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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翠微汤泉 ...

  •   马车行进许久,连夜赶路,终到了京畿地界,天方显得蒙蒙亮,几辆马车在金陵城郊的一个岔路口分开,此处依旧泛了点雾气。

      梁闻夏的马车上是另一个先前戴了黑纱帷帽的女子——陆潇云。

      这厮先前只是一直讲话,甚至挑逗起来,陆潇云只觉此人烦人恶心得紧,又奉了陆清嘉的命令须得看着他。

      她便只好拿出一根细绳命人用死结从头到脚捆住他,拿布条蒙住眼,又在嘴里塞了块布,跑去另一辆马车上,这才勉强睡了一夜。

      她和梁闻夏的目的地,是金陵城郊,翠微山上的汤泉宫。

      看着梁闻夏的差事着实麻烦,到翠微山山脚时,天已大亮。

      不久,皇帝就会驾临汤泉宫。

      梁闻夏早已醒来,陆潇云将他口中的布条拿出,便听他破口大骂:

      “我梁闻夏是堂堂皇子,你敢如此对我,看我封了王立刻将你杀了剐了吃了都随我意。”

      陆潇云轻蔑笑笑,拔出腰间小刀来抵在梁闻夏脖颈上,不以为意:

      “皇子又如何?你是个什么混账东西?不说你现在什么都不是,我们既拿了玉,知道胎记模样,想让谁是这个皇子,谁便是这个皇子,你以为……你这厮,换不得吗?”

      “何况你母亲你妹妹如今都在我们手上,你大可以不管不顾当个不孝子,随便做错事,或是你动别的什么心思也好。”

      “朝中重臣,边关守将,王公侯爵,朝廷上我们的人多了去了,就算你是皇子,碾死你也容易的。”

      “除了这些,便是暗卫也够你受的,日日派暗卫跟着你,暗中伤你或是直接杀你,凌迟几百刀死?还是痛钻心中毒发?拿钝刀砍头还是直接捅心窝?不如,你选一个?”

      梁闻夏听了以后便不敢对视陆潇云,瑟缩起来,并不言语。

      陆潇云看他那模样更觉可笑恶心,看着这样的腌臜人,清嘉姐姐非要把这种活儿给她!她倒是和那梁家姊姊共乘一个马车进城去了。

      其实陆潇云方才的话,也是师承陆清嘉,唬人之语居多,若是他们的势力真的大到这个地步,不如直接逼宫罢了。

      陆清嘉未换人,也觉梁闻夏此人成不了什么气候,拿来做傀儡正好,毕竟吃喝嫖赌,样样都通,又自大惯了,好拿捏得很。

      “我再讲一遍,你可都听好了。”

      陆潇云不耐烦道,眼睛也不想去看梁闻夏,她只觉得脏了自己眼睛。

      梁闻夏安静的坐着看向马车内壁,大气也不敢喘,只等她说话。

      陆潇云原原本本将之前预备好的身世说辞清楚讲了一遍,还提醒对方要会哭诉自己生母养母已逝有多孤独,哭出眼泪来更是上佳。

      梁闻夏没说话,还是低着头,那样子看得陆潇云来气,想拿棍子好好敲敲他。

      语末,陆潇云坚决道:

      “帝王多疑,事涉真假欺君,你若办砸了,皇帝起疑,认定你是作伪,那便是个必死之局了,神仙菩萨也难救你。”

      梁闻夏听了连连点头。

      陆潇云言罢便让梁闻夏先下马车等着,自己换了一身玄色团唐草暗纹圆领袍,随意束了条黑色绦带,头顶束了个简单发髻,戴了个头巾掩盖了些,就背上一个小包袱下了马车。

      只见不远处便是一条曲曲折折的上山小路,金陵连日下雨,如今才停了,石阶湿润还未干,缝隙里冒着浓密的翠色苔藓。

      稍稍抬头,就能看见这一路上枝叶横杈,不时有水珠顺着叶片枝杈掉到陆潇云的袍子上,洇出一小片圆形阴影。

      如今上山是要见当年的接生婆婆和乳母,梁闻夏跟在她身后,也不说话。

      陆潇云的贴身侍女这夜充作车夫,等在山脚。

      汤泉宫上人多眼杂,翠微山上已经整山封起,上面拨了禁卫军进山戒严,人少些才好,不会惹人注目。

      汤泉宫修在山腰处延伸出来的一片稍稍平坦的地上,是建朝以来就修筑的宫室,陆瑾爱去得很。

      登上汤泉宫的主殿往山脚眺去,倒也满目苍翠,颇得翠微二字神韵。

      更远处可以看到金陵城,甚或城外的泯江和穿过金陵城的支流分叉,入夜还未宵禁之时,更显出金陵城的满城灯火,哪里人多,哪条街铺子多,哪座佛塔高,全都清晰可见。

      整座城规矩齐整地在人眼前展开,遵循方正的顺序。至于青鸾街上灯火繁盛的青楼酒馆,泯江上轻曳微光的花舫官船,南宅市远看来仿佛人头攒动的老石桥……也都一览无余。

      不消多时,便已到了,小路尽头是汤泉宫外的一间杂役小屋,从这里再穿过几棵树,爬几层台阶就可以到达汤泉宫的西侧侧门西隆门。

      这屋子是平日里汤泉宫里用来堆放些杂物之所,还是汤泉宫落了钥匙时,巡山人歇脚过夜的地方。

      陆潇云推门,屋里坐着两位婆婆并几个宫女,婆婆仔细对照了对照,又问了些话,看了看小腿上的一小块接近半圆的胎记和那两块玉,这才认定他。

      “劳烦大人了。”

