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洄春情》月满星从

12、咎由自取

　　事实证明，这碗药汤相当有效，安清媛很快便退烧了，只是她的孩子，也随着这碗药汤一并离去了。

　　得知这个消息后，安清媛有些木木地看着暮四时,暮四时忍着悲痛，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搂着安清媛说：“媛娘，只要你在，咱们往后还会有孩子的。”

　　自那以后，安清媛虽是捡回性命，身子却依然每况愈下，卧床的时日更加多了。

　　她不再是从前那个爱笑的小姑娘了，反是常常坐在卧房中，静静地数着庭前的玉兰今时今日又落了几朵。

　　岁时安叹了口气，选了个安清媛屏退众人独坐卧房的时机，现了身形。

　　他甫一出现时，安清媛显然便吓了一跳，张嘴便想喊人，可还没发出声音，便忽地闭上了嘴。

　　“你……”岁时安见此情形，倒有些奇怪了。

　　“我能感觉到你。”安清媛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话。

　　“这些时日，我总觉得自己非常奇怪，经历的事情，我虽觉得痛苦万分不能容忍，但却好像冥冥之中早就感知到会发生这种事儿了。”安清媛补充道，没什么光彩的眼睛淡淡地看着岁时安。

　　“直到你的出现，那种冥冥中产生的莫名的感觉仿佛找到了一个源头。你，就是这个幻境的制造者吧？”安清媛淡淡问道。

　　“没错。”岁时安也不否认，直接承认道，“你是一个相当聪明的姑娘。我喂你服下九转续命丸的时候检查过你的脉搏，没有丝毫灵力涌动的痕迹。以凡人之躯能感受到我的存在，可以说姑娘不修仙当真是修真界一大憾事了。”

　　“九转续命丸？”安清媛愣愣地重复了一下这两个字，“我在那个世界里，是已经死了吗？”

　　听得这话，岁时安收起脸上调笑的表情，正色回答道：“尚存一丝生机。安姑娘，我知道死亡肯定会让你从这无边痛苦中解脱，但是你真的甘愿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吗？又或是说，你真的相信，青梅竹马与你一同长大的少年，会这么轻易地离你而去吗？”

　　“我看不透他了。”安清媛苦笑了一下，“其实自我告诉他我有了身孕的时候，他就表现地很奇怪，仿佛是不想这个孩子到来一样。我孕期时，承影郡也不太平，今天这儿地震了，明天又是那处山洪喷发了，他便更没有时间陪我。前些时日我给他送翠玉豆糕的时候，我都快五个月没怎么见着他了。你说他……他怎么就……能和一个男人纠缠在一起呢？”安清媛说到这儿，泪水决堤而出。

　　岁时安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静静地坐在一旁待安清媛悲伤的情绪过去。

　　见得安清媛缓了一会儿，好一点后，岁时安才继续补充道：“安娘子，我想暮公子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就算不是为了他，也得为了你死去的爹娘好好活着呀。”

　　这么说着，岁时安从怀中掏出一串珍珠手链，上边还串着一只有点褪色的小蚱蜢。

　　他将手链递给安清媛。

　　安清媛看到手链的那一刻便哭了出来：“这是阿娘帮我串的手链，上边的蚱蜢还是爹爹帮我扎的，呜呜呜……”

　　岁时安柔声道：“老郡守和夫人临去前的心愿就是希望看着承影郡子民衣食无忧，看着他们的女儿幸福安康。现在这两个愿望都没达成，你真的甘心直接去地府找他们吗？”

　　大滴大滴的泪珠滚落在手链上，良久，安清媛像是忽然相通了什么似的，挥袖抹去了眼泪：“我愿意活下去，虽然我对暮四时早就没指望了，但阿爹阿娘的心愿未了，我实在没脸这么早就下去见他们。”

　　在她说完这番话的间隙，周遭的一切都慢慢开始变淡，发出浅浅的金光。

　　岁时安知道这是九转续命丸起效了，便不多做停留，捏了一个灵咒后离开了。

　　回到现实世界后，岁时安晃了晃有点晕乎乎的脑袋，看了看床上依然昏迷着的姑娘。

　　她面色虽然依旧苍白，嘴唇却渐渐有血色回笼。

　　岁时安又替她把了把脉搏，发现脉搏明显变得有力了，便知九转续命丸已然发挥了功效。

　　从安清媛的卧房退出来后，岁时安便撞见了在门口焦急等待的暮四时。

　　“我夫人她，怎么样了？”暮四时焦急地问道。

　　“尊夫人的命暂且是保住了，只是她心结太深，怕是还要有一阵子才能完全醒来。”

