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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告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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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暮四时走到顾烈星床前,不无担心地问道:“师哥你受的是神力的创伤,那咱们凡世还有方法治愈吗,你最后一次飞升之劫也快到了吧,第三道劫数是三道飞升之劫里威力最大的呀。”
顾烈星叹了口气:“其实我一直觉得,飞升与否或许命中自有定数。如若是上天不让我治愈这神力造成的创伤,那便也是命。”
顾烈星抬眼,眼神复杂地看了眼暮四时:“我只是放心不下你,还有那孩子。齐弦现下还不知道玉锁的事儿,待他知道了怕是找到那孩子也是迟早的事。若我不能飞升成为仙君,便只能厚着脸皮求着师弟庇护一下他了。”
“师哥!”暮四时立时说道,语气稍有激烈:“玉锁师姐的孩子我一定会好生照料的。但是师哥你,万不可放弃希望,我一定能找到药品治愈你的创伤的。”
顾烈星苦笑了一下,只道暮四时是在安慰他,便顺着暮四时话语点头:“嗯,我相信你。”
暮四时从房里出来,思索了一会儿,便还是打算将情况和掌门汇报一下。
他起身前往掌门居,却发现几位长老也聚在此处。
“弟子暮四时见过师尊,见过各位长老。”暮四时躬身向掌门和各位长老作揖道。
“四时免礼,坐下吧。”掌门捻着胡须对暮四时说道。
暮四时谢礼过后便落了座,他斟酌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弟子此番前来,是想告诉师尊关于师哥的事情。”
“此事,我倒是已有所听闻。”掌门缓缓地说道。
倒是坐于一旁的许长老有些紧张,忙向暮四时求证道:“烈星现在情况怎么样了,算着日子这第三劫也快落下了,他还须得尽快养好身子才是。”
“师兄现下身子还是稍有创伤。”暮四时斟酌了一会儿,还是给了一个中规中矩的回答。
“哎呀,这怎么行呀,这第三道飞升之劫可不是这么容易过得去的。”许长老甚是着急,急急地看向掌门,“师兄!”
掌门自是知道他的意思,但还是缓缓地说道:“师弟莫急,我相信烈星一定会好起来的。四时,你待会儿带着掌门玉牌去库房取那玉行丹,给烈星补补身子。”
“是。”暮四时恭敬地应道。
“师兄,我觉得……”许长老还是不放弃,急急地说道。
掌门打断了他的话,双掌合十:“师弟莫急,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说罢便闭上了眼。
见得师兄如此,许长老也无可奈何,只得颇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暮四时一眼,挥手让他退下了。
从掌门居回来后,暮四时去取了玉行丹,回到厢房让顾烈星服下。
顾烈星显然状态不太好,一直在昏睡着,暮四时不忍叫醒他,将丹药用灵力打入了他体内。
接着又替顾烈星把了把脉,发现其还是脉象虚浮,显然正如暮四时所预料的那样,这俗世中的药品是无法治愈神创的。
见得顾烈星本来浓烈恣意的面庞因着受伤变得惨白,暮四时心里只觉得刀割一般地难受。
他暗暗下定了决心,又伸手抚了抚顾烈星紧皱的眉毛,颇为留恋地划过其鼻翼,轻略过那薄薄的毫无血色的嘴唇。
接着他缓缓地俯下身,目光从顾烈星唇畔上划过,顿了一下,最终还是于顾烈星眉间落下清浅的一吻。
“师哥,我真是舍不得离开你,可是比起陪在你身边,我更希望你能飞升,完成师尊和你自己的心愿,庇护玉锁姐姐的孩子幸福长大。我相信这一切一定会实现的,虽然我或许没有这个福分亲眼目睹了。”
一滴冰凉的眼泪从暮四时的眼眶中滑落,顺着顾烈星的额头流到了他的耳侧,淹没在发梢中。
暮四时缓了缓,又贴近顾烈星的耳朵说:“师哥,本来上元节那天我就想跟你说来着,可谁叫你没有这个福分呢,现在就只能在昏迷中听我说了。”
“师哥,”暮四时慢慢地讲到,“我好喜欢你啊,我想要永远跟你在一起的。”
可能是暮四时的发梢刮到了顾烈星敏感的耳际,躺在床上的顾烈星轻颤了一下。
