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源记》我见君来

12、她

　　我们追着他的背影，跑进了整个祠堂最黑暗的部分，在这里只剩下我手里这盏纸皮灯和她可以照明。
　　我开始稍微注意起了手里这盏纸皮灯，稍微放缓一点奔跑的速度，防止它突然一下灭了。
　　也不知道纸皮灯里的灯芯究竟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感觉还挺防风的，我这一番折腾下来，居然仅仅就忽明忽暗的闪烁不断，总在我以为要 灭了的时候，□□般地又没灭。
　　霍普停下了脚步，直接原地坐下。
　　我提着灯想凑到霍普面前，却被她出声拦下了。
　　“别过去。他有点奇怪。”
　　我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自觉地再后退了几步，与霍普保持好距离。
　　许久，我们凝视了霍普许久。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目光似乎是在仰视面前的东西。
　　我手里纸皮灯的光线有限，即便我拎着伸直手，也依旧照不到霍普前面的东西。
　　就在我苦恼时，她说：“霍普，没在呼吸。”
　　我一惊，昏暗的灯光下瞧见了她严肃的神情，再转头去瞧霍普，验证了她的话。
　　霍普“死”了？
　　我一时间情绪复杂，迈出一步要上前去查看。
　　“你躲到柱子后面去。”她严厉地开口，“我去看。”
　　闻言，我也就照做了，后退几步就躲在了离我最近的一根柱子后面，探出脑袋望着她。
　　她回眸瞧了我一眼后，便径直向霍普走去。
　　我心中不安，她身上虽有幽光，可我离得远，又近视，平常还不爱戴眼镜，根本看不清那边的情况。
　　我不断在柱子后面左右探头，举起纸皮灯企图通过靠近一点点的距离，来看清多一点点的情况。
　　还没看清多少，我却在一次照常向左探头查看的时候，咚的一声，脑袋撞上了坚硬的东西。
　　好在动作不算很快，头不轻不重地磕到了一下，接着半边脸贴上了冷冰冰的平整石块。
　　我不至于痛得叫出声，只疑惑地揉揉脑袋，举灯查看。
　　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出现了一面墙，壁画里根根房梁垂挂着白布，这似乎是一个俯视的角度。
　　最中间是一个举着灯的小人，小人的前面是另一个倒地的小人和一只黑猫，以及一根黑线？
　　我将灯举得更凑近一点，恍然间发觉，这个提灯小人，就是我！
　　我瞬间大惊失色，墙上的壁画似乎是某种预言，现在这幅，就是即将发生的事情。
　　“别去！”
　　我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就向她呼喊，可为时已晚，她已经站在了霍普面前，听到我的声音，反而抬头迷茫地望向我。
　　也就这一瞬的迷茫，霍普身体里蹦出了一条“黑线”，离开了“黑线”的霍普，身体像失去了支撑物，一骨碌地瘫软在地上。
　　“黑线”迅速缠绕上了她的脖子，在她和我同样诧异的目光中，对着她的脖颈就是一口。
　　这时，我才算是看清，“黑线”是一条黑色的蛇。
　　我提着灯冲向她。
　　同时，她身后的那片黑暗中，爆发出了如野兽般的低吼声，响彻整个祠堂。
　　紧接着，黑暗中蹦出了另一个身影，是霍普！
　　霍普咬住了蛇，蛇松了口，不再缠绕在她脖颈上。
　　她像是失去了平衡，轻飘飘地如羽毛般往下坠。
　　我迈着沉重的脚步，急匆匆地冲到她身前，伸出手接住她。
　　然而，接了个空。
　　她的身体穿过了我的手。
　　她的脸此刻苍白得像个瓷娃娃，坠在了地上，也“碎”在了地上。
　　“为什么？怎么可能？”我跪在她身旁，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我明明接住了你！我明明......”
