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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蕉眠献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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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清嘉一早起来时,便是发觉自己被好好安置在了隔壁的卧房里。
唤雨青来问,方知是秋山隐抱着她下了暗道,又送来卧房,外袍自是周雨青帮忙脱的,秋姑娘将她送来便走了。
陆清嘉又喜又羞又悔,喜的是她是被秋姑娘抱回来的,羞的是不知昨日又胡乱说了些什么,悔的是昨夜非要喝酒,惹下这桩事来,还未知秋姑娘会如何想她。
当她是登徒子么?她好似并未干什么无礼之事,若是干了,秋姑娘怎会好端端抱她回来。
“我昨夜,我昨夜可有?可有胡说什么的?”
“雨青只听得,好似公主唤人唤作阿秋?可是惹了风寒了?昨夜虽风不大,可到底是吃了冷酒的。”
陆清嘉无语凝噎,那恐怕便是她将心里于秋姑娘的称呼说出来罢了,又哪里是什么风寒,却不好细问,只是恐怕自己胡说一气,与秋姑娘生疏起来,一连几日也未去见她,有事便命雨青传话。
可到底秋姑娘也未有什么其他言语,两人照旧同从前一样,引得陆清嘉辗转反侧,却也不敢上门直问。
却说清筠长公主近来日日上朝,只为商讨女子恩科之事,故而未来见蕉眠主人,却命人送来几盆晚开的小巧碗莲来。
白瓷花器大小双手可圈,不知养在何处,现下是比平日里的莲花还要晚了些。
“公主命在下送来此物,乃是因太后赏赐,给府里足有十余盆,殿下八九个清客也都手有莲香,便给蕉眠君送来了。”
秋山隐学着师傅的模样慢慢点头称是,请人奉了茶,那人又道:
“我师傅也曾与贵师千红交游过一次,不知阁下姓氏是?”
“哦?尊师是?”
秋山隐一听此言,心跳如鼓,方知这碗莲是来试她的,面上不动声色回道。
“云崖洞,刘夫子。”
“失敬,我却记起师傅不曾与云崖洞刘夫子有所交游,更记得是姓曰方,恐怕足下记差了罢。”
秋山隐记得武林会上云崖洞方夫子逢人便大倒苦水,言说那绛谟轩千红其人何等高傲,一介女流,还是不如他云崖洞云云。
秋山隐那时只觉恶心,会上也未结交过云崖洞一人,还想和那方夫子座下的一个小弟子打上一架,是师傅拦了下来。
师傅说,从前江湖谋略策事,以绛谟轩为第一,其师祖隐居山中数年,年过五旬,被十请出山,方下山辅佐太祖得了天下,论本朝功绩名声,都要压了诸派一头。
照理说,如此一来,女子为官当顺理成章,可当年宗室诸侯使计令二代师尊思嫁其人,惹得师祖大怒,拂袖而归,更立下十请不出山的规矩,后来便只是论文韬武略于纸上,并推演紫微等事了。
只是现下弟子受制于当任师尊,无师命不得下山谋事,已是许久未见其门派中人,又因与风亭一般,皆是女子,这才受尽针对。
“蕉眠主人慧眼,那……在下便告辞了……”
秋山隐一听他拿出云崖洞的名头来,越发瞧他不顺眼。
“慢走,不送。”
秋山隐冷淡道,那人非是云崖洞弟子,又哪里晓得云崖洞方夫子惹下的糊涂账,只觉奇怪万分,在报上云崖洞名号后,巴不得他快些出去,省得脏污门楣。
陆清嘉此时正在朝堂上听那群老学究又来扯些繁文缛俗批陈陆清筠奏事。
如今女子恩科将开,定于秋闱十日之前,陆清筠又忍不住提起再开几科来,不止文学医学,更当开进士,明经,及明字,明法,明算之科,男子有之,女子亦当有之,堂下响起几声碎笑。
陆瑾眉头深皱,扫视堂下,似有不悦。
“陛下,虽有人觉儿臣此言惊世骇俗,可男女之别,岂有大差。”
陆清筠拱手深拜,端端肃立,陆清嘉从堂下瞧着,竟有些感慨。
“长姐此言莫不是说,长姐和太子哥哥也无大差罢。”
晟王阴险,话里挑刺,果然更见陆瑾不悦更甚,开口道:
“朕命宁国公主监理女子恩科之事本为尽孝,二则体恤宁国公主辛劳筹划,如今听宁国公主之言,莫不是要漠视人伦纲常了……”
言罢又说些什么自己命公主上殿奏事,已是旷古少有的话,陆清筠自然想分辩几句,却竟未插口。
陆清嘉真想挺身而出,在这堂上好好辩它个三天三夜,把全天下有才学,或像阿秋那般有武功的女子,全都召在泯华殿上,字字条条指摘腐朽文理。
可她不能,她也习惯了这样隐在暗处影响事情走向的手段,她终究是站在群王堆里,调整了一下呼吸,看着堂上那个锦衣背影。
“你说,你要令女子恩科广开?清筠公主威势如今都胜过你,尚且难办,你又如何办得?”
