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洄春情》月满星从

75、占据

　　“此话何解？”京落尘皱眉问道。

　　“我原先也觉得那尘萦那长剑妖邪，直到那一日我才明白，那是天道专门为信任孟婆人选准备的，只有造够杀孽，方才能成为新一任孟婆。

　　那日刺你的长剑尚未伤及你的经脉，空气中便忽地泛起浓烈的曼陀罗花香，而后那花香便裹挟着长剑伴着尘萦一道隐开了去。”

　　“我原先只道是你那父母留了什么后手，还是几日前木尘萦托梦于我我才明白了由头。如此，你也知道尘萦一贯怕寂寞，你可愿随着她一道进入，生生世世伴着她。”

　　赤眸妖光骤现，紧紧地盯着京落尘。

　　“我愿意。”没有丝毫由于，京落尘立时点了点头说道。

　　赤狐抬起前侧的爪子，将放置在一旁的药材挪至身前，并着那悬浮在空中的灵丹，一并推给了京落尘。

　　“这枚灵丹蕴藏着我一世修为，你只需服入一半，便可了却前尘旧事，以灵力之身进入地府。至于另一半灵丹，尘萦本是个善良的姑娘，造如此杀孽必会让她痛苦，灵丹既已离体，我也命不久矣。”

　　“我需要你在潜入地府后，与我的亡灵配合，用这延胡索和五灵脂配上那半颗灵丹，将其打入木尘萦体内，使其忘却这些前尘往事。”

　　“好。”京落尘毕竟也是受了赤狐恩泽多年，此番见他如此决绝，只能颤声应道。

　　赤狐的声音愈发微弱，却依旧强撑着身子说道：

　　“还有一事，你需谨记。近几日我曾托梦于先灵，他们告诉我世间万物相生相克。今遭尘萦屠戮后得以进入地府担当孟婆，但这些被屠杀的民众中有一部分不会真正死去，他们将成为怨灵供养的活死人，是这世间唯一能对孟婆产生威胁的事物。你既将要承袭我的灵力，我便要你向我保证，永镇此处怨灵，护尘萦无恙。”

　　故事讲到此处，步浥尘和岁时安便也明白了事情始末。

　　步浥尘眼中闪过几抹不忍，还是开口问道：“你这些时日所作所为，就是为了困住那些怨灵。”

　　“是。”京落尘利落地应道：

　　“那些怨灵本是依托尘萦而生，尘萦强他们就强，凭我如今这只吸取了半颗灵丹的身体，根本无法同那些怨灵抗衡。我本是打算将其骗人月影山，甫一术法，使其所依托的肉体凡胎疾病缠身，陷入沉眠。”

　　“谁成想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竟有一群孝顺无比的后代，竟争先恐后上山要查明原委。不得已，我只能对那些见过我的真身的人使了遗忘咒。”

　　“你说你杀不了怨灵，那镇令你是怎么杀的？”岁时安忽地问道。

　　京落尘惨白的面庞上晕开了一抹妖异的笑意：

　　“我需要一个能够帮助我控制全镇的傀儡，这怨灵我虽然斩杀不尽，但杀一只虽颇费了我一番功夫，倒也不是不能成功。况且，他本就该死不是吗。”

　　京落尘唇角那抹妖异的笑意越陷越深，似乎要融进皮肉里，连带着头顶的耳朵都轻轻颤了颤，声音也变得愈加空灵且妖异：

　　“你们根本无法想象，我拿着长剑，一下一下刺穿了他的身体，他的惨叫和着鲜血在我面前描绘出了一副多么华美的画面……”

　　未得京落尘说完，岁时安便出手封住了京落尘颈侧的一处穴位，淡淡道：

　　“你且悠着点，这急活攻心了可不好。”

　　京落尘被止住了话头，低头轻咳了几下，方才问道：

　　“你们先前说若我所为顺应天道，必不会再拦，不知是否算数？”

　　“自然是算。”岁时安点了点头，“或许，我们更可助你一臂之力。”

　　京落尘扯了扯嘴角：“若是能得道长相助，我也当遵守诺言，取来解药为道长派内医治。”

　　互相得了承诺，岁时安也不再犹豫，直接给裴子野拨了传音。

　　这次裴子野并未秒接，隔了好一会儿他疲惫的声音才在岁时安的耳畔响起：

　　“兄弟，我正采集灵露呢，你也知道那玩意难找，我方才刚从一处山崖上下来，差点把腿摔折了，你要是没有要紧的事儿啊，最近还是别给我传音了，忙。”

　　岁时安也是奇了：

　　“你没事摘那灵露干嘛？”

　　裴子野反倒是吞吞吐吐起来，岁时安便也懒得细问，只挑了重点问道：

　　“我记得你先前和我说过，天庭地府各得一本往生簿，倒不是为了相互制衡。只是有一些地府无法纳入的鬼怪，便由天庭的往生簿收录代为管理。我这边遇上一些，是因着孟婆大人所生的怨灵，不知你可否向神君陛下秉明，计入到天庭的往生簿。”

