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洄春情》月满星从

23、奈何桥

　　掌门虽也是满心不忍，但还是沉重地缓缓地说道：“本是没有的，灵草化成人形，本就是为了万灵堂未来的守堂精灵预备的，若是无法通过命途中的考验，只会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但那日四时离开时，我将师尊留给我的那串锁魂佛珠给他带上了，应该能在奈何桥那儿暂且拖一点时间。灵草本长自天庭，你若是想寻求留下他的法子，还是去天庭向你师祖寻求一下帮助为好。”

　　听得此话，顾烈星几乎瞠目欲裂，他紧紧握住拳头，指甲不慎卡进肉里，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下来。

　　几乎是立时，他向掌门拜别，飞速前往了天庭上的瀛武殿。

　　赫初云正在殿内处理着公务，看着着急忙慌闯进来的顾烈星，不由得有些好笑。

　　他懒懒地抬手让人搬过一把椅子，说道：“已经是做了仙君的人了，这么冒冒失失地也太不像样子。喜怒不形于色，是你要学的第一步，无论遇到多大的事儿，坐下慢慢说。”

　　“多谢师祖教诲，是徒孙冒失了。徒孙现下有一事想请教师祖。”

　　“你说。”

　　“师尊今天告诉徒孙，徒孙的意中人本身是万草堂的一株仙草，他为了帮助弟子渡过天劫，化成了本形，现下怕是魂魄四散。但师尊说他曾将师祖您赐他的锁魂佛珠给徒孙的意中人戴上，徒孙想请教师祖，是否还有挽回的办法。”

　　赫初云听到此处，懒懒地抬眼，便撞上了顾烈星焦灼的眼神：“办法自是有的，但是要逆天改命，代价也会很大，且中途也许会生成诸多变数。”

　　“无妨，徒孙……徒孙还有好多话没和那意中人说，无论是什么代价，徒孙都愿意一力承担。”

　　听到这儿，赫初云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淡淡地看向顾烈星：“人一旦转世，就不再是最初的那个人了，你真的能接受强求带来的诸多变数吗？”

　　顾烈星听了此话，咬了咬牙：“徒孙愿意。”

　　“好。”听得这个答案，赫初云没什么意外地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枚灵符递给顾烈星，“你现下便去奈何桥寻人，配有锁魂佛珠的人若对凡尘有所眷恋，必会停留。若你们有缘相见，便将此枚灵符打入他的体内，他被锁魂佛珠留下的魂魄会获得转世的机会，但是先前已然消散的魂魄，我是没办法挽回的。”

　　“至于代价，你既已让一个人拥有了不属于他的命数，便不可再多加干涉他的生活。此后的十八年，你便去南疆处理事务，不得私自再入凡尘。十八年后，待其心智成熟，你可向他表明心意，届时由他自行决断，是否能一续前缘，便看你们的造化了。”

　　“是。徒孙谢过师祖。”

　　此时的顾烈星，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只要能让暮四时拥有在世的机会，他愿意倾其所有。

　　顾烈星飞速前往地府，地府倒是鬼来鬼往，熙熙攘攘。

　　那些鬼魂的模样大相径庭，或身着华服，或寒衣蔽体，可面庞上的神情却极为相似，浑浑噩噩，难觅生机。

　　顾烈星焦急地在鬼魂群中穿梭着，却也不忘细细地辨认过往每一个鬼魂的面庞。

　　忽地，他身后传来一阵银铃般少女的笑声。

　　暮四时回过头，便看见一位身着黑色抹胸裙，外罩红衫的女子翩然而至。

　　她细白修长的脖颈上带着一串金质六芒星项链，下方裸露着一大片滑腻细白的肌肤，肩膀和额心分别纹绣着一朵血色彼岸花，妖异且张扬地盛放着。

　　那女子用有些迷离的烟灰色眼眸淡淡地扫了一眼顾烈星，勾唇笑道：“这不是新晋的仙君殿下吗？怎么有空来我这地府做客了？”

　　顾烈星躬身向那女子行了一礼：“下官来此，是为了寻一人的残魂，不知可否劳烦孟婆娘娘带个路。”

　　那女子听到这个称呼，显然不乐意了，她本就整个人悬浮在空中，此时更是像一条鱼儿一般游到了顾烈星身边，染着蔻丹的葱白手指轻轻按在顾烈星的嘴唇上。

　　“我在这地府，终日与鬼魂为伴，难得来了个俊俏儿郎，可别再唤那难听的尊称了。”

　　“是下官唐突了。”顾烈星哪里敢惹眼前这位祖宗不高兴，赶忙道歉。

　　“我接替孟婆之位前，在凡尘有个名字，木尘萦，你直接唤我名字变好。”

　　“好的，木姑娘。”顾烈星顿了顿，难掩焦急地问道，“不知木姑娘可否带我去寻一个人。”

