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洄春情》月满星从

63、青棠

　　岁时安点点头答应了：“也好。”

　　“那你自己多保重，待我处理完飞升之后的事务，便回来看你。”

　　“好。”

　　飞升之石的光芒又暗淡了几分，于是简单的告别后，岁时安又催促谢尘缘去使用它。

　　这一次谢尘缘没有推脱，念起了灵咒打在飞升之石上。

　　飞升之石上的光芒在与灵咒相接的那一瞬间猛然迸裂激荡开来，丝丝缕缕，密密匝匝地缠绕着谢尘缘，织成了一张巨网，将人包裹其中，那光晕炫目地让人睁不开眼。

　　待得那光晕褪去后，原地便只留下岁时安一人和那块已然失去光芒，变得无比普通的石头。

　　岁时安看着周遭的一片狼藉，心中一片悲凉，只弯腰捡起了那块石头，揣进了怀中，毕竟它也是天庭之物，若是随便留在凡尘万一哪一天被有心之人利用了就不太妙了。

　　偏生此刻，密室又开始震颤，想来是由于感知到建造他的主人的离世，开启了自毁程序。

　　岁时安念起步少平的临终嘱托，便丢下一纸灵火咒，火光一起，给这场复杂纠纷来了个最终收尾。

　　岁时安上前，抱起尚在昏迷状态的步浥尘，在密室彻底坍塌之前冲了出去。

　　待得密室之门合上的那一瞬间，他听到一声巨响，还有万千银蛇的哀鸣，但随着越来越响的火花迸溅声，最终都恢复了平静。

　　岁时安站在密室口，听得那些声响，估算了几秒，猜得应当差不多后，便念灵咒停止了焚烧。

　　而后他走出霁清居，唤来几个早前在他那儿秘密培养，对他极为忠诚的高阶弟子，吩咐他们去将那密室清理一番，几位弟子很快领命而去。

　　窗外的雪一直下着，从未停歇，只是不知何时，整个泠安堂已然染上了一层霜华。

　　步浥尘发起了高烧，整个人意识不清，沉沉地压在岁时安背上，口里还嘟嘟囔囔地喊着诸如“爹爹”，“娘亲”，“师尊”一类的词。

　　岁时安看着步浥尘烧的通红的小脸蛋儿，心下也是心疼的不行，便赶忙将人背回了闻墨阁，又唤来泠安堂专司岐黄之术的顾长青，替步浥尘诊治。

　　“如何？”岁时安看着顾长青摸了摸步浥尘的额头，又替他探脉后，便有些着急地问道。

　　“公子莫急，少堂主这是虚鼎被强制性打开，身体已受重创，不过这身上的创伤老夫自有办法医治。只是少堂主现下迟迟不醒的原因，除了高烧，怕是还有心病，公子可知是什么吗？”

　　“心病？”岁时安呢喃了一下这两个字，而后说道：“我见着他时他便已经昏迷了，想来是这之前，被窃走了宝器，他心下歉疚罢。”

　　顾长青捻了捻胡须，点点头说道：

　　“那我便给少堂主开些舒心缓神的方子，劳烦公子监督少堂主服下，若是实在喂不进去，便只能用灵咒强行打入他的体内了，只是这样效果会稍微差一些。不过只要少堂主这心结消了下去，便能醒来，公子不必过于担忧。”

　　“好的，有劳顾大夫了。”岁时安将顾长青送出门后，又唤来几个婢女小厮，让他们照顾一下步浥尘，自己纵然心疼，但到底还是得先去打点一番这余留下的诸多事情。

　　沈兰时已怀孕近八月月，想来这几个月便要生产，步浥尘顾念到这一因素，便对外只称步少平出了趟远门办事，这一两个月泠安堂的大小事务皆由他打理。

　　而由于天庭的信使已然收到谢尘缘位列仙班的消息，便以为是武林大会的颁奖典礼已然结束，便早早地离开了。

　　于是第二日真正的武林大会颁奖典礼因着缺席种种重要因素，办得异常仓促，但到底还是给这场闹剧拉上了一个仓促的帷幕。

　　唯有江栖影，在听得岁时安同他讲述的来龙去脉后，沉默了半晌，然后自嘲似的笑了笑，最后也只是在岁时安担忧的目光里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自己无事，便同着江簌景一道回赋雪阁了。

