我被挤得直喘气。
　　低头寻着空隙的时候，一双绣金丝云履停在我眼前，是个小孩……锦衣华服，颈上戴一块长生玉锁，粉雕玉琢的小脸，一双葡萄似的眼睛又大又圆，直直地望着我身后。
　　是宁荣吗？
　　“小熙，走了。”他被一个男人牵扯了一下，回身前还不舍地望着我身后。
　　我转身，小荣正被一群人捂着脸塞进一个木箱中。她的身体那么小，被人一捞一塞，就软塌塌地进了箱子……我恍然大悟，她也穿着那样华丽的衣服，戴着那块长生玉锁。
　　他们就这样在花灯璀璨的元宵节，将宁荣掳走了。
　　我拾起地上遗落下来的长生玉锁，跟了上去。此后，便一次又一次地目睹了发生在宁荣身上的“过去”。她的过去，一片血肉模糊……
　　在这场噩梦中，我不知道该怎么帮她，每当我想要帮她挡开那些凌迟着她的刀剑和凌虐时，这梦中的场景便立刻发生了变化，接踵而来的便是下一场凌虐。
　　……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是宁行之的女儿！”少女紧紧地握着一柄玄黑的匕首，深深地刺穿了一个又矮又胖的中年男子的脖颈，她第一次在梦境中回望着我，也许是在回望着我，眼里满是惊恐和怨恨，这也是她第一次杀人。
　　“是的。并不是因为你。”我说着，将那块长生玉锁递了过去。
　　宁荣的瞳中霎时有了色彩。
　　梦醒了，她伸手来握住她的玉锁，起身的瞬间变回了十八岁的样子。
　　十八岁的宁荣，多了些坚韧，但我总觉得，她只是吊着一口气。
　　她将玉锁戴上脖颈，对我展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然后一把推开我，堪堪避过箭如雨下。
　　她拉着我熟练地躲开各种机关，这是一个长长的回廊。也不似塔内。
　　“我十二岁的时候才找回这块长生锁，谢谢你，否则我还得再梦一次。”她喘着粗气，带我拐进了一个暗角，我们在这里躲了很久，等到外面沉重的脚步声一阵又一阵地走完，她也刚好讲完了她的故事。
　　不过，她讲得很是简单，她十二岁前的生活，不过是一场又一场的凌虐，一次又一次的利用。残忍、血腥、肮脏……
　　“他们把这长生锁还我，是为了引宁行之出关。”她指尖摩挲着玉锁，好一会儿，才将它放回衣领里，“走吧，第二层到了。”
　　我被她牵着，一走出去，外面已不是长长的回廊。取而代之的，是需要抬头仰望的长长的云梯，因山而上，一面森然庄重的门横在我们眼前，上书“云逍”二字。
　　原来，她竟然是云逍宗宗主的女儿！我这才想起来，云逍宗宗主确实名叫宁行之！十年前，宁行之突然闭关，他们云逍宗连辰星阁举办的盟会都没有参加，还在江湖上引起了许多猜测，难道这其中缘由，与宁荣有关？
　　她抬头望了望，拉着我转身下山了。
　　“你不回去看看吗？”
　　“曾经，我去过，这次就不去了。”她埋头走路，按她的说法，顺利穿过前八层梦境就好了。
　　“你之前是从第九层掉下来的。”我说，“你在第九层看到了什么？”
　　她顿了顿，握紧了自己手中的匕首。
　　“没什么。你说得对，这一切都不是因为我，我不应该……惩罚自己。”
　　进入第三层，我恍然以为我们出来了，原来这一层开始，她便流落到了挽风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