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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龙船画舫 ...

  •   她生出了些将梁闻秋拐进王府的心思,下了朝,应付完那些朝堂上的奸诈虚伪之徒就回家和她肆意谈天,那自然再好不过。

      可她想拿梁闻秋当豢养在笼里的金丝雀么?她知道,她不想,她更想让梁姑娘成为一个可以来去自如的座上宾。

      和她饮酒谈天,且醉且饮,可是逍遥得紧。

      梁闻秋和她面朝一个方向,盯着墙上挂的一把古琴出声道:

      “你可饿了?想用些什么饭食?”

      “跟着你来就好,我不挑的。”

      “那你自呆着,叶紫既不知你男女,我便充个侍女给你送来罢了。”

      梁闻秋下去看叶紫手上的活计,也开始帮忙洗手洗菜。

      陆清嘉站起来透过花窗缝隙里看院里洗菜的梁闻秋,又生出一种假装并无血仇要报,整日柴米油盐,更不必在朝堂上尔虞我诈的满足感来。

      可也不过是一瞬的假装罢了,只是她太不称职了,应当下去帮忙的。

      为什么她面对梁闻秋的时候,变得急躁,变得不一样了呢?

      今晚的陆清嘉还是睡得不踏实,她离梁闻秋越近,越觉得心里乱得很,那是另一种乱。

      她辗转反侧了好久才能入眠,梦里好似遇到了梁闻秋,醒来又觉得恍然,全然忘记梦到什么了,只是隐约记得她二人并排在晨起的林中大路策马驰驾,好不自在。

      此时她梦里另一位主角也已入梦,梦里是陆清嘉穿了身丁香色襦裙配白色上袍在她前面走,她瞧着,是不如红衣更好看些……

      晨起梁闻秋起的稍晚,陆清嘉今日已经梳好男式发髻,只是有几丝碎发散在鬓边增加了一点俏皮,她将红袍叠好,和青袍一起收在那间房的衣柜里。

      她开门时,梁闻秋正从房里打着哈欠走出来,梁闻秋瞧见她今日的装束,转瞬化成失落。

      虽然只能瞧出一点,陆清嘉还是将这点失落捡起来了,闻秋喜欢看女儿家穿女装,自然,她明白。

      她用过早饭就准备回府,梁闻秋给她备了一只布囊,她不要,说不好看。

      梁闻秋又给她翻出一只绸缎包袱皮,她拒绝,说未免太俗气。

      梁闻秋无法,拿出一只湘妃竹篾编制的精致细密的方形提篮,竹斑碎碎点点洒于面上,恰似湘妃垂泪,端方清雅,摸着还滑润,陆清嘉收了。

      梁闻秋就往里面塞了药包,并昨日陆清嘉买的除了吃食的一切东西,可是这只小提篮也实在带不了多少,她不由分说又拿出几张包袱皮来一一装了。

      梁闻秋一路将陆清嘉送到乌篷小船上,又给了她剩下的半粒解药,这才回家,这次,陆清嘉直接吞了。

      陆清嘉两次离开安兰居的待遇大不相同,她很满意。

      第二日一早,皇亲公侯聚在渡青湖等待皇帝御辇,听闻闹市御街上今天出了点事,耽误了皇帝一些时日,各个公主皇子业已到齐,陆清嘉百无聊赖。

      前年皇帝重修画舫时就行事不轨,并未率大臣妃嫔,自己顺江而下将沿州各府县进献的美女收入后宫。

      两个言官,一个六部官员明面上是弹劾画舫所费可作他用,实际上是责骂皇帝堪比隋炀。陆瑾生气但也不理会,降职罚俸贬官流放依旧我行我素,从此谁又敢直言?

