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窈》以寄

5、五

　　林瑾思笑了笑，略有些期许说：“京中入了冬，总是大寒，听闻宁州气候温和，冬日少雪，偏多暖阳，山水风光秀美，便心生好奇，想过来瞧瞧。也不知此地何处景致最佳，蔡大人，日后可要多麻烦你了。”

　　乔窈听着，将唇边笑意藏在衣服下面，又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想不到，瑾哥哥竟是如此风雅之人，也不知他会不会带她一起？若能和他一起游山玩水……嘿嘿，想想就觉得欢喜！

　　那蔡大人听着，却似乎变了脸色，不再像从前那样恭敬，脸上的笑容不禁敛了些，干笑说：“为王爷效劳，是下官职责所在。”

　　“有劳蔡大人。”林瑾思客气道。

　　这情绪的变化，林瑾思自然看得出，只是未表现出来。

　　一开始就是虚情假意，只是现在不再假装罢了。

　　蔡大人脸色更为难看了。

　　一开始迎接林瑾思时的满面春光此时已完全阴沉下来。

　　一开始，他的确听下人来报，说林瑾思是独自来宁州的，一个侍卫也没带，身边只有个林府的随从林安，的确像是一副来游山玩水的做派。

　　他起初还不信，总觉得对方抱有目的，就算传闻中，林瑾思为人性情不足为惧，但毕竟是王爷身份，且他与皇帝关系极其亲近，总是要警惕些。

　　可没想到这一番试探下来，对方果真只是闲游，他那态度瞬间便不那么恭敬了，唯唯诺诺一路，此时也免不得开始阴阳怪气。

　　他看向乔窈，故意将话题引了过去，冷声说，“王爷好兴致，来宁州这一瞧，似乎还多瞧上了个美人。”

　　仔细看过乔窈那一身粗布衣，便可以断定不是王爷从京城带来的女人了，那便可以推测，是在宁州附近找来的。

　　看着的确是漂亮，就是这身打扮实在是不入流，若非是王爷今日引她一起，方才那春阁她这辈子恐怕都进不去。

　　想起春阁，他便止不住的后悔，真是可惜了他早早找好的那些美人。

　　虽然样貌的确不如这个女人，但各个是风情万种，身段绝佳，可就因这个女人，他一个都没敢带上宴席，往王爷面前引，一整个席间，什么软香温玉全都没了，只能干坐着吃饭聊天，实在是令人生气！

　　林瑾思像是看不出他神态里的情绪，只浅笑回应：“宁州的确地灵人美。”

　　他说着，也刻意回过头，看向乔窈，似乎沉醉一般，勾起唇笑了，“的确，不虚此行。”

　　诶？这两人不是在闲聊么？怎，怎么突然说起她了！

　　乔窈茫然地眨了眨眼。

　　但，瑾哥哥这一句，是在夸她吧！他夸了她！

　　身体比脑袋先一步反应，很快，乔窈便红了脸，扯着衣边将自己埋起来，脑袋全缩到狐裘里了。

　　林瑾思瞧着，唇边笑意更浓。

　　蔡大人看着却是满心嫌弃。他一点也没说错，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

　　两人没再说什么话，驿馆已到了，蔡大人先下了车，待所有人都下来，他却未打算引路，而是先来到林瑾思面前，抱歉说道：“王爷，这几日内人临盆，实在是不宜请王爷入府居住，故下官在此处定下了两间上房。只是……”

　　他顿了下，犹豫的望着乔窈，说：“宁州地处繁华，临近年关，南来北往的行商赶路回乡，都会路过此处，于是这驿馆里，也只剩下下官早先定的那两间房了。都怪下官思虑不周，不知王爷来此，还带了家眷。”

　　“无妨。”林瑾思笑着说。

　　蔡大人掏出两枚凭信钥匙，呈给林瑾思：“这是早些时候店家交给的入住凭信，请王爷收好。王爷，内人情况紧急，下官着急回去，还请王爷见谅。”

　　“蔡大人请自便。”林瑾思接下，又客气说道。

　　蔡大人立刻告辞离开了。

　　三人在驿馆门前站着，谁都没先有动作，乔窈和林安都在等着林瑾思先开口。

　　林瑾思握着凭信看过上书门号，回头先看向乔窈。

　　见乔窈眉间紧锁，林瑾思问：“怎么了？”

　　“我，我只是觉得，他方才在宴席上，还有这一路上，可看不出着急。”乔窈抱怨了句。

　　明显，是在故意轻慢林瑾思。

　　林瑾思是还笑着的，似乎和刚才那个蔡大人相谈甚欢，所以，她思索着，如实回答了心思，但这句，没直白说出口，她担心会伤到林瑾思的好情绪。

　　林瑾思眉眼微蹙了下。

　　他还以为乔窈是在为怎么分房住而蹙眉，原来是为了这个。

　　小姑娘，竟是最在意这个的。

　　心情莫名好了许多，方才一直在陪着那位蔡大人做戏假笑，此时却是真心喜悦。

　　“借口罢了。”他扬起唇说。

　　“你也看出他是故意的？他，他怎么敢如此对你！你都不生气吗？”乔窈情绪一时有些激动。

　　“我不在意这些。”林瑾思答的平淡，面色也平淡，只是临末，他转了情绪说，“但，你愿意如此为我不平，我很开心。谢谢你，窈窈。”

