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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近乡情更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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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被推搡地脚下不稳,她还“扑通”一声跌倒在了舞台上。
人群中传来一阵嗤笑声,只有一句清澈的童音在其中显得分外格格不入。
“娘,你怎么样了。”
那孩子似乎是想要上前将顾白栀扶起来,却被老鸨使唤出的一名彪形大汉架了下去。
顾白栀见得此副情形,狼狈地拉住老鸨说道:“不要动我的孩子,不过就是跳舞,我跳便是了。”
本来齐溪时还有些恍惚地不敢认人,直到那曲惊鸿的“霓裳羽衣”舞再一次在眼前上演,齐溪时才确信了眼前这位狼狈不堪的女子确实是顾白栀。
为了防止事情闹大,齐溪时便着了一名随从上前与那老鸨谈赎了顾白栀的价钱。
谁成想那嬷嬷狮子大开口,只道顾白栀是楼里的摇钱树,张口便是五万两黄金。
齐溪时听得这话沉了沉脸,云舒窈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做为安抚,又从怀中掏出令牌递给那侍卫,让其拿去给那老鸨看。
老鸨看了令牌,顿时腿软了几分,哪里还敢再谈什么银两,哆哆嗦嗦地让人去请台上的顾白栀下来,又唤人将那孩子牵来,一并交给了侍卫。
侍卫领着人来到齐溪时面前,两两相望间,已不复从前光景。
沉默了片刻,顾白栀盈盈跪下,拉着孩子同冲着齐溪时和云舒窈磕了个头:“草民顾白栀携子顾烈星,谢过三王爷与三王妃的搭救。”
云舒窈起身,将顾白栀与顾烈星扶了起来,看着顾烈星与齐弦那有五分相似的脸庞笑了笑,又冲着坐在一侧的齐弦招呼道:“小弦,将你旁边的糖果拿几颗来给弟弟。”
齐弦冷冷地应了一声,拿着糖果走了过来,递给顾烈星。
顾烈星懵懵懂懂地将糖接过,放入嘴中,忽地露出一个绚烂的微笑:“好甜呀,谢谢哥哥。”
顾白栀看着眼前已长成少年模样的齐弦,只觉万般情绪涌上心间,她颤抖地伸出手想拉一拉那孩子,却又想起了自己如今的身份,只得默默将手垂了下来。
许是察觉到气氛有些许尴尬,云舒窈主动拉过顾烈星的手,又冲着顾烈星说道:“昨日娘拿了好多糕点放在你房中,你都没吃多少,现下娘带着弟弟和你一道去吃,可不许再不吃了。”
言毕,也不管齐弦那张终日沉着的扑克脸,直直地将人拽了出去。
那三人一走,房内便只剩下顾白栀与齐溪时二人了。
齐溪时起身拿过一张椅子,伸手便想将顾白栀扶起来:“地上凉,有什么事咱们坐着说。”
顾白栀有些怔愣地被齐溪时牵着坐上了那椅子。
到底是隔了十年光阴,斯人虽在眼前,却凭空多了几分“近乡情更怯”的滋味。
良久,齐溪时开口道:“方才那孩子,便是……咱们的孩子。”
“嗯。你将他养的很好,这些年多谢你了。”
齐溪时听了这话笑了一下:“栀娘这是说的什么话,本来也是我的儿子,我教养他再正常不过了。倒是栀娘你,今日为何会出现在这儿?”
许是熟悉的称呼将时光翻回了旧日的篇章,顾白栀抬起头,眸色复杂地看了一眼齐溪时方才说道:“官人去年遭人陷害,圣上判了他死罪,那些仇家怕我和烈星来日替官人报仇,便一路追杀我们。我和烈星一路南下逃避追杀,无奈中途盘缠用尽,便被方才那老鸨骗哄着拐了进来。”
齐溪时听了这话,心疼极了,他惯性地伸手想要抚上顾白栀鬓间的发丝,却猛地想起两人如今的身份,只能默默将手垂了下去。
顾白栀看着齐溪时那垂下去的手,心里也泛起万般波澜,她知道,有些东西,可能没有随着时光逝去,却已经真切地隔着千般阻碍了。
顾白栀也苦笑了一声,慢慢说道:“从前公子与我说过,日后若是遇上了困难,可向公子求助,不知此话还是否算数。”
“自然。”
“我和烈星自被那老鸨绑架后,那老鸨为了逼迫我就范,便给我喂了慢性毒药。”
“什么?!”
