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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虚名作偷 ...

  •   花园外的水道一条拐入府中,一条直往前去,拐了个弯不见去处。

      对面生了棵细矮的皂角树,树影婆娑,垂在水上,微风一吹,拂下几只叶子飘在镜面上,水道边芦荻繁茂,格外幽静,倒跟府里的觥筹宴饮情形大不相同。

      梁闻秋已经踩着墙边的窄窄水岸上了石板街,一脚泥泞,转入一条巷子避开安王府角门侍卫的视线,胡乱转了下,便见一辆墨蓝色的马车停在巷子里。

      梁闻秋脚步放轻,贴着墙边摸了过去,忽从背后冒出一人捂住了她的嘴,她不敢高呼,又无武器傍身,只好假意松劲,预备给身后这人一记勾拳。

      “梁姑娘?是你么?我是……云懿,跟我去车上。”

      梁闻秋听到了一个稍微熟悉些的声音,放下心来,点了点头。

      她二人这才上车。

      陆梁刚刚上车,周雨青便回来了,掀开帘子见梁闻秋在,笑了下道:

      “果是不易,梁姑娘你可知我们的人为了救你又不跟皇帝皇子正面冲突,快要把他的新王府搅翻天了,哈哈哈哈哈……”

      “岂止搅翻天,这样下去全京城都晓得安王府寿宴闹出来这样的笑话,只是我们的人,活罪难逃,轻则罚些月钱,重则打几板子,赶出府去,还要重新着人安插进去。”

      “雨青,你盯紧了。”陆清嘉面上和煦吩咐道。

      “是。”周雨青收起嬉笑,严肃应了一声,马车开动,车上人晃晃悠悠。

      “我想问,你是如何救得我的?我方才见皇帝也走了,这也是你做的么?”

      梁闻秋好奇问道,她不信云懿有这样本事,将皇帝也耍的团团转。

      “是我,这不是兵书里的围魏救赵么?”陆清嘉坦然。

      “别唬我了,你到底是什么人?若是我还是被内侍寻到,送去宫里,你还能截到么?”

      梁闻秋心知她身份必然另有隐秘,难道又是有人在助她?

      “你若还被截去,我便直入宫中面圣,说你我情愫早生,是对苦命鸳鸯,泣泪痛哭,陆瑾看我如此,必也不再坚持。”陆清嘉面色如常。

      梁闻秋还要问,她展颜一笑,又道:“不错,我顶了兄长的名号,如今被封作端王。”

      梁闻秋一怔,皱眉细思,觉得恐怕这话不假。

      只是端王传说死而后生,自红衣宫变几年后重新现世,却没了先前的仁德,流连巷陌,庸庸如寻常纨绔,今年听说又说要参禅,开始成日里去些大庙里烧香念经。

      “可传说你流连巷陌,你先前同我说你是去赎人的。”梁闻秋疑道。

      “自然,既是赎人,亦是我那层保命的皮子,若非如此,陆瑾多疑,我怎能安然这许多年?”

      陆清嘉神色温柔的看向梁闻秋,目光灼灼,笑意明媚。

      梁闻秋不再说话,在车上又想了许多,心里起了许多疑问却不好直接问她。

      “梁姑娘,这皇帝若想查沈家外间小姐的事情,自然会查到安兰居这里,我已安排人将安兰居一应物事搬去或是扔了,那位卫二娘我差人辞了。”

      “我知你心慈,结了十倍银子,叶紫你也不必忧心,府中人俱在,丢不了她的,至于你,今晚便去新宅子等叶紫回来罢。”

      梁闻秋知她所言非虚,点点头。

      “若是皇帝发现人不见了,大怒,觉得有人糊弄他,执意命沈侍郎家将女儿献出来何如?”

      “那帖子是拿来勾涂过的,那丫鬟小子并轿夫又都不是沈府的,是当日现去请的外面的,安兰居的地契是户弄潮做生意的商户人家的,人皆不在金陵,从未往外赁过,”

      陆清嘉看向她,笑着摊手,“梁姑娘说说,这跟什么沈小姐何干啊?”

