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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金玉碾作尘(上) ...

  •   带着清河一块儿去,是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待在帐子里受欺负,而安顺完全是巴巴儿自己凑上来的。那夜破宫之后,安顺的神智就好像不是特别清明,平日怔怔的不哭不笑也不说话,从前处得来的姐妹也好像全不认识了,反倒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延宁和清河。约摸是因为那日迁宫时延宁扶了她一把,没有将她一人撇下,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大概安顺觉得她们两人是无害的吧。

      但其实延宁对安顺并无好感,从前的安顺和长安一样,都是惹是生非的主儿,欺负人的事情没少干。但看在她现在可怜,跟着便跟着罢,横竖不搭理她就是了。

      延宁与清河合力将餐具抬到伙头军的大帐,又和其他帮厨的伙夫一起将更多的碗碟抬到河边清洗。负责看守三人的士兵这时也懒得盯梢了,兀自躺在一旁草地上休息。

      本来这些事不用她们做,但是给她们做饭的伙头军嫌烦,推说三军的饭菜还做不及,没时间伺候这些亡国的金枝玉叶,便命她们自己洗好了才许吃下顿,到后来,见她们好欺负,又说人手不够,军中余下的锅碗瓢盆也要她们帮忙洗,所以三人一天里倒有半天泡在河边。

      安顺是个傻的,呆在一旁不动,清河虽有心但到底没干过活,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到最后还得延宁一个人干。她在掖庭是吃过苦的,这些也算不得什么。比起呆在那个愁云惨雾的大帐里,她显然更喜欢外面的蓝天白云。

      “姐姐,我帮你。”清河看她手指都泡得发白,心里更加内疚,学得也更起劲,她从前不会不代表她就不能,生在皇家的日子,虽没有教她如何干活,却教会了她如何坚忍。

      “别擦那么起劲,一会儿就该把手也擦破了,到时有你疼的!”延宁耐心教她,偷偷地将更多碗碟挪到自己底下。

      忽然,安顺从身后拉住了她的袖子,延宁回头,见安顺一反常态咬着牙瑟瑟发抖,好像看到了什么十分恐怖的东西。

      延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上游有几个北漠将领策马而来,到河边饮马。延宁认出其中一个是每次负责押送她们的人,此时正与其他人谈笑,而众人的目光不时向她们瞟来,满是兴味。

      安顺抖得更厉害了,几乎把整个身子缩进延宁的背影里。

      军中少有女人,何况是她们这样如花似玉的女人。从前来这里洗碗,便有路过的士兵企图动手动脚,好在有那些守卫挡开,但如果是将领——延宁突然回忆起破宫那晚的情景,禁不住手脚冰凉。

      情急之下延宁从河滩上抓了两把湿泥,在清河脸上抹了两把,安顺这时也突然醒了似的,学她的样子用湿泥将自己抹了个满脸黑。三人尽可能地低头干活,谁也不敢去看对岸。

      好在那些将领并未再走近,只是隔岸饮马,而她们正好洗完一筐碗碟,忙不迭走了。

      “泰,那就是南梁的公主?是那个什么据说长得很美的长安吗?”隔岸,一个年纪较小的将领饶有兴趣地问,“居然沦落到这个地步?哟,还不叫我们看呢!”

      “那么一屋子女人,我哪里认得是谁?都姓萧就是了!” 被他唤作“泰”的正是屡次押送她们的将领,一脸不耐烦道。因此事归在他辖下才不得已为之,否则谁愿意从前线退下来管一群女人?

      “老六也是个木头,这等事你问老四?他愿意搭理你才怪!”小将领身旁有人打趣。此人金甲银枪,手边牵着一匹膘壮的雪花骢,一身武将打扮,却长了一双不合宜的桃花眼,颇有些美周郎的意思。

      “嘿嘿,倒是小弟问错人了,正该问五哥才是!”小将眼珠一转,凑到他身旁,“不知五哥有何见教?”

      那美周郎眼一眯,附到他耳边如此这般说了几句,小将乐得拊掌大笑,连声说好!

      “只是莫出格了,叫太子知道!那位最近气不顺,正愁没人泻火呢!”美周郎斜着桃花眼叮嘱。

      “那我剩几个送他败败火如何?”小将笑得别有深意。

      “你别不在乎,到时出了事别说是我给你出的主意!”

      “知道知道!”小将嘿嘿一笑,连声点头。

      ※ ※ ※

      是夜,关着南梁宗室女的营帐里来了几个小将,说上头赏她们去洗澡,干净衣服都备好了。

      众女自破宫后便没机会好好梳洗,更别说洗澡了,只怕这辈子从小到大都没这么脏过,此时看见那些士兵手里拿的干净衣服,更觉得浑身上下发痒,想也没想便争着抢着要去。

      “上头说了热水有限,只准去五个!你们都给小爷站好了!”小将说着,在众女间转了一圈,伸手拉出五个人,“你们,跟小爷走!”

