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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醺然诉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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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千红亲徒,自然有些意思,即使不作入幕之宾,陪我聊聊天解解闷也是好的。”
陆清筠温声笑道。
“既如此,雅会既成,小王告退,就请殿下与这位蕉眠主人好好一叙。”
陆清嘉笑笑,退了出去,只留下秋山隐和清筠主仆三人,秋山隐微微有些紧张。
“殿下,不才虽新近迁居来此,却也手握不少隐秘,必能给殿下有所助益。”
陆清筠摆摆手,待到宅院屋门响起一声沉闷,是陆清嘉出了去,方开口道:
“且慢,你又为何选我一叙?金陵龙子凤雏粗粗算来也是不少,你又何必选我?”
“不才愚钝,金陵虽龙气蓊蔚,不才却只看见眼前人才是龙气所在。”
秋山隐浅笑盈盈,略一拱手,目光下视,照着陆清嘉教她的话慢慢道来。
“哦?端王方才也在此处,你用端王结交本公主又意欲何为?蕉眠主人便是如此结交人物的么?还是说,这便是端王布下的一盘好棋?”
陆清筠收敛神色,表情认真,秋山隐只觉自己的每一次眨眼,呼吸所产生轻颤和细微动作被那双凤眸悉数看透。
她不由心跳如鼓,只觉要办砸了,面色冷峻,跪了下来:
“殿下,臣闻殿下助推女子恩科,使开常设,并开文学医学两科,闺中女儿殊不自胜,有意于此二科作为者,皆发奋读书,思悟向学,臣亦如是,殿下雄心,臣心向往。”
“哦?足下贵姓?”
秋山隐本以为此事即将落败,一听方知大有希冀,压住喜色沉声道:
“殿下,姓氏不足道也,殿下从今只呼臣蕉眠即可。”
“善,今日你我只赏花耳耳,他人问起,你应当知晓。”
“臣,必谨言之。”
秋山隐一路小心侍奉清筠公主,期间谈笑,应付自如,清筠所谈全无他事,皆是议论花草。
若非秋山隐居于武清,于此事熟稔,早已接不上话,这厢在天井转了一圈,方送清筠公主出来上了马车。
清筠公主甫一上车,掀帘勾手,示意秋山隐凑近,她照话乖巧凑近,帘子里的手猛地伸出,抓住了她的手腕,塞给她一件硬物。
秋山隐刚刚一惊,那手臂便转瞬又被松开了,定睛一瞧,却是块两指宽窄,润泽有华的羊脂玉牌。
“蕉眠居士手上剑茧不少,此玉牌可充作公主府通行之凭,不必远送。”
秋山隐恭敬行礼,待进了宅院,关上木门这才放松下来。
长公主耳目盯在宅院正门外,秋山隐寻了机会下暗道见陆清嘉。
陆清嘉手边一铜壶腾腾开水,刚刚泡好了一壶紫峰,手上却拿着一盏天青色酒壶,转头带着醉意问道:
“何如?”
秋山隐也坐下来。
“公主全然不谈朝事。”
“无妨,是在试你。”
秋山隐觉出她身上果然一股醉意。
“你饮酒了……究竟有何消息能放给长公主?这金陵诸事,总要给我讲几件吧?还有,既杜撰我是那精机要谋略的绛谟轩弟子,可会露出马脚?”
“有些醉了罢了……我又造了假籍册,绛谟轩又行踪难觅,若她不查,自然无事,若她细查,应付两年也是无妨,可还记得那假道士的地契?”
陆清嘉一手拿壶,一手支着脑袋,坦然自若。
秋山隐坐在一旁,皱眉道:
“那若到时暴露,又该何如,那地契是我取的,自然记得。”
“你这处本就暗卫环伺,护卫于你,若她得知我自会护好你……放宽心罢,十七坊地契……多为皇亲,假道士又是曹国公的人,查探时,却查得一处离十七坊地契宅院不远的大宅院颇有异动。”
“有何异动?”
“有骡马车隔几日便运送重物,隔几日便送。”
“重物?银子?还是什么赃物?”
陆清嘉听了就笑,笑意盈盈饮了杯酒:
“既是银子,也是赃物,是太子手底下设的钱庄赌场往来银两之所在,我猜,也有贿赂之银,十七坊算是市井之地,又离武定门颇近,还算方便。”
“那钱庄赌场可有所在?”
“这等地下钱庄及洗钱之勾当必得隐秘不宣于人,第一次看见了着好手悄悄跟着,也寻访到了一个所在。”
秋山隐点点头:
“此等事涉赌钱洗钱之事,乃是大事。”
“太子正值猎苑殿前失仪,软禁于东宫,若更牵扯此事,恐怕从此便东山难再起。”
陆清嘉举杯饮尽,似是轻松了些。
“他不足虑……可我忽然想起,废黜青楼官伎,革除溺亡遗弃婴孩之事虽可徐图废黜,或立育婴堂以养育婴孩,可若不立此类律法,依旧不可天下皆清,官吏判案审查也更难得清明。”
陆清嘉点头赞许,眼眶中带了点微红。
“正是,只可暂时解渴,唯有立法定清,并整顿吏治,兴农通商,使人路不拾遗知书明理,家家年有余粮,乡里和睦有德,方能绝除弊风。”
话毕,陆清嘉又接连饮了好几满杯,秋山隐想劝却又觉话说不出口,陆清嘉便醺然开口道:
“可饿了?”
