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洲》忱安尔尔

12、隔在远远乡

　　白悠让离开了，没有盛大的欢送会，机场里也没有出现朋友们的身影。就连梁听洲的影子，白悠让都没有看到。裴卿辞一如既往地照顾着自己，也同样地照顾着进修的每一个人。白悠让觉得裴卿辞想明白了，他知道自己并不适合他。
　　飞机起飞的时候，白悠让的心悬在半空，始终不安。她甚至不敢想象以后的生活，异国他乡对她来说是个挑战。白悠让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虽然适应能力很强，但是每去一个新地方，她都会惴惴不安，失眠和头疼会成为常态。
　　在很多人眼里白悠让是个小太阳般的存在，却很少有人知道这个从小生活在乡村里的小姑娘承受了多少压力。沈南意最开始认识白悠让的时候，就一直认为白悠让的温暖和乐观是家庭给予的温暖，所以她觉得白悠让是个不缺安全感的人。直到她亲眼目睹了，每一个背叛她的人，她才知道白悠让纯真的心其实早就千疮百孔了。于是，很多年来，她都以一种常态陪在白悠让的身边。
　　这次远航，是她跟白悠让分开时间最久和距离最长的一次。她没有告诉白悠让她在机场，甚至都没有让白悠让看到自己。她知道白悠让会哭，会更加不安，所以干脆装作没有关系，只是想让白悠让的负担小一点。只是没想到的是，同行的人还有唐成蹊和梁听洲。
　　三个人站在外面，看着远去的飞机，那个小小的白点渐渐消失在蓝天里，他们才确信白悠让真的离开了。
　　初春的微风已经没有那么冷，掺杂了许多暖意的风，就像是猫咪的爪子，轻轻拂过脸颊的时候，每一个人都感到了安逸。
　　唐成蹊一点都不惊讶在场每一个人的到来，他还是依旧玩世不恭的样子，可是看着远去的飞机，眉头总算露出了忧愁。三个人站了很久，都没有说话。唐成蹊偏头的时候，看到梁听洲眼睛里的泪光和不舍，默默地点了点头。“梁听洲是吧？不舍得为什么没劝她留下来？”
　　“她应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我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人，比起留下来，我更希望她好好的生活。”梁听洲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亮亮的，或许是因为光线的好的原因。唐成蹊和沈南意觉得梁听洲居然有那么一点讨人喜欢了，也好像明白白悠让为什么会喜欢这个人了。
　　“嗯嗯。对了，想说的话跟她说清楚了吗？”唐成蹊问。
　　“说清楚了。”梁听洲的样子一如刚才，充满希望和新生，仿佛白悠让给他留下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沈南意很高兴梁听洲是个还算挺好的人，虽然迟钝但总算没辜负白悠让的喜欢。唐成蹊拍了拍梁听洲的肩膀，没有再说话，倒是沈南意理了理被吹乱的头发，微笑着说：“梁先生，如果有时间我想和你聊聊过去的五年。”
　　梁听洲有些差异，他有些不太敢确定沈南意的意思。那种秘密被解开的感觉，好像有些兴奋但更多的是害怕。冷静了片刻后，梁听洲点了点头，说：“可以，定好时间，直接和我说就可以了。”
　　“好。”沈南意回答，接着她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又说：“我希望你是真的想好了，爱情比起人生是个很微小的存在，如果你还会一直在意让让，否则别轻易答应我。”
　　“时间足够长了，五年的时间不算轻易。”梁听洲回答，唐成蹊和沈南意相视一笑，也没在多说什么。
　　白悠让的离开仿佛没有给生活带来特别大的影响，梁听洲的工作和生活照常继续。只是他多了一个做梦的毛病，除非特别疲惫，不然晚上或多或少都会做梦。
　　梦里也没有太多事情，只是总会看见那个雪夜里，深夜的一碗阳春面。只是这次，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也只有一碗面。梁听洲看着熟悉的环境，鼻腔里都是熟悉的味道。又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是真的。可是，梦里他又思来想去地确认着，这的确是个梦。