暮四时内心一派萧索,未曾注意到这个细节,只是颇为留恋地又仔细地看了看眼前人浓烈的眉眼,最后替他掖了掖被角,一步三回头地屋内离开了。
暮四时前往自己的房间内,拿起了以前与顾烈星四处游历时买的棉花娃娃。
那娃娃还穿着当年实行的元宝领红底织金山河图,甚至头上还绑着顾烈星恶趣味替他扎的双丫髻。
“哎呀,师弟,你看看这个娃娃是不是和你很像呀。我就说你穿红衣会很看的,现下绑了双丫髻更娇俏了。”顾烈星在炮竹声中调笑他的面容仍在暮四时脑海中荡漾。
暮四时苦涩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摒弃杂念,嘻嘻想道:
“师哥以前教我傀儡术的时候说该灵咒必须要有一个载体,且载体与本体间相处时间越久,成功几率越大。”
“这棉花娃娃倒是自我五岁生辰第一次来到门派时便一直跟着我了,想来应该可以试一试。”
这么细细盘算着,暮四时拿着娃娃来到了床旁的柜子里,将娃娃和化形丹与几味草药摆在一起,又唤来了平素与他交好的灵药阁小师弟莫夜。
“师哥,找我有什么事呀。”莫夜进来朝暮四时行过礼后,便好奇地问道。
“阿莫,玉锁师嫂一事还未知会云锦阁的阁主,师尊让我去那边报个信,不知道要待几天。大师兄这边已经按师尊的嘱咐让他服下了‘玉行丹’,应该这几日便能醒来。”
暮四时说完,顿了顿,招呼莫夜到旁侧,冲他指了指柜子中的草药道:“待大师兄醒后,我这儿还为他配了一副药,你记得用紫砂锅将其煎好让大师兄服下。”
“好。”莫夜乖巧地应道。
“嗯,那你先回去吧。”暮四时安排好了事情,便让莫夜回去了。
当天晚上,月华如水,暮四时站在院子里,颇为留恋地看了一眼这个他成长的地方,梨花簌簌抖落,落在他的发梢上,他抬手抹去时,不知缘何蹭得一手水渍。
暮四时看着手上的水渍发了一会儿呆,便默默地回了里屋,从柜中拿出棉花娃娃,轻轻地抚了抚娃娃的面庞,眼中闪过一抹挣扎和眷恋,最终皆化为决绝。
暮四时将棉花娃娃放在桌上,双手合十,默默地念起傀儡术。
伴随着他轻启的薄唇,一缕一缕的光芒从他身上抽离,落到了棉花娃娃身上。
那娃娃慢慢地变大,肉肉软软的四肢也便得修长,可爱的五官逐渐显露出了棱角。
待得灵咒念完之际,那娃娃也落成了同暮四时一般清朗俊逸的模样。
他从桌子上下来,垂头安分地坐在暮四时旁侧的凳子上。
暮四时送了一口气,看着眼前这棉花娃娃的模样,便知傀儡术已经成功了。
于是暮四时起身,站在棉花娃娃身后,又默默念起了咒诀,硬生生从自己魂魄中撕裂出一小块,附在那棉花娃娃身上。
几乎就在魂魄上身之际,那娃娃眼神倏然亮了起来,他愣愣地看向暮四时,轻启薄唇,似乎是想问他什么。
暮四时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你我本为一体,我知你心中所想。只是我意已决,许你苟留于世几日是为了和师尊……还有师哥做个最后的道别,待你完成使命之时,咱们便会在地府相遇。”
那棉花娃娃毕竟只得一缕魂魄,对信息的感知并不那么敏锐,等过了一会儿理清后,薄唇又张张合合了几下,最终化为一缕叹息。
他起身,去水壶里盛了一杯水,递给暮四时,默默地偏过头,眸中似有不忍,最终淡淡地说道:“我懂了,你去罢。只是那化形丹服用后,样子怕是不会好看,人也痛苦,我会转身,你不用担心我看到那形状。”
暮四时也点点头,从柜子中拿出化形丹,就着棉花娃娃递给他的水,一饮而尽。
剧烈的疼痛翻江倒海一般在胃里炸开,五脏六腑上一秒仿佛被人紧紧地捏在一起,下一秒又像被人大力撕开。
已经不是疼痛能形容的滋味了,简直就是十八层地域才会遭遇的酷刑。
暮四时紧紧地咬着牙关,感受着浓烈的血腥气在体内翻滚,意识逐渐趋于模糊,恍惚之际仿佛看到了当初在万草堂向阳而生,沐雨而长的无忧岁月。
在那一片光明中,他又看到了一人,他穿着仙君才能着的袍子,沐浴在圣光中,开心地向他奔来。
暮四时解脱一般地笑了笑,缓缓地伸出了手,想要抓住那一片虚幻,喃喃道:“师哥,我好疼啊。”
棉花娃娃一直未曾回头,只有紧紧握紧的手泄露了他的挣扎与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动静渐渐地完全消退了下来,那棉花娃娃才缓缓地回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