　　“谢谢道长，谢谢道长。”暮四时激动地道谢完，便想进里屋看看安清媛。

　　岁时安却伸手拦住了他的动作：“恕我直言，郡守大人还是暂且不要进去为好。尊夫人虽然还在昏迷，但对外界诸事已有感知，郡守大人不会不知道，尊夫人的心结因谁而起吧。”

　　闻得此话，暮四时颇为颓唐地放下了想去推门的手。

　　“我等此番前来，也是有要事想和郡守大人打听。不知郡守大人可否移步至前厅，咱们一叙。”

　　“这是自然。”暮四时缓了缓情绪，便引着岁时安一行人进了书房后的一间保密性极好的内室。

　　“诸位道长，是为了司管此地的仙君一事来的吗？”落下门锁后，暮四时抬起头，语气平淡地问道。

　　“哎呀，暮公子当真是聪慧。没错没错，我等正是为了此事而来，不知暮公子，能否帮我们牵线一二。”裴子野说道。

　　闻得这话，暮四时长叹一口气，他伸手抚上左耳上那枚碧玉耳坠，同裴子野道：“他的事情，我一介凡人，怕是无能为力，只能寄希望于诸位道长。我唯一能做的，可能只是帮着各位道长，将他引至此处。”

　　裴子野听得这话，好奇地凑近了一些，盯着那枚耳坠仔细端详起来：“哇塞，这耳坠，用的是塑魂石啊，怪不得成色这么好看呐。不过这塑魂石量产稀少，通常是给魂魄缺少的凡人养魂用的，暮公子竟也要用到这个吗？”

　　暮四时摇了摇头：“这枚耳坠是那人给我的，”他顿了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方才接着说道：“我并不知他是什么用途，只是有一次我遇险时，血溅到这个耳坠的一瞬间，那人就出现了。”

　　“所以郡守大人是想借着这个耳坠把他引来吗？”岁时安问道。

　　暮四时点点头。

　　他拿起身旁的长剑，割破了自己的手指，用渗着血的手指再一次抚上那耳坠

　　鲜血滴在耳坠的那一刹那，有紫金色的光芒迸溅而出，几乎是一瞬时，那位仙君便现了身。

　　“四时，你怎么样了？”甫一出现，连人都尚未看清，那仙君便着急地喊道。

　　裴子野摇了摇手中的扇子，缓声道：“好久不见，顾仙君。”

　　听得这话，顾烈星有些僵住了，他缓缓转过头，对上裴子野的双眸：“原来是裴仙君，不知四时与诸位说了什么，竟劳烦裴仙君出动了。”

　　“暮公子待人温良，自不会与我们说顾仙君的坏话。只是这满城百姓的怨言，神君陛下也略有耳闻，这才派我前来巡察。不知顾仙君，是更愿意当着裴先生的面和我们谈话呢，还是咱们回天庭，慢慢说。”

　　顾烈星闭了闭眼睛，又走至暮四时身边检查了一番，确认了人确实无恙只是手指略有流血时，便使了个治疗术将血止住，接着对裴子野说道：“去我的神殿吧。”

　　裴子野点点头，带着商辞和岁时安捏了个速行诀先飞了上去。

　　顾烈星目送着他们离开后，便回过头紧紧地抱住了暮四时。暮四时一惊，便有些挣扎起来。

　　“四时，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让我再抱抱你，好吗？”难得的，顾烈星有些脆弱地请求道。

　　可暮四时依旧挣扎着，最终总算是挣脱了顾烈星的怀抱。

　　他冷冷地看向顾烈星，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我很早就说过，顾仙君，我与你，绝无可能有任何感情上的牵扯。先前你借着承影郡子民与我夫人的病情要挟我，我不得不委身于你。今时今日，不管你们天庭对你做如何处罚，都是你咎由自取。”

　　听得这话，顾烈星自嘲一般地笑了笑，沉默片刻方才说道：“你说地没错，是我咎由自取。”

　　言罢，在裴子野的召唤下，也使了个速行诀飞回了自己的神殿。

　　裴子野倒是不客气，甫一登陆别人的神殿，便使唤着伺候的小厮给他端茶送瓜果。

　　“小辞，时安，你们也吃啊。”

　　“……”

　　商辞和岁时安看着裴子野这幅样子，不由陷入了沉默

　　“商辞还不饿，公子你自己先吃吧。”良久，商辞率先回话道。

　　“哎呀，你们俩，都是没有口福的。顾仙君这块地界儿，是天庭中最适宜种瓜果的地方了。不信你们尝尝，他这儿的瓜果，特甜。”

　　岁时安不由翻了个白眼。

　　还没等他开始吐槽呢，顾烈星便出现在了神殿里。

　　显然，他也没想到裴子野堂堂一仙君，脸皮竟厚到如此地步，眸子显然地震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