　　事后，他曾多次走到白悠让租住的公寓，徘徊着。终于在好几次后敲开了门，开门的是一个男生，身边跟着一个女生。看来是一堆情侣住在这里。那两人为梁听洲找谁，梁听洲说找一个朋友，但好像已经不再这里住了。男生很有礼貌，表示前一个租户已经走了，如果实在找不到可以问问租借公寓的中介。梁听洲到了谢，转身离开后，无意中瞥见，房中的一切都换了布置。心里有很多失落，于是他只得在梦里，去重新看见那栋属于白悠让的公寓。
　　白悠让离开已经半年了，半年里他忙忙碌碌，而她也在充实地过着想要的留学生活。只是他不清楚，白悠让的近况到底如何。是不是身边又出现了新的人，是不是已经接受了裴卿辞？可是想了半天，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去问白悠让。
　　半年的时间里，向欣欣已经拿到了律师执业资格证了，今天是周一，新招聘的助理就要到任了。其实他也已经习惯向欣欣做助理了，冷不丁换个人还是有一点不适应。
　　还有两年，白悠让就能回到这个他们重逢的城市。跨越时光的距离慢慢变得鲜活，充满期待的度过，好似那漫长地没有尽头的时间也开始变短许多了。他开始懂得白居易的那首诗里写“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了。
　　沈南意说的聊聊，始终没有定下期限。许是最近开学了，她有些忙于照顾学生，忽略了这件小事。又或者沈南意还在考虑，要不要和自己说。其实，梁听洲在上次的同学聚会遇到顾漾的时候，就略微知道一些，但不是很清楚。
　　他在猜测，沈南意将要传达的五年，会是一个怎样的五年呢？那个时候的白悠让到底是怎么样的？或者，从从种种细节，他就该发现了，只是还不清楚而已。
　　这样的思绪被敲门声打断，梁听洲回过神，说：“请进。”人事部的黄泽带着一个年轻的小姑娘走了进来，黄泽热情地介绍着：“梁律，这是新来的律师助理苏瑶。然后平时就由她来和您配合工作，向欣欣律师仍在您的团队，只是不在做助理工作了。”
　　梁听洲点了点头，说：“辛苦了。”黄泽笑着回应，随后就转身离开了。梁听洲看着站在桌子对面的苏瑶，小姑娘长得很漂亮，眼睛很漂亮，画着精致的妆容，带着甜甜的微笑，头发被扎成了丸子头。白色的雪纺上和黑色A字裙，还有不是很合脚的高跟鞋。一看就是个初入职场的新人。
　　“你先跟我介绍一下你自己吧！”梁听洲说，他喜欢先了解团队，而不是先让团队了解自己。
　　苏瑶倒是很明白领导的意思，简单地介绍了自己：“我叫苏瑶，苏州的苏，瑶池的瑶。我的沟通能力较强，工作适应能力有很强的。如果日后工作有什么错误，您可以尽管指出，我会积极改正。”
　　梁听洲一边听一边看着苏瑶的简历，发现这个小姑娘的本科竟然跟自己是同一所学校。苏瑶不免有些过于紧张，梁听洲也感受到了。“扬州XX大学的毕业的？”
　　苏瑶点了点头，本打算说些什么的苏瑶被梁听洲打断了：“我也是，算是你的师兄。不用太紧张，可以随意一点。”
　　“真的吗？”苏瑶显然是放松了，能够在A市遇到校友是她没想到的。原以为梁听洲的面无表情的脸，会是一个传说中的不苟言笑霸道总裁，没想到还挺随和。
　　梁听洲没有回话，只是惊讶于苏瑶的反应有些激动了。额头上细微的汗珠，和过于开心的语气。苏瑶没有得到梁听洲的回答，一瞬间以为自己说错话了，赶忙解释：“对不起，我......我只是有点惊讶。我保证工作以后不会这样了。”苏瑶很清楚律师的职业素养，严谨和沉着才是首位，可偏偏自己是个跳脱的性子。
　　梁听洲被逗得有些想笑，看着有些着急的苏瑶，梁听洲忽然觉得如果是白悠让站在这里估计会比她更夸张。毕竟第一次和白悠让见面，这个小姑娘就热情地想要请自己看电影，还清那两杯微不足道的奶茶。“没关系，我说过的可以随意一点。我好像并没有那么可怕吧？”梁听洲打量了一下自己，抬头笑着看向那个紧张的姑娘。
　　“好的。”苏瑶有些尴尬，但还是很开心地表示感谢。
　　“一会儿十点钟，跟我出去一趟，有当事人约在万豪酒店见。”梁听洲说，随即又补充着：“带好笔和笔记本就可以了，电脑就不用了。一会儿把你的邮箱给我，我把邮件发给你，你抓紧时间熟悉案子，列一份问题清单给我。”
　　苏瑶看了看手表，发现也就一个小时了，赶忙点头说：“好的。”
　　白悠让已经顺利落地学习半年了，这里的生活没有想象中难过。裴卿辞把她安排得很好，白悠让和裴卿辞都会做饭于是七个经常聚在一起吃饭。比起西餐，他们更习惯中餐。只是一吃中餐，每个人都不免会想起自己的家。
　　某一天，裴卿辞召集了一个火锅局。大家围坐在一起，人手一杯酒，只有白悠让抱着一个酸奶使劲地吸，生怕饿着。裴卿辞也是从那天才发现，白悠让近来是一滴酒都不碰了，就连鸡尾酒都不喝了。反而喜欢囤酸奶，有时候裴卿辞都觉得她很想仓鼠，在准备过冬的食物。