　　他抬手温柔地拍了拍乔窈的脑袋。

　　“瑾哥哥……”

　　见两人似乎又要旁若无人的暧昧，林安表情一阵僵硬。

　　他觉得，自己再待下去恐怕又管理不好表情了，思索着要先跑。

　　于是他尴尬开口，道：“那个，王爷，姑娘，小的插句嘴。小的无需住客房，在这驿馆里随便找个地方凑合就行，你们两人便一人一间，小的就先下去收拾东西……”

　　他话音未落，抬眼，两人已全转身看向了他。

　　姑娘神色稍有些犹豫，像是在思索着言辞。

　　王爷站在姑娘身后稍远些的地方，是姑娘的视线死角，于是，方才看向姑娘那眼底的温柔已全散了，正极其冰冷的盯着他，像是威胁。

　　仔细想想，他怎么住的确是没有关系，但若被人瞧见认出，觉得王爷连一个贴近的下人都不给安置住处，那确实是有损王爷的声誉。

　　他后背不觉冒了冷汗，连忙改口。

　　“那，那小的出去在附近再找个驿馆客栈也行……”

　　“不行！你走了，谁来保护瑾哥哥？”乔窈立刻打断他的话。

　　林瑾思才遭遇过刺杀，她们三人之中只有林安有能力保护他，若他离得远，林瑾思再出什么事可怎么办？绝对不行！

　　“那马车里挺宽敞的，也不怎么冷，瑾哥哥，我就……”

　　乔窈提议的话未说完，被林瑾思抬声盖了过去。

　　“你在隔壁随时留意客栈内的动静。”林瑾思将其中一个凭信扔给林安，又对乔窈说，“窈窈，委屈你与我一间。”

　　“啊？”乔窈脑袋空了一瞬。

　　这，她，她可是想都不敢想这样的安排的！但，但也不是不想……

　　可，可要她就这么直白答应，实在是说不出口啊！

　　她要怎么回啊……

　　掌心传来温度，不容抗拒的力道拉着她靠近，她便顾不得再胡思乱想了。

　　三人走入客栈内，店小二迎上来，林安过去应付了两句。

　　林瑾思已握着乔窈的手，拉着她朝楼上走了。

　　楼梯不宽，但足够两人并行，可林瑾思步子稍有些快，乔窈想追着他与他并行，心中有些急，脚下便乱了章法，她不慎碰到了林瑾思，一个没踩稳，便不小心被楼梯绊倒了。

　　林瑾思感觉到掌心传来异常，立刻抬手去扶她，可他那只胳膊才受了伤，使不上力，于是两人一起跌在楼梯上，没扶稳不说，乔窈竟又闻到了浅浅的血腥味！

　　乔窈撑着木板抬起头，慌张向林瑾思望过去。

　　“瑾哥哥！”

　　她循着他手臂的位置，第一反应是想去查看伤口。

　　但她只唤了句，就已被他环住半揽在怀里，他的手指借着袖袍遮掩，落在她唇上轻轻按了下。

　　没什么力气，大约是受了伤的原因，似乎维持着抬起来已很费力了。

　　是不欲她多说吗？

　　他面色明显在硬撑着维持笑容，虽然没喊过一声，但明显是碰到了伤口。

　　是不想暴露他受伤的事吗？

　　也是，这里人多口杂。

　　都怪她，不小心，又不谨慎。

　　乔窈收回目光垂下头，很是自责。

　　“对不起，都怪我……”

　　他又缓缓抬动手臂，落在她脑袋上，揉了揉。

　　这次，他的手掌落得很重，像是借着力。真是又牵动到伤口，连抬起来都十分困难了。

　　他朝她笑着，柔声哄了句：“没事的，我没事，先回去吧。”

　　“嗯……”

　　乔窈忍着没让眼泪落出来，连忙小心避着他受伤的手臂，扶着林瑾思起身。

　　林瑾思望着她，眼中略过复杂。

　　是他故意，跌倒或再度碰到伤口都是，不怪乔窈。

　　手段也并不怎么高明。

　　可乔窈，偏比他以往骗过的任何一人都要好骗。

　　真是个蠢笨的小姑娘。

　　但也只一瞬，他很快又藏匿起其余情绪，眼中只剩下温柔。

　　他挪开视线，往驿馆楼下的大堂角落里随意看了一眼，似只是视线随意的偏转，很快收回目光。

　　·

　　大堂角落内，暗暗望着这一切的某个人也如此心道了句。

　　但他心中所想以及用词，比林瑾思要过分很多，对乔窈的贬低也更为过分。

　　他们回了房，今日应是看不到更多了，大人也只吩咐说看过他们是如何住的就好，似乎只是想分辨这个女人和七王爷的关系。

　　得到了答案，他也该尽快离开了。

　　七王爷身边的随从似乎不太好对付，他得再小心些，免得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