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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文清请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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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成,退下吧。”陆瑾摆摆手,语中听不出喜怒。
钟德约又要言语,却有太监上前耳语几句,陆瑾听罢沉了脸色冷笑拍手道:
“好啊,好啊……一个个的真是好手段!”
陆清筠一脸不解,还要上前进言,陆瑾装作没看见的模样,命宁王,陆清筠,永成公主留下,钟德约及那几位国子监博士,小官一并侯着。
这厢陆清嘉脚步匆忙,急急出了宫,一进马车上,便有人驾车驱策起来,直往国子监大门而去。
陆瑾死死盯住永成公主,肃容冷峻,沉声道:
“永成……究竟何故来此?”
“臣先前兼此重任,得为国选中良才,颇觉宽慰,惜才爱才之心日盛,近来听闻此事,更觉应面禀之,劝君惜才爱才……”
钟德约笑吟吟道:
“永成公主此言,是否是言说陛下不惜才爱才?”
永成公主心中冷笑一声,面无表情,又道:
“陛下方才金口玉言,钟相莫非并未听到,还是钟相疑心陛下所言,以为陛下并非惜才,我口中所言劝君,意为劝君也惜女才,重女才。”
钟德约刚要开口反驳,陆瑾又道:
“国子监门前现下摩肩接踵,说要为永州三才女请命,又有何人指示?清筠?可有你的手笔?还是永成你的手笔?逼宫至此,又如何令朕下得来台?”
文清楼上门窗大敞,青纱遮人,影影绰绰,陆清嘉此时便在国子监门前文清楼上包厢里抱盏静观。
现下女子恩科初初考完,她暗中安排人煽动游说,是也想要嵇康临刑前三千太学生那样求情的盛况,帝王心难测,即使求过情了,明明知晓,也要假惺惺的言一句“亦寻悔焉”。
文清楼下聚集起了大约千余的女学生,她们中有身着一袭绫罗绸缎,甚或丫鬟给打了伞的,也有布衣朴素的。
薛家周家吴家几户女子当家掌事的商户也有几个女伙计女账房跑来凑凑热闹,街上搭起了食摊,分送各位学生。
陆清筠如此一听方猜是蕉眠已做下此事来,踌躇不言,转念挤出几滴泪来,从腰间抽出一块崭新的影青色汗巾,佯哭诉道:
“儿臣冤枉,甚么国子监门前请命,儿臣近日除去日日读书外,便是两日一唤太医,医治头痛,又知父皇近日事多烦心,安心于府中静养,未曾叨扰圣尊,今有太医院日日笔录方帖为证,儿臣府中上下也一概皆知,父皇难道不信么?”
陆瑾扶额,轻叹一声。
宁王瞧了陆清筠一眼,挑了挑眉,笑道:
“父皇不必忧心,什么请命国子监,若领营兵抓人威吓,又有何难?”
陆瑾没言语,钟德约却忙道:
“如此不妥,虽……国子监门前请命虽是为胆大妄为,又多女儿家,可陛下既有意择优授职,若如此行事,难保不会招天下人非议,陛下虽为天子,也该戒急戒燥才是。”
“如何戒得……”宁王还要说,被陆瑾一记眼刀打断了。
“此事容后再议,命文清楼前女弟子四散,若有不服的,恩科不得授官,再命永州刺史将三人押解进京听审,暂以舞弊罪收押,不容有失。”
陆瑾面露疲色,摆了摆手命众人下去了。
陆清嘉无法,只好派去周雨青对三才女暗中照顾,上下打点,保她们平平安安顺利进京。
不过经此一事,文清楼前仍旧剩下许多女儿家,似是不为所动,即使功名被夺,也要为那三人讨个说法,陆清嘉心中暗暗叹服,又从自己的银子里拿出了些折成吃食茶水托人分送下去。
“还有何法?”秋山隐正低头手绘山石皴皱,纸上石中正开一隙,清泉中流,似有汩汩声。
“还未谋定,不可再动。”陆清嘉寻着机会又跑来与秋山隐说话,坐在一旁瞧她道。
“你和清筠公主都逢此时逡巡不前,未敢再大谋,可我看如今困局,不过是因着帝王多疑,疑心到清筠公主身上罢了,自然也多了些怒气。”
“这局设的还是太生硬了些……若能使陆瑾将疑心放至钟德约或是胡永涟上,或可一转残局。”
“那便瞧瞧清嘉大人的高见。”
“那钟……”
门人急匆匆敲起院门来,陆清嘉噤声,秋山隐高声道:
“何事如此匆忙?”
“是公主来了,这次来得急,一转弯正要往院里来了,我恐怕姑娘不便,跑着暂来通传罢了。”
“如此极好,劳烦你了,今日有赏,我晓得了。”
陆清嘉便知此时须立刻藏身,却起了些许不快,因而不急躲藏,先将椅子归位,立时快步去寻暗道口躲藏了。
秋山隐正疑心公主此时急象之因,思索间,转头去找她时,便只瞧见了那人今日的墨色衣角,待被机关暗道口掩住瞧不见时,才心下安稳。
未过几刻,敲门声果然响起,秋山隐连忙搁了笔墨去迎,一开门就俯身行了个礼。
“臣有罪,是臣见驾迟了,殿下恕罪。”
“无妨,是孤心急。”
清筠公主一见开门,便穿过院子,直往扇扇屋门大敞的正堂走去。
秋山隐更紧张了些,盘算了下清嘉方才未曾用茶,应当无甚痕迹,遂跟在身后也进了去。
清筠公主屋中站定,一双凤眸四下打量,似觉有异。
秋山隐连忙上前行了个礼又笑道:“谢殿下恩。”
“蕉眠主人可曾金屋藏娇了?”陆清筠坐至桌前,瞧着秋山隐方才画下的山石淡淡笑道。
“殿下真真折煞臣了,臣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金屋藏娇。”秋山隐低头咋舌。
“哦?蕉眠此言莫不是说,若有多余的心思,必也当金屋藏娇了?”