“我……还不饿。”
秋山隐摇头,站起身来,大有拂袖要走之意。
“再等等……再等等……”
陆清嘉站起身来,将酒壶酒杯也放下,脸上微红,一脸女儿醉酒憨笑,徐扶秋山隐又坐至椅上。
又安静了会儿,秋山隐仍觉尴尬万分,坐立难安,忍不住又要起身辞别。
正有人提了赤色漆盒上来,端出几道热菜快炒,并两盅慢炖清汤,肉香入鼻,菜色清亮,端的是一派花红柳绿的摆盘,勾出秋山隐三分饥肠,秋山隐却猜不出是谁家的饭食。
似是猜出她心中所想,陆清嘉饮了杯酒道:
“此餐是跃凤楼的吃食,不是雨微姐姐家的,便是……便是当日入金陵那家。”
“不必,不必用饭,也罢,那我便回去了,若是……若是那清筠公主忽而杀回,可是要露馅了。”
秋山隐更急着起身,此间正是屋堂二楼,今夜静无月色,窗牖大敞也无银霜泼进,微风清凉,倒真有闲意。
“不必急于此处,何不……何不一道用饭?”
陆清嘉醺醺然浅笑,又饮了杯。
“不必了,我还是顺暗道回去罢了。”
秋山隐道,转身要出房门。
“秋姑娘若走了,我只有孤家寡人对月独酌了。”
秋山隐只好坐下瞧着陆清嘉连饮几杯,自己也动了几筷子,又要再走。
“留下吧,陪陪我。”
陆清嘉满饮了一杯,忽而软下来,柔声撒娇道,她微微前倾拽住秋山隐的袖角轻晃几下,眼神不复方才的清明,仰视秋山隐,瞧着醉意更甚了。
秋山隐心中微动,嘴上没言语,也不挣开,却已然坐了下来,玉纸罩下烛火摇晃,剪出陆清嘉的桌边侧影。
陆清嘉眼波荡漾,憨笑瞧着她,含糊地道了句好。
秋山隐胡乱道:
“上次我醉了,拉着你替我起名字,今日是你醉了,拖着教我一道用饭,可见……”
“可见,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琚……”
陆清嘉脑中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句忽然接了下来,她一手依旧支着脑袋,一手垂下来,玉手纤细,青筋微起,秋山隐哭笑不得。
“你果然醉了,醉得开始背诗赋了。”
“才不背诗,昨日翻读鱼玄机,念了好几首呢……”
陆清嘉勾起笑来,偏头闭目,脸上微有得意神色。
“那你可都记住了?”
秋山隐顺着她的话。
“潇云来信,说,说……你去了兰溪观,你若是,你若是出家成了女冠……”
陆清嘉的声音乖巧,末句声调低了下来。
“我若是女冠何如?陆潇云来信便是和你讲这些?真真的便是费些信纸来。”
秋山隐拿起筷箸,夹了一口清嫩野菇笑道。
“你若真成了女冠,我也去作女冠去,便在一个观里……日日黏着你。”
“又是胡说,你果真,醉了……”秋山隐末了压低声音。
“我还未醉,阿秋,阿秋还心悦雨微姐姐么?阿秋……”
此时陆清嘉已然又醉了几分,语罢手猛地抓起酒盅,闭目轻声呢喃道,另一只酒盅扔在了地毯上,秋山隐安静听这呢喃。
“阿秋……自然没有。”
“那便是极好,极好……”
陆清嘉还是闭着眼睛,醺醺然缓道。
秋山隐心乱如麻,不知要说些什么,陆清嘉抱住酒壶,用脸颊轻轻摩挲,闭目又撒娇道:
“阿秋,阿秋陪我……好不好。”
秋山隐轻笑,柔声道:
“其实,我和雨微姐姐一别经年,早已云淡风轻,当日不甚开心,不过是觉得自己未知假名之事便倾心于雨微姐姐,可笑罢了,又幼稚得紧……”
陆清嘉闷闷道:
“雨微姐姐雨微姐姐,阿秋不许说了……”
“好……你也用饭。”
秋山隐轻笑。
“阿秋喂我……”
陆清嘉又撒娇道,秋山隐无奈,拿起一旁陆清嘉的筷箸,要给她夹菜。
“要用阿秋的筷子……”
陆清嘉拦住她,递给她一双秋山隐的筷子。
“你不是醉了么?醉了也分得清谁的筷子?”
秋山隐只好拿起自己的筷子,给她夹了一筷藕片。
“还未醉……”
陆清嘉手支着脑袋,嘴硬道。
二人便如此这般随意用了些,此时已然夜凉更深,秋山隐饮完清茶忽淡淡道:
“明日你可会后悔今日这般胡闹?”
陆清嘉此时已经趴在桌上,悄悄入眠,哪里听得到这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