　　处理完了这些事后，岁时安又忙了几日，直到有一天，他收到了沈兰时的邀请。

　　沈兰时孕晚期因着行动不便，基本就在居兰殿呆着，岁时安怕她是有急事，便赶忙放下手中的公务赶了过去。

　　在兰时殿前，岁时安强自抚平了一下情绪，强迫自己笑了笑，然后才往里走去。

　　居兰殿内暖风拂面，全不似外边那般寒冷，岁时安却有些莫名红了眼眶，这是步少平在时，特意为居兰殿布下的结界，就是怕沈兰时冬日里寒了身子。

　　因着如此，殿内的茉莉花也常开着，沈兰时此刻正坐在一株茉莉花树下，怀中盖着洁白的毛毯，怔怔地望着树上的茉莉花。

　　“师嫂。”岁时安到底还是稳了稳情绪，唤了过去。

　　“时安，你来了，过来坐。”沈兰时见是岁时安来了，便回过神，拍了拍旁边的椅子，示意人过来。

　　岁时安听话地上前坐了下来，一朵茉莉花似乎是被他带来的寒气所惊扰，顺势从枝头惊落，落在岁时安的箭头。

　　沈兰时笑着捻过那朵茉莉，放在手心看了几眼，而后对岁时安说：“看来不只是我感觉到了，连这花儿都感觉到了呢，我总觉得这殿里，不似从前那般暖了。”

　　听得此话，岁时安心下“咯噔”一下，自步少平走后，他便日日记着沈兰时这片殿堂的温暖屏障，每日都留着灵力给她供给。

　　只是他从前并没有仔细研究过这道屏障具体的灵法构成，只能凭着一个大概输灵力，现下竟是真的出了差错吗。

　　思及此，岁时安强自稳了稳心神：“想来是师兄出远门办事，远程灵力供给出了问题，师嫂若是觉得此处不舒适，我今日便回去研究一番，这些日子便由我来输灵力便是了。”

　　沈兰时静静地看了岁时安两秒，而后苦笑了一下：“时安，你就这么不愿意同师嫂说实话吗？”

　　岁时安的掌心都冒出了细汗，但仍强自撑着：“师嫂，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沈兰时摊开掌心，轻轻地吹动了方才的那朵茉莉花。

　　那花儿在空中旋转飞舞了几秒后，竟又带着它那洁白的衣裙落回了岁时安的肩头。

　　“少平这个人那，心眼子小，还幼稚，从前替我种了这满院的茉莉花，硬是留了一颗，说是什么仙人赐给他的，可以认主。”

　　“而后知道我怕寒，为了这些茉莉常年盛放，他便给殿里定了恒温咒，一来二去，这株树上的茉莉花当真是认识他了，每次他来，便有三两朵落在他的身上，他还美名其曰是欢迎他。”

　　沈兰时讲着从前这些日常，脸上都是带着笑意的。

　　“可时安你知道吗，武林大会结束那日，我突然心里很慌，起来一看，这株树上的茉莉花竟落了大半。那时候，青儿安慰我说是少平近段时间操劳，怕是灵力不够用一时没供上导致的，便要扶我回去休息。”

　　“或许她说的是对的吧，因为第二日一早，我再起来时，这满树的茉莉花已然开了回去。可是几乎是同时，我收到了时安你说少平出远门办事的消息。我便觉得，这是不是有些太巧了。”

　　沈兰时顿了顿，温柔地抚上自己的肚子笑了一下：“时安你知道的，少平他，一直都很想要个女儿，可是我这都快生产了，他怎么会同我一句解释都没有，便要出远门办什么事儿。”

　　说罢，沈兰时抬起头，还是那般温柔地看着岁时安。

　　但岁时安知道，他怕是再也瞒不得了。

　　无奈之下，岁时安只得将那日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

　　沈兰时听完怔愣了好一会儿，她的眼眶内也慢慢蓄上水汽，片刻之后，那水汽凝结成了实体，不受控制一般地垂落下了几滴。

　　“师嫂。”岁时安也难过极，开口便想安慰她，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将自己贴身带着的手帕递给她。

　　沈兰时用手帕拭去了泪珠，又握了握岁时安的手，哽咽地说道：“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这也是无法避免的意外。”

　　“现下武林大会刚结束，多方势力虎视眈眈，师哥临终前又希望我保全泠安堂及三位长老的名声，加上浥尘他尚在昏迷，现下怕是不好对外宣布师哥的真实情况，还望师嫂谅解。等来日时局安稳，我定会好生为师哥立一个衣冠冢的。”

　　沈兰时拍了拍他的手说道：“我哪里会怪你呢，你师哥他就是喜欢清净，现下这样无人打扰怕正是他心之所向罢。但是浥尘他，他情况怎么样了呀？”

　　“浥尘情况逐日好转，想来不日便能醒过来。”

　　“那就好那就好。”沈兰时长舒了一口气。

　　她低头摸了摸肚子，难受的脸上终于染上了一丝笑意：“青棠，沈青棠，你爹爹给你取了这个名字呢，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呢？”

　　那肚子里的娃娃轻轻拍了拍小手，似乎很是满意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