      陆清嘉又道:“莫怪我给你安个偷儿的名头,我已安排府中人将安王府今日寿宴收得的物极贵重的三样贺礼偷走,再流去黑市卖掉。”

      “他们再查,也只会以为你是偷儿,或是偷儿的帮手,是专算好今日寿宴浑水摸鱼来偷贺礼的。”

      梁闻秋点头:“妙极,你竟都布好了。”

      “陆瑾好色,世人皆知,只是这个混账,我知他不敢将你真实身份讲出,怎料他竟将你推给陆瑾了,也料你不会讲出实情么?着实可恨。”

      她只觉恶心,很后悔没有将那厮换成自己手下细作,很后悔把真的梁闻夏送到陆瑾跟前,这样脏的棋子,日后还不知道要生出什么事来。

      梁闻秋面色转冷,道:

      “确是混账,没有你保下我,我只怕要命陨西天了,我与你相处不过月余,与这腌臜之徒却是二十年来兄妹相处,竟敌不过他新认的富贵老子。”

      “我知他混账,却不知他这么混账,是可以将自己妻儿姐妹媚上献人的混虫。”

      “因着此事,我必警告于他,使他尝到些苦果,或者……你若想他死,我也能应你,没有下次了,你若不再执意见他,他和陆瑾便再也不能见到你了,放心。”

      梁闻秋点点头,又问起当年宫变究竟是何情形,陆清嘉接着便在车上小声简短地将血染的红衣宫变前后始末慢慢道来,听得梁闻秋连连咋舌,讲完之时,梁闻秋正好到家。

      她在新宅子里等到半夜才等到叶紫回来,叶紫自然毫发无损,只是疲累得紧,说府里的宾客走了大半。

      宾客的轿子马车堵了大半条街,府里有些人要被罚了,只是无关性命,最多受些皮肉之苦罢了。

      梁闻秋很快拜托叶紫传话给陆清嘉,她要见母亲,好好诉诉苦。

      陆清嘉派了车来接她,拿一层厚实宽大的锦带蒙住了眼睛,拿棉花塞住了耳朵,坐在行得慢悠悠的车上,闻着不知是何物的熏香,梁闻秋竟然醺醺然,更不知是何方向了,几乎起了欲睡的心思。

      不多时,马车停下,有丫鬟来搀梁闻秋,引着进了府,梁闻秋耳畔模糊听见几声鸟鸣,拐过几个弯,上下几层台阶,梁闻秋感觉自己进了一间屋子,这才有丫鬟来解了锦带,撤了棉花。

      梁闻秋打量这件屋子,像是一间客房,内里装饰精致,处处都透着一股精巧,窗户糊纸透来的天光,刚才路过的院子回廊,也显出这是一户稍大些的宅院。

      不多时,有人敲门,梁夫人来了,坐到梁闻秋的一侧椅子上,两个丫鬟侍立左右,梁闻秋知道,这是奉命来监听她二人的。

      她率先开口:“母亲,我去赴他的生辰宴了。”

      梁夫人点点头,笑着问她:“如何,他说了些什么?他如今怎样?你可有见到什么人了?”

      梁闻秋面上淡漠,道:“母亲可知,他为了讨好皇帝,将我作人情拱手推了出去,若非有人助我,我确是要葬身在那王府皇宫之中了。”

      “葬身?又说什么浑话,你哥哥怎会害你,嫁给皇帝嫁入王府,那是天大的喜事!他自小纯良,学不得那些害人的把戏。”

      “虽然皇帝年老了些,可也宽厚仁慈,文辞纵横,年少时也是京中有名的公子,嫁做人妇既是喜事,那嫁给皇帝诸王咱们娘俩可是喜上加喜,亲上加亲啊……”

      “那泼天的富贵!莫说什么我也嫁过,古者嫁女,必娣姪从之,你我虽有母女之分,却无母女之实,有何不可?”

      梁夫人越说越多,听得梁闻秋越听面色越冷,面露嫌恶,已经再难掩饰。

      她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

      “呵……娣姪之分岂是母女之分,况我本就不愿,本就觉得恶心,莫非那不是火坑?母亲要生生将我推进火坑么?母亲还为这腌臜老皇帝说话?呵……您与梁闻夏一般,也令我十分恶心了……”

      梁夫人听得不服,还要反驳,被梁闻秋噼里啪啦一阵回敬。

      “莫非……母亲还指望皇帝哪一日将您接回?您再荣享荣华富贵?您还是醒醒罢,还是母亲希望葬送我给母亲给梁闻夏立下什么好处?”