“殿下巧嘴,驳得臣全不知晓如何答复,殿下今日急匆匆驾临,所为何事?”
“蕉眠莫要紧张,欸……这香炉怎生换了燃香,孤每次来时,都燃的是香甜些的,今日倒多了些檀香味。”
秋山隐心知那燃的是陆清嘉方才带来的新制香,本以为不易察觉,却不想陆清筠自幼熏香,鼻子敏锐得很,怕她又多疑,跪到了地上,声音放柔了些:
“是,谢殿下挂念,他们给新换了教我试试,也是难得……”
“起来,不必这样动不动就跪下去……”陆清筠一脸笑意,摸了摸右手腕上的嵌宝金钏,随意道。
秋山隐起身,立在一旁等陆清筠的言语。
待公主说到国子监门前这场浩浩荡荡时,她才松了口气,清筠公主果然问起她又有何法,她躬身一拜,缓道:
“臣或可有法,若有法必施之,殿下宽心。”
清筠公主似乎稍稍满意,忽而凑近秋山隐颈边嗅了下,嗅完挑眉一笑,秋山隐被吓了一跳,不小心打翻了研好的墨,那砚台小小一个,墨汁整个翻了小半个桌面。
“蕉眠不必慌张,”清筠公主轻笑一声,眼睛落在秋山隐鬓边,替她别到耳后,“改日我命人送来几条贡墨,出自徽地,父皇挥毫常常用之。”
秋山隐更觉“伴君如伴虎”此言不假,大气也不敢喘,又拜了一下,待清筠出了屋门方觉这颗心落了地,却听那公主手扶在门上,转头瞧她,缓声道:
“蕉眠可喜美男子?”
秋山隐面露嫌恶,却不好做的太过,只好忍住嫌恶之色,不住摇头。
“那蕉眠可喜美人?”
秋山隐神色稍缓,却知应下也不妥,忙拒绝道:“美人既是殿下爱之,臣不敢言说。”
言罢转念一想,又道:
“然而姑娘家寄于高门贵府等待殿下相中,事多身不由己,甚是可怜,又蹉跎青春,缚于府中,殿下若将她们各自散去,稍稍赐金,还其自由,未尝不是好事,殿下您有几位美人?”
“怎么?蕉眠关心此事可关心得紧,是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么?也有趣,不过孤养在府里的,也并无你说的这般情形,孤只有情意互通的美人,可没有深闺积怨,待孤相中,蹉跎青春的美人。”
清筠公主逗她几句,眼见她耳根泛红,又起了笑意,转身走了。
可秋山隐仍是不快,如此一来,清筠公主与那些倜傥王孙于后宫之事上有何不同?不过因着女儿身,于女帝女相参政之事上,多有所重罢了,论起三妻四妾,倒是不遑多让。
秋山隐直摇头,起身一路送清筠公主出了门,回来时便见陆清嘉坐在桌前拿了一块不知哪里来的布料擦桌,神色不详,低头不语。
“你这样也不怕满手沾墨么?”秋山隐笑道,便要接过来自己擦。
“秋姑娘偏爱美人么?”
陆清嘉闷闷道,她今日发髻高高束起,又一袭淡墨色的衣袍加身,若非秋山隐知她并无武功,也要疑心这是哪里来的一位侠女了。
“美男子与美人,我当然是爱美人的了,我只觉男儿浊臭,你又不是不知。”
秋山隐没有拿到那块布料,眼看着陆清嘉手上沾了墨。
“我手上既沾上了,何苦也让你沾上,你安心坐下喝茶罢……秋姑娘是喜欢清筠公主么?”
“这又是哪里话,你是吃醉酒了还是如何,我自是不厌恶她,否则怎会应下来助你会她?可自然也不是多么喜欢她,她三妻四妾,我可不甚喜欢这样的少主。”
“我,我是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喜欢……”
秋山隐失笑,眼神温柔,嘴上却道:
“我瞧着你真是吃了酒,白日里也醉了,我好端端的干嘛要喜欢她这样三妻四妾,还养了面首的贵女,哪日尘埃落定,我便要……便要寻一位腹有诗书的才女一起游玩天下,好不自在,一生一世一双人,谁要喜欢公主这么骄矜的女人?”
陆清嘉听罢更加落寞,又酸道:
“贵女公主里,自然,也有不三妻四妾的……”
秋山隐笑着摇摇头,无奈道:
“也罢,你偏要和我争论这些,那三才女的事情如何了?总不能果然去劫法场,那这一月下来,便是都白费心思了。”
“我心中有数,你不必管了。”
陆清嘉拿起那块沾墨的布料,转回暗道回了去,秋山隐更觉得好笑,她二人之间的言语比清筠公主的话难琢磨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