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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忧莘采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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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青这行人一直到了天色大亮时才来复命。
陆清嘉问可查到什么要紧的,雨青先不答,只说:“不急……这下雨青可是有功了,一连几日粗茶淡饭,雨青可是都吃厌了……”
“好啊,偏偏挑这时候讨赏,你要什么?”
“雨青也要那缀了棉的缎面斗篷,还有云升楼一顿饱餐。”
“外人听了莫不是以为我苛待属下,连个斗篷都买不起了,还有云升楼,以你的月例,合该日日云升楼也还绰绰有余。”
“那赏来的宴席和买来的,自是滋味不同了。”
陆清嘉无法,带她上了马车,一路驱车前往云升楼。
“那二人回府去了,只我来复命。”
“复的是什么命?”
“那大间院子非是钟相,也非是甚么齐王晋王。”
“那便又是太子了。”
“是。”
“你只说,和什么有关,是私,是贿,还是?”
“恐怕既是私,也是贿吧。”
“你这话我越发听得云里雾里,好你个雨青,不知哪里读了些春秋来跟我讲些隐语。”
“回府再说也不迟,这事儿虽然有用,可是急不得。”
陆清嘉掀起帘子,云升楼已经不远,遂闭目养神起来,捻着手上一串径小的紫竹桶珠的珠串,默念起庄子来。
雨青看她这样,也不烦她,放松靠在了车厢上。
忽听车外有吵闹声,好不混乱,掀开帘角瞧去,便见是宁王贴身仆役跟不知什么人吵着吵着打了起来,宁王的车驾和那辆车正好相冲,如今青天白日,商贩们都摆出来了摊子,两辆带着仆役的大车同时经过是有些困难的。
眼见那仆役往这里瞧来,雨青连忙放下帘子,唯恐他认出来自己。
“什么事?”
“无事……无事……有人挡了宁王的车驾,或是说,宁王挡了一个人的车驾。”
“不必理会,等在路边待他们安静罢,我们须得低调行事才对。”
“雨青明白。”
等了一会儿,才见安静了下来,陆清嘉二人的马车这才慢慢悠悠往那赶去。
他们的马车本就低调些,素布饰面,旁人看去也只当是一位家中小康的富商罢了。
雨青扶她下车,二人一前一后进了云升楼的侧门。
掌柜知道她二人身份特殊,又与薛老板熟稔,忙上前招呼二人进了包厢。
薛雨微今日也在,听了来报过来寻他们。
“这是本季新菜,你们好似还未尝过,快试试。”
“多谢薛姐姐……”
薛雨微招呼几道新菜上来,三人这才聊起来。
“方才我们见那宁王车驾和人起了冲突,僵持不下,又不好下车被人瞧出身份,遂等了许久。”
“我方才在楼上也瞧见了两眼,那车驾我认得,那是晟王舅舅家的公子车驾,晟王母亲去世的早,后来舅妈舅舅也走了,只剩下这个弟弟跟他走动近些。”
“既是晟王家亲戚,怎生这宁王还是如此这般,宁晟一向交好,怎么会出这等事情。”
“我却不知,恐怕交好也只是面上的,或是只对他晟王毕恭毕敬,其他什么亲戚还是瞧不起的,毕竟他们的母妃地位不可等比。”
“恐怕正是了。”
陆清嘉还未用早饭,拿起筷子就要吃起来,吃了两口又放下,忽然道:
“薛姐姐,我知晓你会点功夫,自然,只是防身,不知是哪里学得的,金陵富家公子小姐,都是哪里学的,专请了人么?”
“怎么?觉得身子骨弱,也要学武防身了?”
薛雨微调侃道。
陆清嘉不甚自在,胡乱道:
“却有此意,听说有金陵富户爱去楚州风亭派学武的。”
“我便是去了风亭学的,怎么?有谁要去?陆潇云么?”
“她去倒是好事,那薛姐姐可认得莘薇莘小姐这个人?她是元德七年去风亭进的学,当年去当年便回了。”
薛雨微心知那便是她,却不知端王打听这些作甚,面上不动声色,笑道:
“去风亭的富户小姐少说也有过四五十个了,我却不认得,你打听她作甚。”
陆清嘉将秋山隐称作幕僚,只言说自己当日有缘与她结识,后来不打不相识,现下勠力同心的事情,最后道:
“那秋山隐,先前唤作梁闻秋。”
薛雨微面色微变,陆清嘉瞧出来了,心知必然也知晓什么事情,缓道:
“只是被人问到了,却丝毫不知这等人物,当年她爱慕莘薇小姐,却将人吓到了,实是不该,如今早已放下,只是想看看她夫婿对她好是不好,若是不好,便说自己要救她和离。”
薛雨微不发话,雨青只是吃饭,也不掺和,良久,薛雨微道:
“也罢,你竟猜不出我这个字谜么?”
“哪里来的字谜?”
“薛字去半,乃是莘字,雨属水,草属木,水可生发木,薛乃青蒿,微上加草,亦为草本,你竟猜不出么?”
“薛姐姐!你是……莘小姐?”
“不然?还是谁呢?我竟不知她成了你的幕僚,或许我与她哪日因事再见,方才知晓这回事了。”
“我却不知如何告诉她了,莘姓是假,薇字也是假,她要找的莘小姐,其实早就在她眼前了。”
“是了,都是假,只是她莫要再担心夫婿了。”
“薛姐姐你因着争夺家位,并未嫁人,为何秋姑娘说你当日是去嫁人了?”