　　滚烫的泪珠滴落在我掌心，我无力地瘫软在地上。
　　“你碰不到我，因为我已经死了。”她苍白的脸上艰难地露出一个苦笑。
　　她脖颈处被蛇咬的两个洞，在不断渗出点点如荧光的光，尽数向天上飘去，而她本身就透明的身体，因萤火的流逝变得更透明了。
　　我双手交叠着捂住她的伤口，萤火却直接从我的掌心穿出。
　　我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了生命的流逝，尽管这可能已经不在生命的范畴。
　　“要怎样......”我哑着声问，“要怎样能救你？”
　　“到目前为止，你已经救了我。”她看着我，眼神却已经聚焦不起来了，“只是没想到，我死了一次，现在又要死一次了。还死得更彻底了。”
　　她闭上了眼睛，没了声响。
　　“霍普！霍普！霍普！”
　　我不知所措地向四周喊着霍普，扭头瞧见霍普正站在我一直拎着的那盏纸皮灯旁。
　　他看也没有看她一眼，目不转睛地盯着纸皮灯，似乎很好奇的样子。
　　“霍普？”我出声唤他。
　　霍普抬头看了我一眼，随后抬起前爪，踹翻了纸皮灯。
　　灯芯倾斜，瞬间点燃了外围包裹的纸，蓝色的火焰变成了明黄色的火焰，吞噬了整盏灯。
　　像是露营的夜晚，燃起的助兴的篝火。
　　火光映着他漆黑且毛茸茸的脸。
　　霍普转身朝黑暗中走去，很快不见了身影，再次出现时，嘴里衔着什么东西。
　　我不死心地用手捂着她的伤口，即便这无济于事。
　　他凑近火光，也不管胡子被火燎得卷曲起来，发出烧焦的气味。
　　我心中着实替他捏了一把汗，生怕小家伙引火烧身，马上就要过来拉开他的时候，只见霍普甩甩嘴，将嘴里叼着的东西丢进了火里。
　　刹那间，火里冒出了滚滚浓烟，像是天上一团团的白云，亦或是地上一簇簇的棉花，总之是不似火中出来的呛人黑烟。
　　浓烟一团接着一团的从火里出来，挨个滚到了她的脖颈伤口处。
　　它们一贴到她的脖子，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小瘪了下来，直至彻底消失。
　　她的伤口不再冒出点点荧光，可她的身体，却依旧没有停止变得更透明。
　　她透明到了极点，这不就是彻底消失了！
　　我心中悲痛，抹了一把眼泪，向霍普求救：“怎么办？你一定还有其他方法救她的，对吗？”
　　霍普伸出前爪，按在了她的身上。
　　我惊诧地伸手去抚她的脸。
　　我触碰到了她的脸，只是坚硬冰冷的触感，真像个没有生命的玻璃娃娃。
　　恍然转念一想，似乎是她的魂魄实体化了。
　　她的伤口已经被“治愈”了，魂魄被储存在这个玻璃触感的密封躯壳里。
　　为什么？为什么我看到她的魂魄还在继续消散？
　　我心中的疑问刚冒出来，就听见“咔”的一声，她的玻璃躯壳的脸颊处，出现了一个像蜘蛛网一般的裂痕。
　　玻璃躯壳承载不了她的灵魂！
　　我慌张地看向霍普，他低垂着头，看着她，像是在默哀。
　　“霍普，你说能不能......”我脑中闪过了一个想法，“将她正在消散的魂魄，换个容器储存......”
　　咔——脸颊处已经碎出了一道明显的裂痕，荧光正从这裂痕中透出。
　　“储存在我这个躯壳里！”
　　我一手指着自己，一手捂住她脸颊的裂痕，颤抖着嘴唇询问：“这样子行不行？”
　　霍普点了点头，我心中大喜过望，但我很快发现了一个问题。
　　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实施这个想法，只能大眼瞪小眼地盯着霍普。
　　霍普也同样的盯着我，像个木头一样。
　　我恨！恨霍普为什么不会讲话！
　　“可以的话，我真想把我的嘴给你。”我仰起头，无奈地叹息。
　　咔——
　　脸颊处的裂痕已经像四周延伸了，我的一只手已经挡不住了，荧光从另一处较大的裂痕泄露。
　　我伸出另一只手，调整位置，捂住了两处裂痕。
　　咔咔咔——
　　一连串骇人的清脆响声后，整张脸上都出现了蜘蛛网。
　　霍普冲我大叫一声，似乎是在警告我。
　　我束手无策，玻璃的碎片没准会划伤我，可我别无选择。
　　咔——
　　又一声，裂痕已经延伸至她的唇边，这下，我两只手都挡不住她要消散的趋势。
　　我脑子一热，整张脸凑了上去，试图用我的大脸将唇部的裂痕堵住。
　　然而，我刚贴上去，散出来的荧光在我的面前晃动着，一个不留神，随着我吸气呼气，钻进了我的鼻子里。
　　我一个激灵，很快反应过来。
　　或许，这就是方法。
　　我单手抚摸她的脸颊，堵住这些想要钻出的荧光，接着，我的唇贴上了她唇部最大的裂痕。
　　唇间冰冷得像是在大冬天吃冰棍，还混杂着一丝微甜。
　　如我所想，荧光都转向这条裂痕出来，随着我不时抿唇吮吸被裂口割破嘴唇的鲜血的动作，都尽数钻入我身体中不见了踪影。
　　我能感受到有某种不可名状的东西，在我体内流动着，向着身体各处输送。
　　当最后一点荧光消失了，她躺在地上的身体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玻璃躯壳。
　　一阵哗啦啦的响声后，玻璃躯壳彻底碎了，碎了一地。
　　而我，像是坠入在了一片柔软中，被一切能令我感到十分舒适的东西所包围着。
　　在难掩的困意中，我闭上了沉重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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