      “我不去!”长安不肯,她堂堂大梁公主,怎能沦落到洗个澡都要仇人去赏!这点骨气她还是有的!

      小将又拉了一把,见长安还是不肯,只得不甘地推了她一把,“不识抬举!”

      “我、我也不去!”清河瞥见延宁一个劲给自己使眼色,也怯怯地躲到一旁。

      眼见到嘴的肥肉溜了两个,小将心有不甘,待要用强,一旁同来的人已咳嗽了一声,“时辰差不多了!选好了就赶紧走!”

      小将只得作罢,带着自以为欢天喜地的五个人走出营帐。

      呼……见清河还算平安,延宁总算松了一口气,将她拉到一边低声道:“今后脸上再脏,也不要擦干净了!”

      清河这时也觉出不对劲来,“姐姐……怎么?”

      “你可听过让女人在一个满是男人的大营里洗澡的?况且他们均是按颜色挑选,只怕根本没安好心。”单长安与清河就是这群姐妹里长得最出挑的,其余被选走的几个也都是容色妍丽,娇美如花。

      “那方才走的——”清河吓得说不出话,眉宇间是深深的担忧。

      延宁叹口气,“如今我们自顾不暇,管不得别人了!”

      到了后半夜,之前被带走的五人仍不见回来,帐里余下的众女才开始担心害怕,哪里有洗澡洗那么久的?颐德长公主壮着胆子去和门口的守卫交涉,守卫却极不屑地嗤笑了声:“那是她们享受好日子去了,哪有这样快回来的?”

      众人担惊受怕一整夜,天明时,其中一个宗姬才被放进帐来,浑身湿透,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一样。

      “姑姑救我!”那小宗姬抱住颐德便放声大哭,其声之悲切让听者也觉肝肠寸断。

      小宗姬断断续续讲了昨夜的遭遇,原来那些人只是以洗澡为名,将她们骗到营外河边,那里却早已等了几个骑在马上的将领。那些人逼她们脱光衣服进到河中清洗身子,但她们怎肯在大庭广众之下受此侮辱,都拼了命抵抗逃跑,那些北人将领却兴致高涨,策马来追,追到手的就一把甩到马上,带走去行那苟且之事,如果不从就拳脚相向十分残暴。她是从小熟谙水性,趁乱憋了一口气沉到河底,趁着天黑才未被他们发现,等人都散去后才敢爬上岸来。

      “你这傻孩子,怎么不趁这机会逃走?还回这个火坑干吗?”颐德长公主一面抹泪,一面搂紧了她。

      小宗姬紧紧抓着她的手,哭道:“昨日一同出去的姐妹,只怕没一个能回来。我怕他们还用这卑鄙手法来骗你们,想着就算冒死也要回来说一声……何况,如今国破家亡,我就算走了又能到哪里去?你们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啊!”

      听她说完昨夜的遭遇,众人宛如掉进冰窖里,心都凉了,这才开始思索到底那时在宫里,她们到底是因何躲过凌辱和厮杀。

      “不会的!他们不会动我们的!那时不是说金枝玉叶动不得吗?她不也是因为顶了这名头逃过一劫?”有人指着延宁道。

      “那是士兵动不得,若是将军,若是其他什么权贵——谁晓得我们日后会怎样?”有人绝望地大哭起来。

      “够了!”颐德长公主怒道,“昨日还吵吵嚷嚷、争着抢着要去,现在还敢争了吗?我早说过如今我们什么倚仗都没有了,只能靠自己、靠大家,你们谁放在心里?若不是延静机敏,今日能活着回来报信,否则今晚再有人来,你们是不是也兴高采烈地去了?我们现在是什么处境,你们难道不能遇事先用脑子想想么?在那里哭闹不停、争吵不休,有什么用?”

      “可是姑姑,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们能有什么法子?”

      “那便将每个人都连在一起!要带走就一并带走,要杀就一起杀!顶多不过一死,我不信北人费了那么大力气将我们从宫里带出来,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屠杀殆尽吗?”颐德高声道,“从此刻起,谁都不许单独离开营帐,要杀要剐我们都在一起,他们要抢三五个容易,但我不信他们有胆杀了所有人!听明白没有?”

      “明白……”众人啜嗫着答应。

      颐德又让每五六个人编成一队,行动坐卧都在一起,不让一个人落单。延宁见她每次都能将关系融洽的几人分在一组,早有过节的相互分开,十分精准,不由暗暗赞服,看来这位长公主平日虽不多话,但将大家的所作所为都看在眼里,心中明白得很。

      最后剩了六个人编成一队,恰好是延宁、清河、安顺三人,加上颐德、刚刚逃得小命的延静,以及不屑与任何人为伍的长安。其实这种时候,恐怕谁都不愿和长安在一起,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以长安的性子一定会拿别人做挡箭牌。

      颐德看了延宁和清河一眼,延宁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长安却极不屑地哼了声,扭头坐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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