　　白悠让看着冰箱里裴卿辞送来的酸奶，她忽然很想梁听洲。果然身边的人待得久了，就会成为一种习惯。喝酸奶的习惯是梁听洲让她染上的，只是她很奇怪，裴卿辞为什么没有成为那个必要的习惯。这个问题，直到很久才明白，自己那个时候还是只能接受梁听洲让自己染上的习惯。
　　大洋彼岸，A市的万达酒店内，时间已经到中午十二点了。因为早上上班很紧张，苏瑶的早餐并没有吃得很饱，现在实在是有些饿了。梁听洲也看出了苏瑶的疲惫，并不打算对下属严格的梁听洲提出请新入职的苏瑶吃午饭，苏瑶的眼睛一亮，表示感谢。
　　“师兄！”苏瑶喊了一声，然后又问道：“可以这样喊吗？”
　　梁听洲也没在意，只是淡淡地说：“私下里可以，工作上还是叫我梁律比较好。有什么事情吗？”
　　“我会开车，为了表达感谢，我来开吧！”苏瑶笑着说，一直手紧紧抱着笔记本，另一只举着像是在回答问题。
　　梁听洲也没有说什么，把车钥匙递给了苏瑶。然后径直走向后座，虽然并没有把苏瑶当成司机，但还是不想坐在副驾驶位置。车子发动了，苏瑶开得很稳。梁听洲看着后视镜里的苏瑶，有些恍惚。刚刚苏瑶喊自己师兄的时候，他好像听到了白悠让在喊裴卿辞。以前白悠让也喊过自己学长，可是后来觉得很客气，就让白悠让直接喊名字。
　　为了避免气氛太过尴尬，苏瑶干脆聊起了天。“师兄是哪一年毕业的？”
　　“22年毕业的。”梁听洲回答。
　　“那我比师兄小了好多，真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校友。”苏瑶显然对于校友存在很大的好意，而且梁听洲也没有刁难她，反而很照顾自己。“师兄平时喜欢做什么？”
　　“我吗？”梁听洲带着懒散的语气，说：“没有特别喜欢的事情，平时会打打羽毛球，听歌散步，没事的时候喜欢去一个朋友那里蹭吃蹭喝。”梁听洲讲话的时候，嘴角上扬，他的脑子里全是白悠让那满脸匪夷所思的表情。还有那次喝得微醺的时候，竟然要赶自己走的样子。很可爱，可是他也从那以后，把白悠让的酒以各种借口喝掉了，然后给她的冰箱里塞满了酸奶。很过分，但是很开心。
　　“师兄会做饭吗？如果不介意的话，我的厨艺也很不错，我欢迎师兄过来吃饭。”苏瑶说。
　　“会，但是看到那个朋友家里做饭，自己就不想做了。”梁听洲说，然后又不知道为什么补充了一句：“谢谢你的好意，我一个男人进你家的门不合适，还是不去了。好好开车吧！”
　　苏瑶尴尬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把自己的思绪重新回到开车上面，她有些好奇梁听洲。上一秒还能笑着说开心的事情，下一秒又变得冷冰冰的，有些奇怪但好像不讨厌。
　　一顿午餐吃得简单又尴尬，苏瑶觉得老板虽然请午餐听高级的，但是不抗饿。没办法，回到办公室后苏瑶又偷偷去贩卖机买了个面包。下午倒是没有上午那么紧张了，苏瑶还认识了几个办公室的小姐姐。因为讨人喜欢，很快苏瑶就适应了新的职场。
　　梁听洲去茶水间的时候，就发现了苏瑶的受欢迎程度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不知道为什么，在人群中爽朗的笑意，让梁听洲仿佛看到了白悠让。他站在茶水间的一侧，喝着咖啡，余光不停地看着苏瑶。打量着她的样貌，那双眼睛很像白悠让却又不像，但是那种温暖的氛围却和当初见到白悠让一样。
　　梁听洲想着，就掏出了手机看着结束在好几天的聊天界面，心里却是万分惆怅。那些聊天都是无关紧要的废话，可是梁听洲看得很投入。白悠让好久都没有跟自己联系了，看着苏瑶，他对白悠让的思念更深了。
　　梁听洲算了算时差，想着晚上的时候给白悠让发个信息，想知道她的近况。哪怕还是那些无关紧要的废话，只要有一点他就能满足好一阵子了。自从白悠让走了以后，梁听洲总会每天都给白悠让发消息，虽然有时候会有几天不联系，但只要超过五天，梁听洲就开始不安。“五”这个数字对于梁听洲来说，不太吉利。
　　黑夜降临的时候，地球的另一端即将进入白昼。而梁听洲的思绪早就穿越太平洋，飞到了那个陌生的城市。

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说：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出自唐代诗人白居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