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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论迹解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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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山隐听了这话，更觉惭愧，扑进邝衔云怀里。
“让师傅忧心了。”
“你平安就好。”
邝衔云轻拍她的后背，劝慰道。
邝师傅比她大上十一岁，虽然说起来只像是姐姐妹妹的年纪之差，在秋山隐潜意识里，邝衔云的怀抱却比梁婉要更加温暖，也更有了母亲的形象。
自及笄之日起，她得知那真相，更觉依恋了几分。
萧凤澜轻声干咳两声，秋山隐这才不好意思地从邝师傅怀里出来。
“既是回来了，倒是说说，你家人都去哪儿了？那给我寄来的一张纹样，又是从何得来。”
萧凤澜开口道。
“这……师傅，咱们去屋里说。”
秋山隐各自拉住邝衔云和萧凤澜的一只衣袖便松开，引他们进了一间偏堂。
三人在草席上正襟跪坐好，秋山隐便道：
“我上次下山，便见家中无物无人，似被人抢了去，所幸那日有雨，顺着几辆车辙印查探一二，便见是有人胁迫了他们带走了，故而追去。”
萧凤澜听罢目光一凝，盯着秋山隐的神情。
“胁迫？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回派里求援。”邝衔云嗔怪道，“风亭再如何，也是天下闻名的剑派，单凭剑法武功也能将歹人杀下。”
“师傅，可那时情形，我也不知其人武功幕后势力之深浅，怎可拖派中下水，后来得知那歹人也非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师傅可知红衣宫变？”
邝衔云点点头。
“师傅，这歹人便是红衣宫变那文宗的女儿，文公主。”
萧凤澜神色复杂，插问道：
“文宗膝下有一子一女，文公主早在火中丧生，倒是她兄长端王，后来活了下来，又复了王位。”
秋山隐环顾房中，眼见房宇四面门窗寂静无声，更无鬼祟人影偷听之象，便身子微倾，拽了拽她二人的衣袖，使三人低头凑近一处，低声道：
“如今的端王，便是当年的文公主。”
萧凤澜讶然，邝衔云接过话来，平静无澜：
“既如此，她为何要带走你家人？”
“这目的我亦说不清楚，不过两位师傅灵心聪慧，必能猜出几分。”
“那位见我追来，将我也带走了，如今梁夫人软禁于金陵，至于那个不成器的，则被认回成了皇帝老儿的孩子。”
“怪道有此事，原来是应在这里。”
萧凤澜点点头。
“那你如今出来，可是逃出来的么？我们自是能助你救母亲出来。”
邝衔云身子微微前倾，双手拍在秋山隐肩膀上。
秋山隐摇摇头。
“那位答应了我的条件，会护她周全，我与她相处了一段时日，倒觉得这个人还算是个……不会背弃承诺之人。”
“那我们可有能助你一二的？”
萧凤澜又道。
“无有，其实我本与她结了口头之盟，如今回来，只是觉得她行事残忍罢了，虽然杀的不是无辜者，可……”
秋山隐语罢轻轻叹了口气。
邝衔云却开口，柔声道：
“阿秋可知太宗末年有一位大臣因为被诬告科举舞弊被罚，男子流放边远苦寒之地，女子充作官伎，那大臣姓邝。”
秋山隐一惊：
“师傅……”
“说来也很久了，只是……邝家女儿们被救下，都依仗了当年还是太子妃的文皇后的帮助。”
“后来文宗即位，给邝家翻案平反，才把邝家男子从边关召回来了。”
“邝家，于文宗文皇后有教习辅佐之恩，文皇后文宗，于邝家，亦有再生扶持之恩。”
萧凤澜也知晓这段隐秘，面色如常。
邝衔云又道：
“当年我还年幼，后来家族为文皇后所救，小小年纪，绝了红尘里的心思，投来风亭派精习剑法术数。”
“如今讲给你听，便是想让你知晓，你若愿意助那文皇后的可怜女儿一臂之力，为师也赞同……”
“你若不愿，为师也乐得你不去趟这朝堂之中的浑水，只是莫要与她为敌，为师不忍恩人女儿与为师的好徒儿结为仇敌。”
“秋儿，你可明白了。”
秋山隐慢慢点点头。
“秋儿明白，秋儿只是颇觉那清嘉公主的手段阴狠罢了。”
萧凤澜却道：
“秋儿可知，白师祖当年为何开山立宗，要创下这风亭派。”
