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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破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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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在这一重溯洄之境里遇到时安后,我便开始调查肯能的破局点,但这一世,他家庭和顺,事业美满,亲友相伴……”顿了顿,陈桉抬眼看了一下步浥尘方才说道,“连爱情都是一帆风顺。”
“可是,溯洄之境,不应该存在死局呀?”步浥尘有些迷茫地拿着病例喃喃道,无端觉着心底的恐慌之感愈发重了。
“这也正是我要说的点,溯洄之境的确不存在死局,可在排除了可能的生理及心理因素外,是不是还有其他可能?”
“你的意思是,天灾人祸?”步浥尘倏然站起,这个恐怖的想法使他浑身发抖,恨不能立刻冲到岁时安身边二十四小时看护着人。
陈桉点点头却又摇摇头:“比起这个,还有一种更糟的可能。难道自然死亡不能算作死亡吗?”
步浥尘怔愣地坐下:“你是说,这一重溯洄之境很有可能采用时间战来拖住我们。”
陈桉点点头:“正如典籍记载的那样,没有人真正用溯洄之境救回过人。但孟婆曾告诉我,前两重溯洄之境皆有记载在册,唯独第三重为一纸空白,唯一的线索也便只有那残章上关于从溯洄之境中带出之物的用法。”
闻言,步浥尘拧着眉说道:“能开启溯洄之境的人,必然对拯救境内人有很深的执念,断不会中途放弃。莫非他们最后一重溯洄之境中,出现了什么特殊情况,使得他们不惜用自己的生命放手一搏。”
“不错。”陈桉点点头。
“溯洄之境一旦开启,对肉身便产生极大损耗,理论上虽不致命,当并不是所有人的肉身都能抗住这种程度的消耗。溯洄之境虽已精神入境,但既然溯洄之境的进行可以影响肉身情况,我猜测灵魂与肉身之中当可以通过一种媒介,互相影响。”
“……你有办法了,对吗?”他们本为一体,步浥尘瞬间便懂了陈桉的话内之意。
陈桉点点头,拿过一旁的纸笔,便画了起来。
“开启溯洄之境所需的消耗物其实只是你那半颗心的心头血,但此境毕竟不是什么正道,飞升机缘便做为养料,饲养该境中的一些恶灵。这种恶灵通常以血脉认人,既然开启阵法的我们有可能通过媒介调用肉身灵力,便可以接着灵力从该阵法中脱离。”
陈桉的鼻尖划过画上示意着步浥尘的小人的胸腔,将此处圈了起来:
“血脉以心头血为引,若能我们的心头血注入时安体内,短时间内当可以混淆恶灵视听,只要在这段时间内我们能将时安传输回现实时空,此局便算破解了。”
解释到此处,陈桉的手竟颤了颤,那笔忽地自他手中脱落,掉于地上。
步浥尘将其捡起递还给陈桉时,发现他的手掌赫然变得忽明忽灭。
陈桉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叹了口气说道:“我能留在这一世的时间,当真是不多了。”
步浥尘拿过笔,在那画上圈起了象征陈桉的小人,说道:
“你所说的媒介,便是你自己吧?”
陈桉冰块似的脸头一回出现了裂痕,他不再掩饰,虚弱地笑了一下,开口道:
“其实我的身体状况一直受我们肉身所影响,我能分毫不差地感觉到其上的痛楚,方才我的手出现这种情况,像是肉身情况近段时间以来在急剧恶化。”
步浥尘闻言,放下了ipad,只问了一句:
“此法有保障吗?”
陈桉叹了口气:
“你便是我,自然知道我的答案。在没有进行前,谁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阻碍。但这是我目前唯一想到在我们肉身崩坏之前,将岁时安成功带离这一重溯洄之境的方法了。”
此话一出,室内静寂了几秒。
良久,步浥尘终是说了话:
“那便……一试。哪怕只有一丝可能,我也要救他。”
陈桉点点头,起身准备出门前对步浥尘说道:
“此法复杂,我还需做一些准备工作,大概还需要三天。这几日里,你与时安,便尽可能地不留遗憾吧。”
闻言,步浥尘笑了,却是苦涩异常。
“好。”他轻轻地应道。
“三天后晚上十点,我在这儿等你们。这是我先前找国外的医生朋友开的,可令人暂时性的昏睡,来之前你记得想办法让他服下。”陈桉说完后,将那板药递给了步浥尘,便离开了。
七十二小时,对普通人来说恰如流沙逝于掌心,太短太短了。
第一日,他带着岁时安去坐了热气球,两人在离地两千米的高空中亲吻,身下是万顷花海。
第二日,他与岁时安凌晨便出发了,去爬了当地极负盛名的玉昆山,于山顶迎接了第一缕日光,日光将他们的身后的影子拉得很长,似乎要纠缠着裹入这群山之中。
第三日,二人驱车去了海畔,在沙滩与浪潮中嬉闹,在美酒与佳肴中狂欢。
旅程快要结束时,岁时安笑着问步浥尘:“男朋友怎么突然这么急着和我度蜜月,是催着我结婚的意思吗?”