　　木尘萦听得此话，又掩嘴笑了起来：“忘了告诉你了，上一届孟婆传授给了我一个技能，只要是在这地府司，我便能看透众人的心理，便是活人也不例外。帮你找个人自然是没问题的，只是——”木尘萦故意停了停，且拉长了音调。

　　“木姑娘请说，只要是下官能做到的，一定会竭尽所能。”顾烈星焦急地说道。

　　听得此话，木尘萦又是魅惑的勾唇一笑，她轻抚过顾烈星的面庞，在他耳边吐气如兰：“若是我想让你，留下来陪我，你可愿意。”

　　顾烈星大惊，强自抚平情绪后便赶忙拒绝：“木姑娘既能看清我的心意，便一定能看清我是来此寻意中人的，还请木姑娘莫要再寻我的玩笑了。”

　　“嘻嘻嘻嘻嘻嘻。”木尘萦又笑了起来，复又挑了挑眉道：“真好玩儿啊。可惜了，这么好玩儿的一个玩具不愿意留下来陪我。”

　　“那不如这样，你今后每月，都去凡尘一处叫‘芙莱斋’的糕点坊替我带一份糕点，省得我被困在这地府终日无趣，便不舍得放你走了。”木尘萦又游到顾烈星另一侧耳朵，吹着气说道。

　　“好。”虽是心里觉得这要求奇怪，顾烈星还是点头应下了。

　　“随我来吧。”木尘萦听到满意的答复后，翩然起身，带着顾烈星来到了一处奈何桥畔，按下了桥头的机关，桥尾的迷雾瞬间四散，露出一派熟悉的景象，正是景行居的样子。

　　“每个来到这儿的鬼魂，都有专属于他们的奈何桥，有些人夙愿得偿，过去了便入了轮回。而那些尚有执念的人，走过奈何桥后，便会进入自己的执念中，奈何桥会幻化出他想要的画面，帮助他得偿所愿，步入轮回。”木尘萦一边领着顾烈星向前走，一边解释道。

　　“那若是不入轮回，没有来世的人夙愿得偿后会怎么样。”顾烈星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发问道。

　　木尘萦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狭长的眼珠里盛满了妖异，可能是即将进入那桥生出的幻境，她的声音也变得愈发空灵：“自然是——魂飞魄散呀，嘻嘻嘻嘻——”

　　她诡异地笑着，不知何时已到了顾烈星的身后，将顾烈星猛地推入了那幻境之中：“仙君殿下，祝你好运——”

　　顾烈星还没反应过来，一个怔愣间便落入了那幻境，但更令他震惊的，显然还在前方。

　　幻境中应当还处于上元节，连廊上那五彩缤纷的白玉灯笼被烛火蒸腾地透亮，合着晚风摇曳着。

　　身上的服饰似乎也悄然发生了变化，顾烈星低头一看，发现那服饰竟是被幻化成了景行居的弟子服样式。

　　这幻境本就由暮四时的执念生成，自是瞬息变化。

　　顾烈星再抬头时，发现眼前不知何时幻化出了一条连廊，而白玉丸子本人，正在连廊上飞奔着，向自己的方向奔过来。

　　朝思暮想的人儿就在眼前，顾烈星看得几乎痴了，本能地张开双臂，迎接着心上的月亮。

　　暮四时猛地扑进了顾烈星怀里，两人就这么静静相拥了一会儿，暮四时便抬起了因害羞变得粉白的面庞，小手也悄然附上了顾烈星的脖子。

　　连廊上的灯笼随着晚风荡漾着，晃出柔软的光晕在地板上浅浅摇曳。

　　天空上染满了墨色，只余点点星子闪烁着光辉。

　　周遭是如此静谧，可二人对视之际，却于彼此眼中看见了漫天烟火。

　　如此氛围，即便没有在病重时窥得暮四时的心意，顾烈星也不难判断出怀抱中的白玉丸子想说什么。

　　思及此，顾烈星将怀中的人又抱紧了几分，内心也不由得泛上难言的苦涩。

　　原来暮四时的夙愿，便是上元节时可以顺顺遂遂地同自己表白。

　　怀中的白玉丸子双唇微张，顾烈星便知道他将听到这世间最美妙的话语。

　　“……若是没有来世的鬼魂夙愿得偿，便会魂飞魄散……”

　　木尘萦的话语尤在耳畔，便纵是千般不情愿，顾烈星还是得止住暮四时的话头。

　　于是他俯下身，在周遭摇曳的灯火间，吻上了心中的月亮。

　　唇齿交缠之际，怀中之人被亲得气息不稳，如春水一般在顾烈星怀中缓缓化开。

　　顾烈星几乎被他勾地情动，却还是强自克制住了自己，用手悄悄拿出了灵符，来到了暮四时身后，趁其情动之际，将灵符打入了暮四时的体内。

　　灵符入体的那一刻，周遭的幻境也开始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