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洄春情》月满星从

76、榆木脑袋不开窍

　　可为了木尘萦的前程，他依旧前往了奇货居，于店家做了交换，生生地剜下一身狐皮，换来了那难求的灵药。

　　不知何时，山洞外竟又飘起了飞雪，有调皮的雪花被风卷进了洞内，恰落在赤狐的鼻翼，冰凉的触感一如那日，他在漫天飞雪中抱起的那个被冻得哭都哭不出来的女婴。

　　赤狐转过身，以自己宽厚的身躯为木尘萦遮住了那漫天的寒意。

　　知道到了洞穴深处，赤狐方敢轻轻携着白骨躺下，然后将其裹如怀内，一如曾经寒冬时她在他怀中依偎着取暖的动作。

　　外人眼中看似森然的白骨，于他心底却比千金贵重。

　　这厢步浥尘和岁时安也带着那赤狐的心头血回到泠安堂，待得给众弟子解了魔障，日子也悄然来到了十二月初九。

　　不过几日没见，沈青棠却像是又长高了一些。

　　初九的日头刚起，她便在青儿的陪同下早早地来到了梦珂居，扭着圆润的身子爬上了榻，将还在睡梦中的哥哥的扒拉了起来。

　　“嗯……”步浥尘睁开惺忪的睡眼，一把抱过这个调皮的小丸子，将其放在一旁，佯装严厉地问道：“怎么可以来吵哥哥睡觉，睡觉可是天大的事，不能被打搅的……唔……”

　　哪知沈青棠压根不怕他，这厢他话还没说完呢，便被沈青棠用肉乎乎的小手堵住了嘴。

　　“哥哥傻傻，明日生辰，这是礼物。”说着，沈青棠从怀中掏出一个勉强能看出人形的泥人团塞到步浥尘手里。

　　步浥尘简直哭笑不得，细细分辨了一下，才发现泥团上赫然是他，沈青棠和岁时安。

　　心下不由淌过一层暖意，步浥尘随手抓过放在一旁的外衣，穿戴整齐后将沈青棠抱了起来，同青儿说了声后，便抱着自家妹妹去寻自家师尊了。

　　自打步少平走后，岁时安要处理的事情是愈发多了，常常是天没亮便在书房作业着，于是带得步浥尘抱着沈青棠推门进来时，他还愣了愣：

　　“今天起得这么早？既然如此，便过来帮我一起处理这些文书吧。”

　　步浥尘撇了撇嘴，将沈青棠放下，让她自己在殿中撒欢去了，自己则径直走到岁时安面前，满眼委屈：“师尊可是忘了什么要紧事。”

　　许是这段时日诸事繁忙，岁时安脑子有些胀痛，可余光瞥见沈青棠时，他忽然福至心灵，心想：

　　“这两兄妹倒是有缘，生辰也是一前一后的。”

　　心里虽想到了可岁时安面上仍装出不解的样子：

　　“我近日诸事打理妥当，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要紧事。”

　　这要是往前推个几年，步浥尘定是要哭鼻子了，可现下他经过这么多年磨炼，哪能如此轻易上当，见得人不愿回答自己，便径直绕到人的身后，抓住那人处理公文的手，附在人的耳畔说道：

　　“既如此，这几篇文书我便同师尊一齐看了吧，免得师尊批文书批得昏头脑胀，连徒儿也忘却了。”

　　岁时安顾念着还有沈青棠在场，不欲与步浥尘胡闹，飞也似地抽出了手：

　　“好了好了，不就是你的生辰吗？为师忘不了。你想去哪儿玩，我待会儿忙完便带你出去，也去问问棠棠，上回我看一家铺子的料子和式样都不错，正好带上她一并去试试。”

　　“不许。”步浥尘突然说道，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扶上了岁时安的腰：

　　“前几日才带着棠棠出去过，今天便不带她了好不好，就我们两个人，好不好嘛，师尊。”

　　腰间的大手愈加放肆，大有他不答应就更进一步的做法，再加上岁时安是个一贯吃软不吃硬的人，见得步浥尘如此说了，便模棱两可地回道：

　　“这怕不是我答应就行的，棠棠要是哭起来，可没人劝得住。”

　　“师尊不必担心，我昨日便联系过江少阁主了，他答应我将江茉莉带到我们家陪棠棠玩上几日。”

　　“你呀，这算盘打得……”岁时安长叹一口气，借着间隙批完一卷公文，方才说道：

　　“就依你说得办吧，你且先去一旁，呆在我眼前晃得我眼疼。我这也就剩几卷了，待批完后我便带你出去，你也好好想想想去何处。”

　　“遵命，我的好师尊。”步浥尘得了满意的答案，抱起还在角落里玩机甲人的沈青棠便向外走去。

　　“嗯？我还没拼好。”沈青棠也是一脸懵，在步浥尘的怀中扭动着肉乎乎的身子表示不满。

　　“乖。师尊说你在里边晃得他眼睛疼，我就带你出来了。算算时间茉莉姐姐也快到了，咱们去找她玩吧。”

