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洄春情》月满星从

71、山路

　　正当步浥尘胡思乱想之际，一声愤怒的低喝拉回了他的思绪。

　　原来方才岁时安终于发现了那灯笼布上绣的图样。

　　自古便流行灯笼画，美人一舞动京城，高头大马状元郎，其画多以描摹世间情爱为主。

　　可步浥尘于灯笼布上所绣，点点滴滴皆是与岁时安相处的过往。

　　病时喂药，雪下舞剑，共浴温泉……明明是无比温情的画面，可不知是不是步浥尘表现手法的问题，无端染上了缱绻之意。

　　看着倒不像是师徒，更像是……爱侣。

　　尤其是那最后一副，绘画者的心思昭然若揭。

　　美人坐于床榻，头覆红缎，新郎官背对着画面，看不清面庞，只余一段背影。

　　表现手法隐晦，旁人或许不知道不知道那画中人，可当事人哪有认不出的道理。

　　岁时安没想到步浥尘对自己的心思竟到了此番境界，心下不禁又羞又恼，待得反应过来后，更是长叹一声。

　　步浥尘脸皮够厚，见已给人看到了，更加不知收敛：“师尊，我心昭昭正如灯上画，只盼那画中人愿抬眸予我情。”

　　岁时安唇间涩然，幸得金鼠救场。

　　那金鼠虽也不懂二人盯着一盏灯笼发什么呆，只是它周身的灵力快耗尽了，便又“吱吱吱”地叫唤起来，盼着岁时安再续一些灵力给它。

　　岁时安只得将此番种种繁杂情绪推至脑后，将灵力注入那金鼠体内。

　　二人便提着灯笼，随那金鼠一并向山内去了。

　　伏山镇的发展水平不高，更不会耗费银两在修建山路上

　　那山路是硬生生靠当地人一脚一脚踏出来的，此番出了这种事，那路上更是杂草丛生，崎岖难行，一不留神便有跌落的风险。

　　步浥尘有意让岁时安先追着那金鼠，自己则跟在人后，一只手悬浮在半空岁时安腰侧的位置，生怕那人一不小心踩空。

　　那下意识的动作里，是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真情流露。

　　夜间山内迷雾笼罩，冰凉的雾气擦过温热的脖颈，留下细密的水珠。

　　子时百鬼躁动，悬浮的雾气里也似有怨灵哀鸣，普通人听不见，可岁时安和步浥尘两个修道之人五感敏锐，只觉得那些哀怨仿佛在耳畔低语，挠得人心底发凉。

　　不知怎地，岁时安忽地想起了步浥尘小时候一听到怨灵哀叫便啼哭的场景，猛地顿住了脚步。

　　后方的步浥尘没有设防，就这么直直地撞了上去，立时身形不稳。

　　那悬浮在半空的手本能地抓住支撑物，只是当步浥尘回过神来一看，竟是直直揽住了那一截柔韧的腰肢。

　　掌下触感细腻，步浥尘却没敢多加停留，匆匆抽出手，正当他准备道歉时，岁时安却捉住了他那只逃离的手。

　　“师尊？”步浥尘疑惑不解。

　　“别乱想，我怕你呆会儿被怨灵吓到叫起来坏事，你且拉着我，这样便不怕了。”

　　“啊……好吧。”步浥尘愣愣地看着被抓住的手，脑中也闪过自己幼时同遇到怨灵时，父母也会这样牵着手哄他。

　　沈兰时温柔的轻哄声和步少平虽然担心仍嘴硬地“男子汉当自强”的话语犹在耳畔，可斯人已去，还是……被眼前之人所害。

　　步浥尘心下紧了紧，强烈的怨恨再次胀满胸腔，连带着扣着那手的力道都紧了几分。

　　岁时安却以为是他害怕，安抚性地回扣了一下那只手，口中也道：“别怕，快到了，似乎就在前面那个山洞里。”

　　说时迟那时快，话音刚落，两人便迎面撞上了一道极为坚硬的防护罩。

　　那防护罩坚硬无比，岁时安提着的灯笼碰上去后竟然凭空炸裂了开来，伴随着法力的消散，其上的光芒也灭了下去。

　　岁时安的眼前立时再次被黑暗吞噬，无边孤寂中，只能感到掌间温暖的触感。

　　不过须臾，周遭又亮堂了起来，正是步浥尘使了引火诀。

　　“这防护罩想来并不好解，我学识浅薄，引火诀这种单纯耗费灵力的小事还是我来做吧，师尊留着灵力看看那防护罩怎么解？”

　　岁时安点点头，轻轻碰了碰那防护罩，脑中急速闪过自己历年所学。

　　虽然强攻强攻未必不可，却易惊扰设置防护罩之人，致使功亏一篑。

　　岁时安便打算还是从其弱点突破，而防护罩的弱点多受修道之人心性影响。

　　“弱点……”岁时安喃喃道，目光顺着防护罩滑落在一旁的金鼠上：“对了，曼陀罗花香。那花香是地府之人前往阳间的媒介，若是有了这花香护体，这防护罩自然拦不住人。”

