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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纸皮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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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供奉桌子后面的那堵墙后,有一个密室,只有村长知道如何进入,我也只是在灵魂状态下见识过他进去。
灵体穿过厚重的墙壁,我被在蜡烛照明下反射出的亮闪闪的金光晃了眼,是堆了半间屋子的黄金,里面夹杂着一堆精美的瓷器,以及屋子中间最惹眼的一辆金碧辉煌的轿子。
这个密室的存在,似乎是不为祥和村其他村民们所知的。
村长时常来密室中,却只躺在黄金堆里的一张白玉床上,就这样酣睡了一觉,睡醒后便离开了密室。
仿佛这个密室里所存在最珍贵的东西,是那张白玉床。
“是神告诉我的。”我补充道。
村长没再过多的追问,带着一群村民就要去往祠堂。
我叫住他,说:“我在大草坪上等着你们抬来的轿子,就是开欢迎会的地方,记得来接我。”
说完,我也不等村长说些什么,便径自上楼去了,扶着栏杆,蹲在阳台上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站起身回到了卧室,将床上匆忙掀翻的被褥盖回了床板上,取出被下面挡住的外套。
这件外套被扭曲成一个球的样子,里面所包裹的是兰兰的人皮。
我抱着她下楼,直往大草坪方向跑去。
至少,在我今晚终结了一切前,给帮助过我们的一家尽可能地做些什么。
这是我能想到,唯一的一件事情了。
***
我敲响了房门,许久都没有人来开。
我抹了一把额头因小跑出的汗,尝试性地去推了推门。
门吱拉一声开了,随后哐当一声直接掉落了下来,吓得我一激灵捂住了放在胸口袋子里的木偶。
院子里面却已不是昨天下午生机盎然的光景。
我猝然楞在了原地,看着这满地还未完全褪去绿色的叶子,和坛中被连根拔起丢在地上的蔷薇,焉了的花朵在苟延残喘。
只隔了一天,这里就变得物是人非了?!
我不敢置信,这里像是被土匪洗劫过了一般,将园子里所有精心照料的花草树木都连根拔起,仿佛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又或是要掘地三尺找出什么来。
回过神来,我直接像屋子里快步走去,里面倒是整整齐齐,与外面院子里情形截然不同。
我站在门口,冲屋子里呼唤。
屋子里没有人回答我,院子里有人声传来。
我转身,循着这点微弱的声音向亭子走去。
转过高高的干草堆,我见着了面熟的两人。
二人都瘫坐在地上,老人整个头埋在花花的怀中,身上原本裹着的灰黑色毯子已经褪色成浅灰色,腿的部分更是破碎残缺,一地都是浅灰色碎片。
我茫然不知所措,花花抬头露出一张同样褪色得不似活人的脸,她脸庞僵硬,嘴角勾出一个小小的弧度,艰难地展露出一个和哭差不多的笑容。
“发生了什么?!”我慌忙蹲下,抬手去触碰她的肩头,却碰了个空。
她的肩膀,在我手掌刚抚上去的一瞬间,哗的一声,像脆弱的薄冰,碎了。
紧接着,连同肩膀的那只手,也断了。
我被吓得不自觉后退了几步,抱着外套,更是不敢再尝试去触碰她。
我拢起地上的碎片,痴心妄想着大概还能拼回一条完整的手,谁知道,越是想要将它拢起,它越是碎得更彻底。
“你的手.....你们是怎么了?”我放弃了,转而去询问花花,“昨天下午还好好的,怎么今天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了?”
“是......村长。”花花虚弱地吐出字来,“奶奶......已经死了。我在......等死。姐姐......你来这里......干什么?你送我的花......都被毁了。”
面对她现在超出我认知范围内的身体情况,我完全束手无策。
我抓紧她这弥留之际所剩无几的时间,摊开了怀里的外套,将人皮放在了她身旁,说:“我在祠堂,发现了你姐姐的......人皮。”
她已虚弱至极,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力气,伸出仅剩的一只手,一边不断掉着浅灰色的碎片,一边尽力地将人皮揽入怀中,随后,这只手也彻底碎了。
“谢谢你......我们一家......终于团聚了......”
话音刚落,花花、老人、兰兰,刹那间全碎了,像院子里萎靡的蔷薇所凋零的花瓣,零落成泥碾作尘。
温热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许久,我咬着唇实在忍不住了。
泪水滚烫得无比真实,顺着脸颊淌下,我抚摸着木偶,放声哭泣。
***
我坐在大草坪边缘的凉亭中,椅着柱子,望着大草坪中间笔直高耸的图腾柱出神。
神创造祥和村,许诺居住在里面的村民会万寿无疆,却是存在前提的。
每隔一段时间必须向神献祭出一个无辜的生命,引导普罗众生去残害无辜之人。
会这样做的神,真的是值得众人信仰的神吗?