步浥尘静静地看着他,眸中是盛满的情意,他将人抱在腿上,纠缠着亲了上去,将舌底先前藏好的药片渡了过去。
在确定岁时安吞下后,轻轻地附在岁时安耳边问道:“如果真是这样,你愿意答应吗?”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步浥尘叹了口气,将岁时安抱上了车子,在十点前准时回到了宿舍。
门是虚掩着的,推开门的那一刻,陈桉已然坐在了沙发上。
他帮着步浥尘将岁时安妥帖地放躺在沙发上,两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俱看到了坚定。
“开始吧。”步浥尘如是说道。
他握着岁时安的手,半跪在沙发前,陈桉也不再犹豫,从近旁的茉莉花中引出一大股灵力,狠狠地灌输到步浥尘胸腔的位置。
霎时间,一股狠厉的似曾相识的疼痛从步浥尘的胸腔蔓延至全身,像是嘶吼的怪兽一片片地将他的身体撕碎狂欢。
胸腔中涌出的血液和着陈桉使出的灵力,在空气中缠成暗红色的细线,缓缓地注入岁时安的身体。
眼前的场景似乎变得模糊,在即将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他恍惚听到陈桉说:
“心头血已注入完毕,你还能于此溯洄之境再存活片刻,我会以魂灵之力为你们开启通往现实的桥梁,只是一路上凶灵缠绕,你务必护住时安。”
“好。”步浥尘费劲地想要应道,强自支撑着自己,挣扎着起身,将一旁的岁时安抱入怀中。
周遭不知何时已经变得灰暗,熟悉的宿舍场景一点点地褪色,逐渐被黑暗吞噬。
空气中传来阵阵哀鸣,却像是恶灵的狂欢。
他的前方,立着一道银线铸成的桥梁,身后则逐渐燃起熊熊烈火。
几乎不用细想,步浥尘便猜测到了那是溯洄之境崩塌的前兆。
步浥尘不再迟疑,抱着岁时安向那银桥走去。
步浥尘没有灵力,心头血更是全然注给了岁时安,一路上几乎成了恶灵狂欢的祭品。
它们一点一点地啃噬着步浥尘的血肉,滋着牙在空中盘旋。
步浥尘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一步不曾停留,缓缓地却又坚定地向那银桥走去。
就在他快要踏上银桥的那一瞬,却发现桥畔赫然立着一只巨型恶灵。
它垂涎欲滴地看着步浥尘,张着血盆大口,恶臭的口水顺着地面滑动到步浥尘脚下,一步一步地向步浥尘逼近。
步浥尘的身体已然残破不全,却还是紧紧地抱着岁时安,在桥的前头狼狈不堪地闪躲着。
守桥的恶灵的攻击力自不是方才路上初出茅庐的恶灵所能比拟的,他一口便吞掉了步浥尘的左足。
虽然溯洄之境是精神之境,只要步浥尘一息尚存,便能带着岁时安移动。
但是正因为如此,在精神之境中收到攻击后所感受到的伤痛却是施加于肉身的千万倍。
饶是步浥尘,此刻也不禁被这痛感激得跪了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却发现怀中的岁时安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毫无神采的目光正呆呆地盯着他。
步浥尘心中大喜,知道是心头血发挥了作用,而此时岁时安的神使又被先前步浥尘以药物压制,陷入休眠,自然只能听步浥尘的命令行动。
步浥尘不敢耽搁,又是一个侧身,躲过恶灵的攻击,对着岁时安说道:“去吧,通过那座桥。”
岁时安听到了指令,机械地起身,向那银桥走去。
他身上淌着步浥尘的灵血,周遭的恶灵在他的身畔嗅了嗅,便放他走了。
又是一阵难言的疼痛,那守桥的怨灵不知何时来到了步浥尘的身后。
这一次,则是咬上了他的右手。
步浥尘纵然灵力不在,可一身气力仍旧存留着。
他狠狠甩开了恶灵,目送着岁时安一步步过那座银桥,终于到了通往现实之门的旁侧。
在岁时安即将握上门把的那一刻,似乎有什么本能驱使他转过了身,却只看见了残破不全的步浥尘和轰然倒塌的银桥。
银桥的倒塌意味着陈桉的魂灵之力即将消散,步浥尘虚弱地笑了一下,拱手向无边的黑暗做了一揖,对自己这一抹残魂表达最后的感激。
旋即,他又看向岁时安,努力扬起了一个灿烂的微笑,开口道:“去吧。”
岁时安只觉得自己的魂灵似乎都在哭泣,脚下也仿佛有千斤重,可身体却全然不听使唤,机械地打开门后,从黑暗走入了一众光晕里。
门合上的那一瞬间,门内的怨灵彻底疯狂,他们一哄而上,瓜分着步浥尘的躯体。
恍惚间,他听到一阵苍凉的叹息,似是从黑暗深处发出:“殒命于此,不留后路,这便是你的选择吗?”
步浥尘也快撑不住了,但还是用仅存的灵识答道:“只要能救成他,我自无悔。”
又是一阵低低的叹息,步浥尘却再无法顾忌,他的灵识已然油尽灯枯,似乎在一直往下坠落,周遭是无尽的黑暗,恶灵张狂的笑声在耳畔萦绕。
“原来这便是结局。”步浥尘缓缓闭上眼想道,唇角露出了满足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