　　“师尊所言极是，可是那曼陀罗花只生于地府，现下我们去哪儿才能弄得如此多的曼陀罗花，使其香味覆盖于你我二人之上呀？”步浥尘一手托举这火焰，一手握着岁时安的手问道。

　　“既然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真的曼陀罗花，咱们也只能用‘拟物化形’了，为师以前教过你，可还记得？”

　　步浥尘心下一紧，他自是知道拟物化形，那术法便是取一物之微末为引，通过术法引诱，使其幻化为物之原型。

　　可那原型的数量也是受引子数量影响的，若是那引子数量过于少了，那么原型也必然不会多。

　　现下他俩所有的曼陀罗花香实在太少了，即便是用了拟物化形。若是要进去，必须得辅以灵犀术，使二人合为一体，方才能在那曼陀罗花香的包裹下进入防护罩。

　　可那灵犀术多为道侣所修，术如其名，要求二人互相倾慕，心有灵犀。

　　显然岁时安也想到了这一点，面上也并不好看。

　　步浥尘察言观色，立刻建议道：“我留在外边把风吧，师尊你一个人进去便行。”

　　岁时安是知道步浥尘怕鬼的，更何况如今尚未摸清敌人的实力，不知人家是否有后手，他也不愿将步浥尘一个人留在原地。

　　“别废话了，你同我一起进去。”岁时安冷着脸说道。

　　随即，他便将那金鼠身上的曼陀罗花香引出，而后运出一股灵力，口中也念了法咒，不过顷刻之间，那曼陀罗花香便铺天盖地地弥散开来，将岁时安包裹了起来。

　　岁时安捡起地上那只便回了摆件的金色小鼠，将其放回了虚鼎之中，随后又冲步浥尘说道：“磨蹭什么，灵犀咒还需要我教你念吗？”

　　“可是师尊，那咒术要求……”步浥尘喃喃开口，却被岁时安打断。

　　岁时安冷冷地道：“我知，你尽管念便是了。”

　　说不清心底那团蠢蠢欲动的喜悦是怎么回事，步浥尘还是熄灭了引火诀，按着岁时安的指令念起了咒术，待得其念完之后，岁时安便顺着念出了那剩下一半的咒术。

　　待得咒术念完的那一刹那，一股无形的力便裹挟其岁时安，将其狠狠丢入步浥尘的怀中。

　　“师尊……”步浥尘满眼无措，手却本能地揽上那截细腰，将人锁在了自己的怀中。

　　岁时安抬起头，柔顺的发丝恰恰擦过步浥尘的下颌，撞入了那灿若星辰的眸子。

　　引火诀已然消散，此刻却像有漫天星光，只为他一人而亮。

　　迷蒙的曼陀罗花香将二人紧紧包围起来，丝丝缕缕侵入肺腑，连带着步浥尘的眸色都深了起来。

　　曼陀罗花香不仅致幻，还有催情的作用。

　　岁时安暗道不好，方才他使拟物化形只给自己下了屏息术，原以为步浥尘自己会下，没成想这傻小子表里如一的呆，竟然傻乎乎地吸起了曼陀罗花香。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岁时安赫然抬起手掌，劈在步浥尘的额际，步浥尘被拍蒙了，清醒过来之际只看到自家大美人师尊冷冰冰地看着自己说道：“屏息术都不会使了？”

　　“会会会。”步浥尘边使边应道。

　　二人这才过了防护罩，向内走去。

　　因着灵犀术的原因，两人分开超过二十厘米便会被强制拉回，岁时安试了几次后完全放弃了挣扎，老老实实地接受了步浥尘揽着自己。

　　防护罩的后方是一段极为崎岖的山路，步浥尘早已燃起了引火诀，火光映衬着二人的面庞，竟无端增添了一丝隐秘的暧昧之感。

　　瞧着步浥尘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岁时安先发制人的说道：“正事要紧，你有什么问题我们回去再讨论。”

　　自家美人师尊都发话了，步浥尘便也只能将一肚子的疑问吞回了肚子里。

　　二人虽然紧紧相贴，但一路相对无言，好半天，步浥尘才弱弱地开口：“师尊，你有没有觉得那曼陀罗花香越来越浓了。”

　　岁时安点点头，屏息术与空气净化相似，需要一直消耗灵力来维持，而空气中的杂质越多，需要消耗的灵力也越多。

　　从进入防护罩进来后，岁时安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在屏息术上消耗的灵力一路增加。

　　“既然如此，现下的曼陀罗花香应当是够我们两人分开走了，不如你再去采集一点，都够了我便撤了这灵犀咒。”岁时安说道。

　　“我觉得我闻错了，那花香好像跟保护罩外的差不多浓。”步浥尘秒变脸，委委屈屈的说道，只是放在岁时安腰际的手紧了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