“白师祖身为坤道，当年参悟道宗，得悟风亭十二剑法，这才创下风亭。”
秋山隐怪道，这是风亭人人都知的开派之事，何以问她？
“此是其一，当年白师祖发愿遁入道门，随坤道师傅云游泛舟，行至青曳江遭人刺杀，遂听闻了白家灭门惨事，一路追查，方报了家族之仇。”
“这期间还俗悟法，才渐渐有了风亭剑法之雏形，后来渐渐开山立宗，此便是其二。”
萧凤澜猜到她会如此回答，缓道。
“所以，风亭十二剑法，亦是为报仇而生？”
“如此言说虽有失偏颇，然而白师祖当年确是因此渐渐立下风亭派的模样来，她家亦是江湖世家，所以灭门之后延续下来的那点东西，也教风亭继承了。”
“照秋儿如此言说，那陆清嘉与当日白师祖的心境何其相似，家族惨遭灭门，是以她行事狠辣些，我却也不见怪，她可有杀无辜者？”
“我却不知，只是她信誓旦旦，言说自己从未沾过无辜者的鲜血。”
“秋儿，仇恨，血海深仇，都是在成堆的尸体和汇流成河的血液里堆积起来的，那样的仇恨所指向的仇敌是一个人么？”
“不，是一群人，甚至一个家族，一个国家，我们不能忘却人性之善，也可以选择放下仇恨……”
“但如果选择报仇血恨，直面血铸的残碑，至少，手上也会沾满鲜血，只是那并非无辜者的鲜血，至于手段阴狠还是光明磊落，我相信，你自有决断。”
“秋儿明白了。”
“你若觉此人歹毒，一是论迹，二是论心。论迹，便是看此人有无好事做得，论心，便是看她又是发了什么心来做下这桩桩件件？”
“弟子业已明彻，多谢萧师傅教诲。”
秋山隐神色郑重，跪坐在席上给萧凤澜行了个礼，便神思流连不知何处了。
若是论迹，陆清嘉重金赎下众多姐姐妹妹送进绣行自食其力，还立下废黜青楼的心愿，不能说是一位恶人；
她为亲人立下宏愿，即使女扮男装，身居低位，也怀了心思要斗倒那天下间最高高在上的天子，以慰藉地下亲人之灵，不能不说是一位孝女；
她要广开女子进学考试之风，还要整顿吏治，广开言路，又不能不说是一位良臣；
她使机救下秋山隐，将她从那虎口夺下，挡住了梁闻夏的腌臜盘算，不能不说是一位良友；
她还对三位画舫女刺客心怀怜惜，当时她那反应畏畏缩缩，既有常人面对尸体的害怕，亦有心怀怜惜，恐怕尸体被亵渎之意，在探查之后很快安排人另行安葬，又不能不说是一位善人……
秋山隐沉默良久，罢了，细说起来，除了这陆清嘉黄幡案杀人之手段太过惊世骇俗，她竟挑不出她是个恶人的论据来。
何况，那死者本就是两位假道士，早早害死了那观里的真道长，不是吗？
“秋儿……”
邝衔云一声轻唤，立在一旁要将秋山隐扶起，又道：
“秋儿莫要再想这些费心思的事情了，既是如此，也该好好在风亭歇歇了。”
“是，秋儿如今改换了名姓，因着秋日出生，便拾了秋字作姓，自起作名，唤作……秋山隐。”
秋山隐站起身，乖巧答道。
邝衔云听罢一笑：
“好你个秋儿，自个改换了名姓我们却都不知。”
萧凤澜也笑：
“我看这个隐字安静，恐怕秋儿唤了这么名字也不会如何如何顽皮了。”
“萧师傅又来嘲弄我！”
秋山隐佯怒，和邝衔云笑道。
她忽然想起包袱里盛着最要紧的物件，便是送与师傅的一支翠玉笛，几支各色玉钗，螺钿漆盒，还有送与萧师傅的前朝棋谱，名家画了字画的折扇，连带着给她二人预备送的两只精钢锻造的小巧弓弩并一些上好的金疮药，迷药等物。
仔细想来，这物件所费银钱也是陆清嘉供给她的，她又哪里再好意思细寻陆清嘉的“恶处”，忙不迭的跑出屋外，背上包袱，拜托了一位小师妹将马牵走了。
“师傅！”
秋山隐兴高采烈的跑进屋来，但见她二位师傅一块儿端详着一张字纸，问道：
“师傅立在此处作甚，我方才进谷，给师妹们分了几盒点心……”
邝衔云见她进来，便收好了，萧邝二人重新端坐席上。
邝师傅给秋山隐斟了杯茶，隐着笑意道：
“是么？怎生不给师傅带一盒点心。”
秋山隐见了忙道：
“带了带了，秋儿当然给师傅们带了，是金陵城里云升楼薛家的点心……”
邝衔云听着，手上倒茶的动作一滞，萧凤澜抬头瞧她，心中有数，笑道：
“秋儿还带什么了，快拿出来教我们瞧瞧。”
她二人方才看的，正是秋山隐那时寄来的一张刺青的纹路图样，画舫三位刺客的身上刺青。
他们已然查得些消息，却觉秋儿现下好不容易回派来松快了些，不如暂且不提，任她欢快几日，等到她非要辞别风亭回金陵时再提不迟，若是不回，倒也不必带了。
邝衔云更加担心秋儿拿了这消息自去探访时会受伤，甚至丢下性命，更加迟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