“那是我的暗号,此等暗号若在书信里便是令我速速回家,事情有变之意。”
“明白了,都明白了。”
雨青早在薛雨微吐露莘薇真相之时已然放下筷箸,盯着薛雨微的反应,心中波涛翻滚,泛起八卦之心来。
“那你可愿意我告诉她这真相?”
“我不知,你若告诉她,我又如何面对她?她现下可有相好之人?”
“并无。”
“她现下可有因此事烦心?”
“正是,她一忧母亲,二忧莘小姐,如今不再忧母,便只忧莘了。”
薛雨微苦笑。
“当日是我有负于她,若说我厌恶磨镜,那倒也不是,只是我对她,全无杂念,只当她是个妹妹罢了。”
“我只是担心她。”
“你心悦于她。”
“我没有。”
“你有,可她是个磨镜,不对,”薛雨微莞尔,“你也是个女子?”
陆清嘉点头。
“薛姐姐,我是女子,端王,是女子。”
薛雨微毫不惊讶,微微笑道。
“我不知,却也不惊,你生的太温和了些,端的像个女子,一众王袍里,你比那些姓陆的腌臜浊物们好得多。”
“我不是冒名随便顶替来的,我也还是陆家的血脉。”
“知道了,无妨,不必说你到底是谁,你我是互相扶持的,何况,我靠你比你靠我要多得多,不过如此一来,你和她,岂不般配。”
“薛姐姐,不重要了,我还是得告知于她。”
“那便随你,其一,莫要暴露你我的联系,其二,莫要使她行事冲动,到时万事难行。”
“她现下在风亭,被我那黄幡案气得回去了。”
“她初入金陵,自然觉得可怖,又怎知陆瑾的手段比你阴狠得多,见多了也便习惯了。”
“我想告诉于她我查到莘小姐的事情了。”
“那便切记我方才说的,她的性子,直爽些倒是畅快,只是金陵地界,哪能由性子直来?”
“记住了,薛姐姐……你好生……淡漠,情爱之事仿佛在你眼里,不过浮云。”
“我不在意这些,我只在意薛家的酒楼东家都是谁,家里是谁主事,你所需的朝中人动向都是什么?情爱两字,浮云尔尔。”
“薛姐姐恐怕遇到自己良人时便不会如此言说了。”
“那你便是认了,她是你的良人。”
“我从未发觉,薛姐姐这嘴也好生厉害。”
“是你性子沉了些,说不过我罢了,喝酒罢。”
薛雨微从壶中倒出三杯莲心香来。
“这可是取了初夏新开的莲花心,将酒糟置在未开花的莲花苞里酿来的。”
陆清嘉就笑。
“是很文雅了些,只是平白糟践花苞。”
“偏你话多,谁说糟践了,那花苞不过沾染了酒气,到盛夏时节,自然还开。”
薛雨微知晓她是女子后,好似语气与她熟稔了一些。
“知道了,雅酿是也。”
“不论如何,待她好些。”
陆清嘉一愣,薛姐姐到底还是挂念她的。
其实秋山隐还在忧莘么?
邝衔云许了她不必上早课练功,也无甚差事,整日里在武清山上蹿下跳,乐得自在,只是偶尔路过当年和莘姐姐玩闹读书的偏堂时还会偶尔恍惚几下。
师姐们拿她无法,只好随她去了,师妹们有几个和她玩得来的早就和她玩在一处了,这日他们四人又商量,要去武清山派门外逛逛。
往日里往往是碰不到什么人,碰到些年轻力壮的樵夫他们就会装神弄鬼吓他们几下,碰到个采药的老婆婆他们也不敢吓老人家,甚至自己摘了些草药灵芝来送与老人家,只说自己是来山上玩闹的孩子。
怎知今日竟然真碰到几个人来。
那为首的是个女孩子,约莫比秋山隐还要小几岁,一身月色窄袖袍子。
秋山隐带着三个师妹隐在一旁,便瞧见那袍子花纹细致,在日光下隐隐反光,便知这是个富家小姐,低声道:
“依我看,她是来拜师的。”
一个好玩的师妹就道:
“拜师如何,看我去吓吓她!”
秋山隐皱眉,轻道:
“那回去我可要告诉萧师傅和掌门,教她们好好罚你。”
师妹瘪瘪嘴。
另一个师妹早已自己蹿了出去,拱手道:
“这位小姐可是上山拜师,请随我来。”
那小姐就跟着她往前走。
小师妹一直走,秋山隐一直跟着。
小师妹将他们领到了历代师祖坟茔处,心里可惜日光大盛,做不得弄些白袍子飘来飘去的装神弄鬼的事了。
那小姐道:“这,这是何处,莫非这是你们派门?”
“小姐有所不知,这便是我安睡之处。”
“你,你是?”
富家小姐面色有变,指着师妹结巴起来。
秋山隐眼见事态越发不好收拾,唯恐吓跑这小姐,惹得派里又少一项拜师进项,跳出来道:
“小姐见谅,这是我那顽皮师妹,吓到小姐了,请跟我这边来。”
那小姐竟认得她,也行了个礼道:
“问秋姑娘好,我姐姐派我来拜师了,说报上邝衔云师傅的名字。”
“你是?”
“陆潇云。”
陆潇云当日见过秋山隐,秋山隐却并未见过隐在黑纱帷帽之下的陆潇云那张脸,后来中了化柔散,更加不得见了。
“潇云姑娘你来是好事,那便请跟我来吧。”
众师妹眼见师姐认得,便也不出什么幺蛾子了,安静跟着。
陆潇云一面走一面说:
“姐姐说,查到消息了。”
“什么消息?”
“莘薇姐姐的消息。”
秋山隐一惊,手中的一条细长草叶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