      陆清嘉不禁怀疑皇帝的脸皮大约能比金陵城墙还要厚上三倍。

      渡青湖的晨雾散尽,陆瑾的御辇终于来了,众人这才照品级依次登上画舫。

      今日游湖,后宫诸妃嫔,三品以上及诸王公侯皆可入席,太子置了大大小小九只画舫,今日便是要在渡青湖游玩一日。

      主船上入席的是陆瑾的一众女儿儿子,并齐王晋王陆清嘉,永成公主早已托病不来了,乐得自在。

      陆清嘉那好长姐宁国长公主陆清筠席列太子对面,一身雪青色袍子,身上密绣九只金线凤凰,缀了各色的珠宝玉石,一看便知费工繁琐,非数月之功难得。

      她头上插了一支随脚步轻颤的凤头金步摇,那步摇金穗随脚步轻晃,仪态万方,发髻上也金玉生辉,远观耀目。

      陆清嘉着实觉得今日的长姐着装有些麻烦惹眼了,不似她平时所服,这位长姐拒绝过一次陆瑾的赐婚,是以孑然一人来去宫苑,并无束缚。

      那二姐合元公主陆清渚也位列席中,安静吃酒,倒看不出什么名堂。

      这位二姐的生母不详,传说是当年宫变,陆瑾借兵北戎,娶了一位号称北戎第一美女借此联姻,后来陆瑾变卦,北戎妃刺杀陆瑾不成,只留下还未及笄的女儿。

      只是深闱秘事,又有谁知晓真假。

      这位二姐倒是容貌绝伦,整个金陵也找不出第二位她这样容色倾国的女子。若流言是真,可陆瑾却并未疏远这位公主,因着嘴上功夫巧,也常逗得陆瑾欢喜,并无嫌隙。

      陆清嘉常常百思不得其解,派人去查当年那位北戎娘娘也一无所获。

      那位怀庆公主陆清韶则吵吵闹闹,在席间颇不安分,一会儿跑去內监宫女堆儿里问询今日宴会菜品,然后忽然靠近给宫女姐姐吹口气儿吓唬人,一会儿跑去跟与她亲近些的兄弟姐妹喝上几杯酒,一会儿又去外廊上瞧湖上好景色。

      整个人欢喜自在,好似什么烦恼都没有似的,陆清嘉自然最羡慕这位妹妹。

      除此之外,还有那位刚刚及笄两年的聿陵公主陆清羽正坐在陆清嘉对面,离陆瑾正好隔了一整个厅堂,倒是无甚特别的。

      这位公主一无胞兄,二无传闻,极是低调的,话也不多,在陆瑾那里从没得到半点刻意关注,有时候陆清嘉还有些可怜这位妹妹。

      午宴开场,王皇后带着陆瑾那个未成年的孩子入了席,那孩子细看是眉清目秀,远观更似觉眉眼盈盈如水。

      陆清嘉知道缘故,苦笑一声饮了杯酒,她也扮了男装这许多次,如何不知王皇后行这招险棋的意思。

      太子今日倒殷勤了些,率先开口问询闹市御街之事。

      陆瑾举杯饮了一口,只说并无甚大事。

      陆清嘉听的无趣,收回耳朵,只专心吃菜,桌上菜色精致,多了几道水族,若非陆瑾赐宴,她还真想大快朵颐。

      除了安王,陆清筠,陆清渚和诸皇子各个又都奉承了陆瑾几句。

      宣王率先提起安王的话头,诸公主皇子又开始假惺惺地关切起安王来,只有陆清筠,陆清韶却不言语。

      陆清嘉对此嗤之以鼻,不露声色地安静看着这个傀儡的对答反应。

      终于有人打破了陆清嘉的这份无聊。

      画舫行至不知何处,离金陵倒不算很远时,便有寺人高呼道:

      “陛下,陛下,那岸上有神仙。”

      近旁侍立的寺人轻声呵斥,对陆瑾歉意地拱了拱身子,怎料陆瑾起了兴致,行至画舫边问询起方才出声的小寺人来。

      小寺人满脸堆笑,恭敬地指给陆瑾那个方位,几个公主皇子此时也凑上前来。

      但见岸边此处雾气还未全散,一岸纤草老树都隐在雾气里,满目嫩绿,飘渺之中落着一座孤零零的古观,朱墙上不少墙皮剥落,屋瓦倒算完好,大门洞开,内里隐隐可见香火缭绕,却无香客。