　　那遭裴子野却犯了难：

　　“这天庭和地府各司其职却又相互忌惮，让神君陛下收受这种怨灵，怕是不妥。况且天界那往生簿与地府的又为不同，其实不具使魂灵轮回转世功效，更像是一片灵沼，以洗脱恶灵怨气。”

　　岁时安却仿佛料到他早会这么说，接着道：

　　“这正是现下我想要的。况且孟婆掌管地府诸事，即便是天庭的诸位仙君，也少不了和孟婆打交道。可多年来孟婆一位向来更迭频繁，若是此番孟婆能在位久一些，不也是对天庭诸位办事有利。”

　　裴子野想了想，还是应下了此事，让岁时安稍后等他消息。

　　“解药。”挂了传音，岁时安便毫不客气向京落尘伸出手。

　　京落尘本也不是小人，见着岁时安的方法确为眼下最优解，也不再废话，左手从怀中掏出一只杯盏，右手的食指化为利刃，径直扎向了心口。

　　待得心头血灌满被子的那一瞬间，京落尘才使了术法将其封住，递给岁时安.

　　岁时安接过杯盏，将其放置于虚鼎中，口中道：“多谢。”

　　碰巧此时，裴子野的通灵又传了回来，岁时安接起后，便将神君陛下已准允方才岁时安所求之事告诉了京落尘。

　　“多谢。”京落尘冲步浥尘与岁时安抱了抱拳，便蹲下想将那白骨抱入洞底放好。

　　岁时安见事情已了，向洞口走了几步，却发现步浥尘浑然不动，正欲回头拉他，却见步浥尘淡淡地冲着京落尘的背影道：

　　“阁下并未告诉我们实情吧，或许我该说，赤狐大人？”

　　那抱着白骨的身子赫然定了下来，停了一会儿，京落尘采用浑不在意的声音问道：“我听不懂公子在说什么。”

　　步浥尘微微一笑：

　　“阁下的故事虽然没有纰漏，可方才阁下所为却是暴露了一点。碰巧，我正巧翻阅过一些典籍，凡人之躯是可以融入妖丹，承其法力。”

　　“但妖丹并不会改变凡人血脉，阁下却以心头之血做为解药给与我师尊，若不是解药为假，便是那凡人与你融魂之后反被你占据了主导，才能篡改这肉体凡胎之血脉。”

　　步浥尘顿了顿，又微秒地笑道：

　　“当然，怨灵还未上往生簿，阁下自然不可能在此时得罪我师尊，给我们一个假的解药。那么我就想问阁下，占据了一个假的身份，又操纵了如今这般事，可有所图？”

　　京落尘缓缓转过身，紧紧地抱着怀中的白骨，迎上步浥尘与岁时安的目光说道：

　　“确如你所言，我占据了那小子的身子，但那又如何。我照顾了木尘萦十数年，眼瞅着我也将修成人行，却被那凡人小子抢了先。可木尘萦真的喜欢他，我也就认了。”

　　“偏生那凡人小子的父母日日琢磨着邪魔歪道，最后竟是要置我的姑娘于死地。那凡人小子也是个没用的，护不住自己心爱的姑娘。”

　　京落尘顿了顿，眷恋地看了看怀中的白骨：“我不是没有给过那凡人小子选择。当日我损耗寿数与修为凝结成妖丹，一半予他，一半予木尘萦。”

　　“半颗妖丹根本不具抢占肉体凡胎的能力，可那小子服下后还是输给了我的意念。呵，我是该笑这男人的情爱太过浅薄，还是笑他对尘萦斩杀其父母亲族的恨意已然凌驾于他对她的爱意之上呢。只是不管如何，他绝非木尘萦良配。”

　　说到此处，赤狐的血瞳中也似迸溅出了一抹哀伤：

　　“只是尘萦喜欢他，哪怕我让她忘了前尘往事，他还是会央着人替她去买曾经京落尘给她买过的芙莱斋的糕点。”

　　步浥尘还欲再说什么，岁时安却拦住了他，淡淡地对那赤狐说道：

　　“我信阁下一派真情。传闻赤狐皮可做铠甲，万剑不穿，阁下既已掌控了这副身体，方才取心头血想来不会如此轻易。所以我猜，阁下是用了那难得的赤狐皮去换了什么奇材珍宝吧。毕竟，延胡索和五灵脂并不好寻，不是吗？”

　　言尽于此，岁时安便欲带着步浥尘离开，可临行前到底是不忍，还是回头对着那赤狐说了一句：

　　“委身于他人皮下不是长久之策，你又怎知孟婆大人忘不了的一定是那段凡尘旧事呢。”

　　赤狐呆呆地立在原地，脑子中闪过那日自己满族尽灭，洞内的珍宝也被洗劫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