      两位婆婆和蔼地笑笑,从前康王府管事的旧人一应都有了品秩,两位婆婆也一样,专司汤泉宫的大小事。

      “不打紧。”

      她这次用的身份,是早就伪造好的“梁□□”户籍所在县治的小官,答应好上头的人,若是找到,便送来给人看。

      “醒醒。”

      梁陆的马车停在金陵城郊一处林子里,陆清嘉仍旧戴着黑巾,轻声唤了下还睡着的梁闻秋。

      昨夜她见梁闻秋靠在马车壁上睡熟了,怕她生出风寒来,便悄悄取了暗格里的毯子裹住。

      陆清嘉慢慢靠近了些端详这幅睡颜,她的嘴唇微张一丝缝隙,露出洁白整齐的贝齿下缘,唇色绛红娇嫩,不知是头发还是身上溢出一股山茶香气,木簪绾发,几根碎发随意的掠过她的饱满前庭。

      睫毛又长又弯,鼻子生的硬挺端正却带着一股倔强劲,眉毛清晰干净,根根分明,不施螺黛也衬得小小一张脸白如明玉。

      是好看的,她想,梁闻秋一副柔婉外表是很容易让人生出保护欲的,但实际上她自己便可为人遮风挡雨。

      马车的帘子忽被风吹开了一个缝隙,那股凉风吹进梁闻秋的鼻腔,激得她打了个寒战,她醒了。

      察觉到这件事的陆清嘉慌忙扶着马车内壁起身,这动作却还是被梁闻秋收入眼底,她立时警惕:

      “你做什么?不怕我也像曹孟德一样有梦中杀人的癖好?”

      好似变脸一般飞快,言罢清丽一笑,又道:

      “不知大人昨夜可觉异样?我已下了毒,如今毒渐入腠理,三月之期到若无解药,必至死期……”

      梁闻秋也不等她回话,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我娘在哪大人不如告诉我?大致的位置大人定然知晓,还能换条命呢。”

      “有趣,你以为你的毒杀得了我么?你还要提什么条件?”

      陆清嘉坐到对面软榻上,也不恼,笑着道。

      “如今大人这条命攥在我手里,我这药有道是‘一散三弹,阎王难管’,大人还是掂量掂量自个的手段吧,至于条件,我要我在京中行动自如,不受约束。”

      “不过大人也放心,你若无甚异动,此举只是敲山震虎,为了使你有所忌惮罢了,我粗通毒理,虽算不得精于此道,可将你毒杀,倒也不算难事。”

      “好,马上要进京了……不过梁小姐也不必太过指望毒杀我罢了,我有良医若干,精于医理,若切中诊断,想配些解药,却也不难。”

      “至于梁夫人,我只说城西二字,至于城西何处,我可不知。”

      陆清嘉还是笑着,她确乎不怕,一是手有良医,二则是她猜想若真有变故,去风亭派查访一二也许便可得知毒之配品了,三则她已手握梁氏性命,又有何惧,大不了她去求救姑母罢了。

      “也罢,那我,跟你进城?”

      梁闻秋边说边掀开了帘子的一条缝隙往外看去,陆清嘉没有回答,只是展开白皙手掌看着掌纹摩挲起来。

      马车停在泯江边的一处林子里,天还未大亮,但远处金陵城高大的暗灰色城墙清晰可见。

      “停在此处作甚,不进城吗?”

      “你先下来,跟我一起等着坐船进城,去城东。”

      她二人依次下车,梁闻秋环顾四周,林子的露水还没有完全蒸发,低矮的松针上还能看到一些湿润。

      她继续往江边走,越往江边走,高大的水杉生得越多,鼻子里呼吸到的空气好像也更加湿润,嫰青的针叶在清晨的微风里挑着一粒粒水珠。

      寻一处矮坡站上去,远眺江边,好像看到远处几只大船徐徐开着。

      江上仍有些淡淡的雾气,再过会儿就会散去,稍近的河岸可以看到些芦苇丛荻花丛微微晃动,淡黄色淡青色衬得河道更朗阔了些。

      “走吧。”

      背后传来陆清嘉的一声轻喊。

      梁闻秋转头去看,陆清嘉已经换了一身花青织锦交领长袍,腰上束了一条缀了金的蹀躞带,带了一只流苏穗子银香球。

      走近看时,只闻得周身檀香味,还可以看到长袍料子的浅金色宝相花暗纹,银香球镂空浮雕出来的连珠纹样。

      她头上随意地插了支青玉簪子,那张脸终于显出来,端的是一副长相清冷的美人脸。

      朱唇浅浅绛红,玉颈挺拔白皙,眉眼干净,譬如朗月清风,剑眉凤目,仿似明曜在眼,眼波流转,眸中闪烁着光华,眉宇间略带了一点英气,多情,但更多的是柔和,虽身着男装,倒好像位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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