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窈》以寄

4、四

　　林瑾思下了车，又回头用未受伤的手臂搀着乔窈给她借力。

　　林安先走到店门前朝热情招呼的堂倌耳语了几句，堂倌立刻走进店中去找人。

　　乔窈下了车，眼睛便停不住，好奇的四处张望着。

　　这一路摇晃得她很不舒服，还是此时脚踏实地能更自在些，也有闲心思去注意周围了。

　　宁州很大，几人所站立的似乎是一道主城街，道路宽广繁忙，城内比城外要暖和，在这里，乔窈无需披着那件狐裘，也不是太冷，而且，也似乎并不用她待在室外多久。

　　堂倌已去而复返，又带了几个衣着显贵的人出来。

　　那几人十分热情的朝他们迎过来，准确些说，是全冲着林瑾思去的，乔窈在他们眼里就像是透明人一样。

　　打头的那位尽显富态，满脸都堆砌着笑容，殷切道：“早就听闻王爷要来，下官早已将一切安排妥当，就等着您大驾。王爷，外面天凉，您快请进吧。”

　　那人冷淡瞥了眼乔窈的装束，直接挤在了乔窈和林瑾思中间，靠近林瑾思，手指熟络的搭上他的手臂。

　　乔窈不得已后退两步，心中略有些情绪，但对方看上去和林瑾思很熟的样子，她不想因自己让林瑾思难做，也是对自己在林瑾思心中究竟是怎样的位置属实不自信。而且，这也不算要紧的大事，她只瞪了那人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林瑾思注意到乔窈的表情，眼眸沉了下，没挪动脚步，只不动声色抽了手，客气笑着说：“这一路匆忙，尚未进食，听闻宁州佳肴式多味美，一直未曾尝过，今日终于得此机会，谢过知州大人宴请。”

　　“王爷您可太客气了！下官能为您接风洗尘，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知州蔡大人咧着嘴笑着，又抬手要迎他进去。

　　林瑾思却直接越过了他，走到乔窈身边，拉起她的手。

　　“连喝了几日的粥，定是早喝厌了吧？正巧，今日承了知州大人的情。知州大人寻的馆子，定是整个宁州城内最具盛名的馆子，你今日可能解解馋了。”

　　两人并立，他侧首垂望，朝她浅浅笑着，语气温柔亲昵。

　　乔窈不算聪明，但也不太笨，明白了林瑾思这话的意思。

　　眼前这位知州大人言行举止上，是完全没将她放在眼里，虽然她也不用他放在眼里，但是林瑾思好像在意，所以如此，用了个极其温和的方式，向几人彰示着她的存在和重要。

　　倒是，真符合他这个人温柔的性格啊。

　　乔窈心中暗暗喜悦，她其实一直在告诉自己没必要在意这些，不要给林瑾思惹事。

　　可他竟会先主动维护她。

　　她的瑾哥哥，待她可真好啊。

　　而且，他，还当着这许多人的面，握了她的手！

　　掌心传来温暖，她压抑着内心的欢喜，尽量让神情看起来平淡些，可她眼里一瞬便盈了光，神态也欢悦起来，藏都藏不住。

　　她控制着情绪，立刻平静的接话，跟着重复了林瑾思的那一句，客气笑道：“民女谢过知州大人宴请。”

　　一时间，场上其他几人面色青一阵白一阵，几人纷纷望向乔窈，尽是突然尴尬的沉默。

　　蔡大人看着乔窈，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一开始他看她这一身打扮，还以为是王府的一个丫鬟，但王爷这么亲密的举动任谁都能看得出两人之间不太寻常。

　　可开口又怕说错，索性直接略过去，只朝乔窈干笑了笑，然后回身，瞪了身后人一眼。

　　身后那人看懂了眼色，立刻离开了。

　　蔡大人又堆了一脸笑，看向林瑾思，恭敬说：“王爷，前厅吵闹，下官猜您不爱热闹，特意在后园定了雅间，您这边请。”

　　这一次，蔡大人没指先前的门了，而是引着他们从一侧楼梯上至露台，绕路去了后园二楼雅间，这一路弯绕，明显是临时急急调换了地方。

　　乔窈也是在这时注意到了更多的不对劲。

　　前厅过于吵闹了些，隔一层墙，也有男女嬉笑声传来，不太清晰，但依稀听得出一些词汇，言辞亲密，竟毫不避讳，随着一同袭来的，还有空气中弥漫的浓郁的香料味，若是淡些便很好闻了，可偏是浓郁，稍有些过。

　　听着不像是普通的酒楼客店，乔窈听到笑声，忍不住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了一眼，想要分辨更多，但下一秒钟，她就感觉到手被重重捏了下，扰了思绪。

　　回头去看，林瑾思果然是故意捏她。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望着她笑。

　　身后嬉笑声不止，乔窈听着暧昧，走廊足够容纳两人，偏林瑾思挽着她的手腕，靠得极近，那浓郁的香料之中便多了丝缕不合群的墨香，很淡很淡，被其他香料压着，却还是能捕捉到。