      古观与湖岸之间一块扁形石头上正盘了两个道士模样的人手抱拂尘安静打坐,皆是须发花白。

      陆瑾点点头,以为确有神仙之象。

      太子也附和了一句,便有人立时放下小舟撑船上岸去问了。

      陆清嘉假意吃喝,注意力却全在这边。

      不消多时,那两个道士便被请上来船了,这二人皆是一身道士装束,头戴道士法冠,怀抱拂尘,陆瑾见他二人已来,便命人上些菊花鲜笋鲜桃等小食。

      此二人正合薛姐姐送给陆清嘉的那副小像,陆清嘉冷笑,曹国公的算盘果然打到陆瑾这儿来了,她倒不觉此二人“仙气”,只是“俗气”,必然非真道士。

      曹国公上前,躬身一拜,堆着笑,恭谨地将自己近日曾于梦中游历仙山,途中迷路而遇到两位仙家引路的事一一道来。

      “陛下……言谈之中听闻其人可通天,晓长生之术,今日一见这二位,可不就是臣梦中所见!陛下若请仙家时时随侍,必能使帝寿永昌,可享长生。”

      陆瑾面露好奇,看向道士点头,显然起了兴趣。

      陆清嘉不以为然,她看着这幅已经被酒色耽误,眼窝微青的中老年男相觉得讽刺。

      假使没有红衣宫变,父亲安坐皇位,也会背弃对母亲的海誓山盟吧,他也许也会沉溺酒色,猜忌多疑,配不上如今的谥号“文”了。

      诚然,那时候帝位也不会有她陆清嘉的份。

      可就算没有,相比此时身为皇帝之侄的尴尬处境,她也更想要那样身为皇帝之女的境地。

      那样的境地,她还有母亲,还有外祖母外祖父那些亲人,她可以慢慢谋之,也许比现下披着一副别人的皮囊还不能明面夺位来得直接。

      可若没有红衣宫变的血仇,她还会对那个位置如此向往么?

      她不知,倘若从未识得永成公主,即使有血仇,即使起了为天下女子立命的心思,她的欲望也许永远也不会被唤醒出来。

      是永成公主教她筹谋,教她为政立德,教她立下野心,她是满怀感激的。

      那二人躬身齐拜,不卑不亢,右首的那个道:

      “无量天尊……贫道久居山中,听闻大人所言,颇觉有缘,何况当今圣上德加海外,功威宇内,独少几位可堪帝师之用的修道之人,贫道本不觉此缘应在吾身上,奈何大人言说之事,贫道入定之时便觉……”

      那人絮絮叨叨一大通,陆清嘉懒得细听,等听到那八个字更觉恶心。

      不过就是换个法子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罢了,再扯上些长生之语,陆瑾定然十分受用,将人封作什么一官半职,还要缠着人问长生之术,命人随侍左右。

      事情如她所料,那两个道士坐在了陆瑾下首,太子对面,太子还举杯祝酒呢。

      陆清嘉不以为然,堂上一群蠢钝,不知今日的画舫游湖还有多少好戏可看?

      几个皇子轮流问了两个老道几句,那二人倒也对答如流,惹得陆瑾面露喜色。

      陆清嘉更不屑一顾了,老道阿谀奉承,话头只在陆瑾和皇子身上流连,陆清筠见状,更冷了眸色,诸位公主里只有陆清渚凑了这个热闹。

      画舫三面无窗,视野空旷,只在各个柱上饰了缥色细纱。

      陆清嘉转头看向画舫外,渡青湖今日整肃,不许外人驾船,此时船刚离码头,向外看去浅碧浮光,芦荻密生,渡青湖春色尽入眼中。

      确是游春好日了。

      不知多久,陆瑾那里许久未起谈话声,陆清嘉也已经坐的腿膝僵麻,她滴酒未沾,喝的是茶,还格外清醒。

      在席间的公侯皇亲已经醉了七七八八,有人上前敬酒,她也以茶代酒喝了。

      此时有宫婢给诸人上来茶点果子,今日席间诸食,皆是大内御厨的手笔,这些点心小巧精致,盛在各色盘中。

      陆清嘉捻起一只嫰青色软糕,软糕小巧玲珑,未入口便似有香气飘来,有种要把她桌上一盘全都包好带回去给梁闻秋的冲动。

      一手托底,小心咬了一口,糕皮碎渣四散,足见乳白内馅,清香润口,可见花瓣,是茉莉混了牛乳。

      她又噙了口茶,正要第二口吞掉,却听远处宣王惊呼一声:“护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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