      “从前只觉得梁闻夏此人失德,不配为人兄,如今也觉得,母亲何尝不是如此呢?母亲还是少胡乱攀扯那些腐朽典故罢。”

      言罢拂袖就走,也不管梁夫人面色愠怒,将要把在乡下与人吵架的气势拿出来了。

      梁闻秋越走越气,她未曾料到梁夫人竟非责恨梁闻夏,这又算不算得卖女求荣?将她这个养女送给自己曾经侍奉的丈夫,是了,我怎么算得上她梁婉真正的女儿呢?梁闻秋冷笑。

      越想越觉得恐怕梁夫人当初收养她也怀了别的心思,可是这二十年来的一针一线,一粥一饭,当真都是虚情假意么?还是梁婉当年被陆瑾完完整整的洗了脑。

      梁闻秋越想越乱,已至院中,眼见庭院宽阔,密铺方砖,两侧花池里一丛丛低矮的花草灌木兀自葳蕤,梁闻秋顺势抬目,却忽然发觉,城西如此宽院,举目却不见慈恩塔,莫非这不是城西?

      慈恩塔在城西慈恩寺中,是立朝之时皇帝御赐大和尚的名寺,其塔高耸,城西大多人家都可在家中远远瞧见。

      正疑惑间,一个丫鬟上前道:

      “我家主人隔壁有请,姑娘还须戴上锦带。”

      梁闻秋点了点头,这丫鬟带她一路拐弯,正是带到了一处侧门,仿佛正是两宅连接之处,又行了多步才停下,才闻见一股饭菜香味。

      那丫鬟上前给梁闻秋解开锦带:“姑娘请坐,我家主人随后就到。”

      梁闻秋依言坐下,眼见面前圆桌上琳琅百色,吃食一个个小巧精致,水族禽鸟,样样齐备,菜色红油酱赤,汤清细作,可见是讲究的。

      梁闻秋闻得饭菜香味食指大动,安坐等候主人,不多时,一个衣着华丽的贵妇便至。

      梁闻秋行了个礼,贵妇只淡淡说了句:“坐吧。”

      早有丫鬟上前递了漱盂,茶杯,巾帕等物,梁闻秋知道礼数,依次用了,这才用饭。

      梁闻秋只觉对面贵妇气势逼人,吃得不甚自在,草草用了些,填了个半饱,心里踌躇道:“不知这又是什么人?梁夫人软禁之所的主人家么?”

      陆清嘉却是熟悉,这正是她那教习保护她许多年的姑母,永成公主,只是她不在梁闻秋跟前,却是说不到了。

      梁闻秋用完饭,永成公主还在慢悠悠用着,她见状摆摆手:“你既吃完了,随意些罢,我着人送你回去。”

      梁闻秋行了个礼就退下了,永成公主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深沉,因着陆潇云在她跟前打趣了几句梁姑娘,她便极是好奇,一个流落在外的梁氏养出来的剑术精湛的女孩子,是什么模样?

      见了,却是不卑不亢,凡事处之如常,有些气度在,只是她莫名不喜罢了。

      梁闻秋蒙着眼睛被送上马车,再回宅子时已是下午。

      这间宅子倒比先前的大了些,有前堂后院之分,从正堂右首的连廊往东是一汪活水池子,从月洞门进去,便有两段游廊绕着池子将几个门洞连接起来。

      地上是苏式的精巧石子面,一个个大小相仿的各色石子均匀仔细地被安置在不同的纹样各点上。

      至于什么亭台阁榭,藤萝海棠,并箬竹木槿等,林林总总几十样花草,在院中也都齐备,衬出一股闲逸来,出来门洞,拐过几个弯就到了一片白墙青瓦的屋舍。

      只是府大了些,人少不得也要多些。府里除去陆清嘉安排的人物,另新赁了一位管事妈妈,几位丫鬟,对她们只道是家道没落的一个商户人家的小姐,早年失怙,跟着祖母长大,如今祖母故去,便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梁闻秋第一次听到故事版本时,嘴角抽动几下,几乎要张口揭穿,叶紫立时拉着她出去了。

      梁闻秋一回府,便又跟叶紫说要见上陆清嘉一面,叶紫道近日她得了些差事,疲于公务,要等到过三日休沐方能来见她,梁闻秋倒不在乎早晚。

      这日有雨,滚滚浓云压聚,过了午时天幕就变得沉黑,似已日落。

      陆清嘉下了朝会回府更衣,偷偷摸来梁闻秋的府上,现下府上悬了一只“李府”的匾额避人耳目,陆清嘉掀帘看了一眼,命车夫赶去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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