顾白栀轻咳了两声,唇边霎时泛起血花。
齐溪时赶忙将贴身的帕子递了过去,又起身想让医师过来一趟,可顾白栀拦住了他。
“没有用的,从前我效力于公子,自是知道慢性毒药在体内蔓延一阵子后便药石枉效,即便是有药,也不过是吊着我的性命罢了。公子知道的,我不愿这么狼狈地活着。”
看着那双抓住自己衣袖的手,齐溪时自觉心痛难忍,却也知道违逆不了顾白栀的意思,便只能扶着人坐下。
顾白栀拿起帕子拭去了唇角的血花,缓缓地对齐溪时说道:“烈星尚小,若是连我都走了,日后便没有人能看顾他了。我想将他……托付给公子。”
“好……好,我答应你。可是栀娘,咱们不要放弃好吗,我去请最好的医师来给你治病,也许……也许会有转机呢。”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此时此刻,或许是知道自己即将永久失去眼前人了,齐溪时的眼中竟也泛起了泪花,有些哽咽地说道。
“不必了,公子,我不想死得那么痛苦和难看。”顾白栀顿了顿,接着说道,“我想拜托公子,若是我哪一日走了,请公子立即将我火化,然后把骨灰洒在这天地间任意一片花丛中,我想来生,也自由地过一回。”
“……好。”看着眼前人决绝的面容,齐溪时终是应道。
他逝去了眼角的泪花,对顾白栀说道:“要将小弦带过来给你仔细瞧瞧吗,他这些年长得快,尤其是近段时日,个头窜得迅猛。”
顾白栀眼中闪过一丝挣扎,还是说道:“不必了。王妃将他照顾地很好,而我的存在,只会给他增添痛苦罢。”
她说完,又像是耗尽了力气一般,剧烈地咳嗽了两声,齐溪时见状也只得作罢,将人扶到后殿的榻上歇息。
也许是了却了平生的执念,不过几日的功夫,顾白栀便离去了。
她离世的那日,下了一场小雨,齐溪时站在屋檐下默默了良久,直到云舒窈拿来一件披风替他罩上,齐溪时才像是回了魂一般惊醒,命仆从将屋内哭泣的顾烈星拉了出来,而后亲手燃起了一捧火,看着火舌一点一点吞并顾白栀的身体,最终化为一捧灰烬。
客栈的旁边,便是一处茂盛的蔷薇花海,齐溪时遵着顾白栀的遗愿,将她的骨灰洒在了花丛中,有蝴蝶翩翩飞过,落在齐溪时的手背上,像是亡灵最后的道别。
顾烈星早就哭成了一个小泪人,云舒窈怕他身子撑不住,便早早地命人将他抱进了屋内休息。
接着,云舒窈又拉着齐弦,随着齐溪时一道,在蔷薇花海边的衣冠冢上,给顾白栀上了一炷香。
齐弦有些不情不愿地照做了。
云舒窈看着在衣冠冢前失神的齐溪时,叹了一口气,将齐弦带回了屋,给齐溪时留下了一个怀恋的空间。
齐弦有些闷闷不乐地跟着云舒窈回房后,看着忙着叮嘱下人好生看顾顾烈星的云舒窈,像是终于忍不住一般地说道:“娘,父亲就是为了那个女人一直冷落你,你为什么还要这么跟前跟后地照顾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呀。”
云舒窈闻言,轻轻摸了摸齐弦的头。
她自小将齐弦视作亲子看待,齐弦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世。
只是齐溪时从来只与云舒窈相敬如宾,齐弦自懂事起便听到过府内嘴碎的下人嚼的舌根,故而无比憎恶那个传闻中让他父亲念念不忘的女人。
毕竟在他看来,若是没有那个人的存在,自己的父母,一定会成为一对无比恩爱的夫妻。
云舒窈也听齐溪时提起过,顾白栀不想让齐弦知道自己身世的事,但也见不得亲生母子间生出这般误会,只能叹了一口气,暗示着说道:
“小弦不觉得,你与烈星,生得有几分相似吗。”
云舒窈言尽于此,可齐弦自小聪慧,怎能不明白云舒窈的意思,登时如醍醐灌顶一般,傻傻地站在原地。
云舒窈见他这副模样,便知他是懂了自己的意思,遂拉过他的手拍了拍:
“我与你父亲同白栀姑娘间的事很是复杂,不是如你想的那般简单的,白栀姑娘也不愿我将这些事解释与你听。”
“所以你只需要记着,我一直都是你的母亲,这一点从来不会变,往后烈星也要与我们一起生活,你万不可因着心中无端的揣测故意苛待人家。”
齐弦张了张口,似是想问什么,但见得云舒窈那温柔且坚定的模样,终是将话咽了下去。
顾烈星本就生得俊秀可爱,自丧母之痛走出来后便同齐弦一家人生活在一起,生活虽然平静却也美满。
只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不过五年的光景,原来昏聩的西域王被自家颇有能力的儿子夺了权,被迫颐养天年。
新晋的西域王正值壮年,自有凌云壮志,他将西域雄壮的兵马集结完毕后,便挥兵东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