　　“你骗人，师尊才不会这么说我。”甫一听得前半句，沈青棠嘟着小嘴，不满地说道。

　　待得听完了后半句，她又开心了起来，直呼着要去找茉莉姐姐玩。

　　步浥尘和沈青棠拌嘴的话语尚未完全被木门阻隔，丝丝缕缕渗入岁时安的耳朵里，令他笑着摇了摇头，倒是在不知不觉间加快了批阅文书的速度。

　　日头渐渐向西偏移，约莫未时，岁时安才从门内出了来，撞见了正守在闻墨居外打着小盹的步浥尘，便没好气地敲了敲他的肩膀：

　　“别睡了，棠棠安顿好了吗。”

　　步浥尘几乎是立时清醒过来，点了点头回答了岁时安的问题：

　　“当然安顿好了。茉莉可喜欢她了，带着她玩得可好了。但是师尊……”

　　他故意没说下去，就是要勾着岁时安来问他，果不其然，岁时安上钩了：“怎么了？”

　　“明天是我的生辰，我的，从现在开始你只许想我，不许想妹妹了。”

　　岁时安无奈极了，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养出了一个幼稚鬼，嘴里还是宠溺地说道：

　　“好吧，好吧，你想去何处，为师陪你去便是了。”

　　步浥尘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冲岁时安说道：

　　“我前些时日便听外出采买的弟子说纤云巷那边的红梅开了，我们便先去那儿如何？”

　　“都依你。”

　　二人便这么来到了纤云巷。

　　那地儿正如步浥尘所说，是个赏红梅的好地儿，可偏生有着和步浥尘想同想法的民众太多了，一时间竟出现了人挤人的态势。

　　更不巧地是，步浥尘原以为将沈青棠那小粘人精丢下便没人跟他抢师尊了，没成想偏又在那纤云巷遇见了岁时安的老熟人裴子野。

　　旧友相见，岁时安少不得要上前打个招呼，这一打便看见了不远处套着一袭浅蓝色斗篷，梳着发髻的美人儿。

　　岁时安侧了侧身子，问裴子野问道：“那位看着好生面熟，可是商辞姑娘？”

　　裴子野欲言又止，还是点了点头。

　　岁时安正打算上前打个招呼呢，裴子野又拦住了他，挠了挠头皮尴尬地说：

　　“你现下别跟她说话了，不然她以为你是我说客呢。”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岁时安哪还能不明白：

　　“咱们裴大情圣，这是惹美人生气了。”

　　要说这裴子野，那也是个奇人，此人飞升前为某一王朝的得道高僧，修行的便是那需要戒酒戒色的道行。

　　但不知是不是压抑久了，甫一飞升便放浪形骸，嘴上也没带个把门，虽然知道他确实不能真的破戒，可就是找他说的，这嘴瘾有时候真不是他想戒便能戒的。

　　而多年前裴子野也曾和岁时安提过商辞的来历。

　　原来商辞原是裴子野做和尚时寺前的一株红梅，日日得裴子野庇佑浇灌，方才得以长成。最后又受了裴子野飞升灵力的影响，结为人形，自愿同裴子野一道上了天庭。

　　这么多年来，裴子野能安安稳稳地呆在天庭，少不了商辞这株梅花妖的帮助。

　　先前几次执行任务重，岁时安虽为局外人，也能明显感到商辞对裴子野那不一般的情谊，只可惜裴子野这个榆木脑袋不开窍，愣是只将人当成了自己的下属。

　　“哎。前些日子，芳华庭的一个女仙十分赏识商辞，便来想我要她，说是能教她一些修炼心法。我寻思着这对商辞也没坏处，便许诺了那女仙，哪成想商辞竟然以为是我弃了她，又在芳华庭听了那些女仙调侃我的一些有的没的，现下是彻底不理我了。”

　　裴子野对着岁时安也没什么好瞒的，叹了口气便全招了。

　　岁时安忍俊不禁：“谁让你平日里作风这么不检点，我看着商辞姑娘倒是对的，就应该不理你这个浪荡子。你上回说采那灵露，怕不是也是给商辞姑娘准备着吧。”

　　“可不是。都说那灵露有助于花妖修行，我特意想去寻了给她。哪里想这灵露这么难集，我收集了这么些时日，连一半瓶子都没装满。”

　　“今天本来是来这梅林看看有没有新产出的灵露的，哪成想竟碰上了商辞。这不，人还是不愿理我。”裴子野一边叹了口气，一边向那虚鼎中摸去。

　　岁时安原以为他是要拿出一截小拇指大小的玻璃罐，哪成想这人直接从虚鼎里掏出一个足有一个成年男人两条手臂并在一起这般粗和长的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