　　乔窈知道，这是林瑾思身上的味道，上次靠近他时，曾闻到过这浅淡的味道。

　　于是，更显暧昧。

　　乔窈望向林瑾思一时又开始心虚，立刻垂下头好好走路，只顾着压着脑袋里被引起的心思，其余什么也顾不得想了。

　　·

　　因着林瑾思，乔窈也得以入了席，可席间林瑾思与这群人聊的话题，乔窈都听不懂，也听着完全不感兴趣。

　　反正这群人也几乎是无视她，只有林瑾思会一直给她夹菜，但他要应付那群人的客套，便不太能在言语上顾得上她。她也不想主动去招惹别人，凡是问她话的，都由林瑾思挡了，完全不需要她开口，完全不用她费心思交际，很是清闲愉快，于是乔窈一门心思便全放在了吃的上面，完全不理会身边人如何。

　　林瑾思猜的不错，这家馆子的饭菜的确好吃。当然，也可能是她连着吃了两天的粥养身子，能稍微沾点荤腥便觉得好吃得不得了的缘故。

　　席毕，其余人多是在喝酒叙旧，饭菜没动过多少，只有乔窈一直安静吃着，走时已明显吃太饱，撑着了。

　　她站起来时，稍有些不舒服，便站在原地稍微缓了缓没动弹，其余几人已陆续先走出房间，林瑾思一一作别，陪她一起落在最后。

　　这伙人大概是实在没什么话说，散的很快，不一会儿就走空了，只剩下他们和门口候着的蔡大人。

　　“呃……我……”

　　关于为什么磨蹭到了最后一个，乔窈思索着要解释解释，林瑾思却已握了方帕子，十分亲昵地替她擦了擦嘴边沾上的食物残汁。

　　“真是饿坏了。”他温柔笑着说。

　　乔窈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小声问：“我是不是做错了事？”

　　“我刚刚看他们看我的神情有点不对劲……”停顿了下，为了不让这个问题太莫名其妙，她又补充。

　　方才那群人临走时，她注意到他们看她的神情，都很不太愉悦。

　　或许是她不自信，或许是她太自卑，没看错的话，那群人看她的时候，是带了些鄙夷的。

　　仔细想想，好像，是在席间吃的有些多了。

　　瑾哥哥也笑话她……

　　她忽然有些难过，林瑾思却只一句话，便全然打破了她的思绪。

　　“你很好。”他说，“是他们太迂腐，不必放在心上。”

　　他这话说的认真，竟不仅仅像是只在安慰，而是真如此认为似的。

　　乔窈仰起头，眼里瞬间又有了光芒。

　　“真的？嘿嘿，谢谢瑾哥哥！”

　　她凑近他，手指小心攀上他的手臂。

　　他没有拒绝，乔窈便顺势牵着手挽住，见林瑾思也没有不悦，她的内心又欢愉不已，先前的难过便全散了去，眼里心里都只剩下林瑾思了。

　　事实上，林瑾思也的确真是如此认为。

　　乖巧又不多事，更不惹事，极其懂事，又极好掌控。乔窈，的确很好。

　　·

　　其余几名宁州的官员已在宴请结束后便告了辞，只有蔡大人陪着他们，乘马车一路来到了城中一家驿馆外。

　　蔡大人似乎很善谈，短短一段路，一直说个没停。

　　林瑾思回应的客气，但态度温柔却疏离。

　　蔡大人却不觉得尴尬似的，仍是不断找着话题。

　　“王爷的座驾果然豪华，下官能与王爷同车，真是倍感荣幸，多谢王爷。”

　　闲聊的话几乎说尽了，他又没话找话地说起了恭维话。

　　“蔡大人客气。”林瑾思回应。

　　对于他们这样的对话，乔窈便觉得十分无聊，裹着狐裘缩在角落里开始发呆。

　　思绪还未放空，又强行被乔窈找了回来，她听到，蔡大人似乎说起了些别的内容。

　　“王爷，下官愚钝，有些事，还是请王爷别再兜圈子，指点清楚得好。”

　　像是要摊牌的意思，乔窈听着也一瞬起了好奇，虽然表面没什么情绪，仍安静缩着，但她立刻竖起了耳朵。

　　“蔡大人有话直问便是。”林瑾思语气仍然平淡。

　　蔡大人表情凝滞一瞬，终于不再旁敲侧击：“王爷久居京中，甚少离府，此次突然来宁州，可是……皇上有什么密令？”

　　林瑾思眉头一蹙，竟像是疑惑一般，开始思索起来：“密令？似乎未听皇兄说起过。”

　　蔡大人干笑了笑，问：“那，王爷您怎么突然有闲情逸致来宁州了？”

　　乔窈的视线随即转到林瑾思身上，她也很好奇林瑾思会怎么说。

　　关于林瑾思的任何事，她都很陌生，也都格外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