不知不觉间,草坪上聚集了一众村民。
我老远听见了村长加油打气的吆喝声,站起身循声看去,只见一众村民汗流浃背地扛着金碧辉煌样式古老的红轿子走来,行至村民前便放下轿子来。
离开了密室阴暗的环境,这顶轿子的样子在新装的明亮路灯下,彻底展露出来了。
轿子外表由黄金繁琐堆砌,在灯光下明晃晃的,耀眼极了。
村民们惊叹声连连,不自觉地凑上前,将花轿围得水泄不通,欲更近一步一睹其美貌。
我也凑上前去,挤过人群,在抬花轿的村民中寻找村长,环视一圈也不见其人。
就在我要询问轿子旁热得索性光膀子的村民时,一只手从轿子门帘处伸出,翘着扭捏的兰花指,揭开了门帘,露出了一张矫揉造作的男人脸。
正是村长。
周围一圈的村民们莫名鼓起掌起哄。
“村长好美!”
“祥和村一枝花!把这些娘们都比下去了。”
“祥和村唯一的村花!”
我皱眉:“......”
我寻思着,这也不能睁眼说瞎话吧。
这人老整这死出!
无论是我的性格,还是她的性格,新仇加旧恨,对他都容忍不了一点。
我上前直接打断他施法,伸手一把将他拽出了花轿,冷漠地说:“神等不了你耽搁的这些时间,不想被惩罚就早些抬我上山去。”
他没好气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我瞥了他一眼就兀自坐进了轿子中。
外头一阵动静后,轿子开始颠簸了起来。
“真是奇了怪了,这轿子又不是金属做的,怎么能这么重?”
“重的是这上面贵重的金银。”
“这些金银细细小小的,还是镂空的。”
“最多也就十来斤,哪里会重得这么离谱?”
“会不会是木头重?”
“要是木头重,这轿子里面得是实心的吧。”
“我感觉上面坐了至少两个人......”
我偷笑着摸向坐垫下的一大包东西,是我昨天下午偷了村长晾在外面的衣服,专门在村子里搜罗出来一堆石子,特地包好塞进了轿子里。
“这姑娘不是说是神使嘛,没准神正和她坐在一块。”
“什么神还要坐轿子?”
“神仙还有重量?”
“咳咳......”
村长不合时宜地发出咳嗽的声音,打断几人低声的谈话,谈话就此戛然而止。
我掀开轿子侧边窗户的小帘子,与村长直面迎上,他提着十分亮堂的照明手电,站在花轿一侧像个媒婆一般不知道在瞎嘚瑟些什么。
我往远方黑黢黢的山上望去,轿子正歪歪扭扭地向着山所在的方向进发。
放下帘子,我静静地端坐在里面,捏着手指掐算着时间,心中莫名地慌乱。
忐忑许久,颠簸许久,轿子落地。
外头抬轿的村民们累得长吁短叹,我正要掀开轿子门帘,忽地伸来一只手,先行一步挑起。
我被强光晃得眯眼去看,映入眼帘的是村长那张笑脸相迎的脸。
我看着脚下,小心翼翼地走出轿子,环顾四周,此时我们已经到了石像下。
周围抬轿子的村民一边擦着汗,一边上下打量我许久,时不时交头接耳地在议论些什么。
我被盯得有些不自在,抬头指着石像的脸,惊呼:“快看石像的脸!”
村长率先将他的爆亮手电筒照在了石像脸上,村民们的议论声也没了,他们也顺势看去。
我就趁这个时机,瞄准了通往石像道路旁的灌木丛,那儿有一处地方正在发着幽光,仿佛里面住了一大片的萤火虫。
“哎呀呀!不得了啊!”
“神像的脸坏了!要遭天谴了!”
“村长怎么办啊?救救我!我不想死!”
“神会不会收回我们的长寿?!”
石像的脸正在像脱落的墙皮一样,一点一点往下掉渣。
人群里一时间议论声纷纷,此起彼伏,我提起灌木丛里的纸皮灯,转身去查看他们的动静。
一转头便又与村长的视线直直对上了,他就像是专门和我作对一般,紧盯着我不放。
他的脸在石像反射的光下不断扭曲着,怒目圆睁地瞪着我,阴翳的面孔仿佛是太阳光也照不亮的。
他怒气冲冲地对我大吼:“你到底做了什么?!长明灯怎么会在这里?”
我一愣,转而学着他的神情,怒目圆睁,站在森然灌木前,歪着头尽力咧了一个弧度最大的笑容。
他正在将手电光转向我这方向的动作一滞,我猛然举起了自己手里的长明灯,大方展示给他。
让他瞧上个三秒后,我迅速转身进了通往石像后方的小道。
他马上反应了过来,冲身后面对着石像的脸手足无措的村民们大喊:“快追!”
村民们一应后迅速奔向石像后面。
我逃,他们追,好不容易彻底驯服的两条腿,已经扑腾地都快变成飞毛腿了,是生怕被追上。
在石像背后的洞穴里七拐八拐,终于算是轻车熟路地到达了里门。
我速度推门进去,放下木板将门抵住,二话不说地将手里的长明灯丢进棺材里。
灯焰先遇外面的纸皮迅速燃了起来,再遇木质棺材,烧得更旺了,点亮了大半个密室。
一切都稳了,我深深叹了口气,合上了棺材盖,密室再次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我踮起脚尖,落坐在于棺材盖上。
密室的门被外边的一行人猛烈的撞击着,在这一声声的碰撞声中,我在出神地畅想着她的未来。
碰——
最后一声,门被撞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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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纸皮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