秋山隐饮茶慢道,自陆清嘉那日醉酒,已过了十余日,这才来见她,她不由觉得好笑。
“若非如此,怎能显出你乃绛谟轩弟子来?”
“果真如此?”
陆清嘉忍不住笑了。
“自然,这是顺道,不过也非广开,能做至四五成便罢了,长姐心急直言,才更难成,废黜青楼官伎之事我已有些眉目,只是无甚把握,事主又势大阴狠,我想使长姐出力罢了,女子恩科之事,不过是投之以木桃。”
“你要我同她讲?”
陆清嘉一听此言又来撒娇,自己拆开头发,困意积聚在眼眸中汇出几滴清泪,汪汪盛在眼中,巴巴的瞧着秋山隐。
“别这么瞧我,办砸了又如何?”
“秋姑娘这么聪明,不会办砸的,何况……叶姐姐在天上……定然保佑我们。”
秋山隐话未出口,也能猜出那是那位精通对弈的
青楼姐姐,低低应了声好。
陆清筠自那日便又在府中处理女子恩科大小事宜,陆瑾口谕成了无诏不得入朝。
秋山隐来求见她,门人见玉,方知面前这位头戴篱帽,不辨样貌的年轻姑娘是长公主颇为留意之人,不由得心生好奇,又仔细瞧了几眼。
秋山隐却更加不喜,只是耐着性子等人引见。
“你有何事非要见我?”
“不才听闻公主近来有忧,特来献策。”
“哦?蕉眠主人消息当真是快,不知是来嘲讽孤,还是果真献上妙策?”
陆清筠半晌才来,手捧清茶饮了一口施施然道。
“殿下此言便是折煞臣了,臣已然言说殿下雄心,臣心向往,更当丹心献策,以解主忧。”
“善,细细道来。”
秋山隐便将陆清嘉所语一一道来,此法虽不可速速令女子恩科广开明算明法数科,与男子等同,却亦能使陆瑾放松些限制,若未错差,便能又得开几科。
陆清筠轻轻摇头。
“此法我曾想过,但颇觉有逼宫之意,如今朝堂腐臣批我,我不得上朝,若再有此事,岂非将自己陷于愈加不利之地。”
“殿下此言差矣,殿下只需躬身事外,先将女子恩科之事推与他人,再与皇帝低头,其余事,只需静观其变。”
“你要为我奔走布局么?可推与他人,也得是个女子,朝中此时无女官可用,难道你要我去找祖母借两个能干的女官姑姑。”
“殿下多虑,如今女子恩科大小事宜殿下已然条条理清敲定,又试期临近,再有主事者,若不大动,也不过是顺殿下之策,殿下若难有人用,不若推举皇亲中之矜贵公主者担此任。”
“永成姑姑倒好,也罢,那我便就此撂开,反正等天下女子封侯拜相之时,必也记得我这个苦劳罢了。”
秋山隐又奉承了几句,却觉恐怕此言不假,若到时论公主之中为女子争利之事,明面上的功绩只怕是清筠公主为最。
即使哪日清嘉得复公主位,在诸位女臣心中,恐怕也不敌陆清筠威望之盛,秋山隐心中明白,也知道,陆清嘉恐怕心中更加明白。
若是陆瑾在位,而清嘉女儿身暴露,那时便是陆瑾老儿百般污蔑清嘉身份的杀头大罪,思至此处秋山隐神色转冷,不觉捏紧了袖口。
“蕉眠又在想些什么,孤已落了黑子。”
“殿下,请恕臣鲁莽,如今考期将近,臣颇觉此时更需归于府中细细谋划,臣先告退。”
陆清筠点了点头,拆人送来些物件,赏了秋山隐一些金玉之物,便不再留她。
秋山隐一经回府,便着手安排此事,虽离考期尚久,可陆清嘉那边已然都安排齐备。
及至八月,将将月末,女子恩科开考。此试今年方开,地方县乡未得选拔之时,故而统一于金陵考文学医学两科。
有京中好事者不以为然,以为报考之人必然不多,却不料八月过了上旬已有人陆陆续续订来客栈,中有布衣姑娘,亦有锦衣小姐。
永成公主主事女子恩科,和太后讨了恩典,大手一挥,免金陵诸客栈今年之税,是以金陵商户亦喜气洋洋。
女子恩科连考数日,考完便是金秋桂落之时,亦为各省男子州试之时。本来众人考完便当是游玩京师,或启程归家,这熙熙攘攘间却忽然杀出一件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