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神说》风将眠

2、奇遇

　　此时，阎王殿内一片鸡飞狗跳。
　　黑白无常昨夜勾魂失败的结果，成了生死簿上的一个变数。

　　“气煞我也！”一老翁头戴冠冕，身穿黑龙袍，坐在殿内愤怒地尖叫：“雷神这个混球，搅乱我底下的业务几次了！”
　　“天上飞的这些怎么就不搞个神管管！一点纪律性都没有！”阎王气得吹胡子瞪眼，环顾四下，眼前五色珠子晃动，他总想抓点什么扔了来泄愤：“每次做了点见不得人的勾当都要本殿替他们擦屁股！”
　　“可耻！我呸！”他果断拿起手边的惊堂木，卯足了劲儿，掷出手去，‘哐啷’一声，无辜的地面受了砸。
　　还不解气，阎王索性一手指天，仰脖咆哮：“哪天神界宴会，我定要爬上去，当面训这个孙子一顿不可！”

　　黑白无常俩鬼差杵在台下，左右站着，面无表情地转动眼珠子相觑。
　　“唉。”黑无常望了殿上还在撒泼的阎王一眼，摸着额头慨叹道：“殿下已经连续骂雷神三个小时不重字儿了。”
　　“该刷新记录了。”白无常吊着血舌，不知从身后何处摸出来一个本子，胡乱往上勾了几笔。一条新的纪录就在前面一长串的文字下诞生了：“六百六十六次，嗯，这数够吉利！”
　　黑无常嘴角一抽：“……”

　　左雨疏躺医院里被何凤凝照顾一个月后，在各种名为爱意的补品面前彻底张不开嘴了。
　　橘子之类的水果，她还能勉强往嘴里塞一些。
　　至于什么猪血汤、大骨汤、乳鸽汤……顿顿不重样，左雨疏见之如见虎，扭头就想吐。

　　母爱如果是自由意志的地狱，那屁股下的这张病床就是她崭新的牢笼，锢得她喘不过气来。
　　左雨疏自知眼下的自己身娇体弱，逃是逃不了了，就凭借自己灵活的脑瓜子开动歪心思，想偷偷倒掉一部分。
　　起初她以为自己找准了大好机会，结果刚下病床，何凤凝幽灵似地飘到她身后，欣赏她贼一样往厕所走的姿态。

　　“咳嗯。”何凤凝带着警告意味的咳嗽一出嗓子，左雨疏立马站如雕塑，把手里的汤象征性地喝一口，军训式转身，装作没发现她妈，蹑手蹑脚地走回病位，躺下，两眼一闭，装死。
　　“哼，毛都没长齐，就学孙悟空跟二郎神斗智斗勇。”何凤凝屡战告捷，冷笑一声，揣着上衣的俩口袋走了。

　　确认身边再没有其他动静，左雨疏这才小心翼翼地撑开了一只左眼。
　　“唉，舒服不了一点。”她是用喉咙发出的哀怨，活像个垂死之人。左雨疏扯了扯惨白的被子，望着天花板放空思绪：“我这活得还不如一个死人呢。”

　　“雨疏！你大老婆我，来看你啦！”病房门口，突兀地响起一道清亮又活泼的女音。
　　“嗯？”左雨疏不明所以地转移视线，投向声源。
　　只见那人仰着头，倨傲地站在门框边，极力营造着自己的闪亮登场。在左雨疏看过去的一瞬间，她破了功，笑弯了腰。一身鹅黄色碎花连衣裙，把这儿死气沉沉的气氛点出一大片的明媚。
　　“唐思遇……”左雨疏鼻子一酸，哭腔出声。

　　清川市第一人民医院里，两个从小作天作地的发小一会儿抱头痛哭，一会儿喜极而泣。
　　“唐思遇，呜呜啊呜……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呜呜，妈的，撞你那个司机呢？！我现在就抄凳子去干他一个鼻青脸肿！”
　　“犯、犯法。”
　　“……那算了，我这个人也不是那么爱好暴力。”

　　“好了，点到为止，吵到其他病友了。”左雨疏叫停，猛吸了下鼻子，真情流露的眼泪还挂在眼尾，她就已经把面部表情管理得冷静如常了。
　　“雨疏啊……”唐思遇替她抬手拭去，神色同样镇定。
　　在左雨疏频繁眨眼调整情绪的注视下，她神经兮兮地说：“我问一下昂，按你刚才的描述，你被撞飞那么老远，就、就没有失忆之类的后遗症吗？”

　　“你想说什么？”左雨疏心思警觉，预感她不做人的发小说出这句话时就已经在埋坑了。
　　“就是选择性地遗忘一些……”
　　“还钱！”左雨疏斩钉截铁，火速伸了手到她跟前。
　　“……债务。”被打断施法的唐思遇面色尴尬地推了回去，笑容都抽抽：“谈钱多伤咱们之间的妻妻关系呀，是吧，你这身上的管子插一堆的时候，我还来看过你呢，你就不能把那区区五百块给一笔勾销了嘛？”

　　“我是不是还要感激你？”左雨疏不咸不淡地睨了忽而变得谄媚的唐思遇一眼，语带嫌弃：“别幽默我了，你来那天，确定不是来看我是不是死透了？”
　　“……”被说中心思的唐思遇转头望天望地，就是不敢对上左雨疏那双讨债眼。

　　套近乎的战术一失败，唐思遇立马转变策略，趴在床边一声声地对人哀嚎：“我可是你发小啊，你这劫后余生，不应该散点财啊，福报啊，来感激上苍的好生之德吗？”
　　“少卖惨，你算哪门子发小？天天觊觎我干瘪的钱包。”左雨疏无情地抓起她胡乱拍打的双手，扔到一边：“我能活下来那是我命大，以及现代先进的医学。想跟我扯那些鬼神之说啊？没、毛、用！”

　　“油盐不进！”唐思遇撇嘴，从背包里翻出手机，指尖起火地给左雨疏转了五百块钱的账：“还你。”
　　“大爷派还债，也就你这种狐狸精干得出来了。”左雨疏拿过手机，点开收款界面，心安理得地收了债：“感激我吧，我都不问你要利息。”
　　唐思遇被她一句话激得尊严扫地，干脆给她多转两块：“不用找，多了算我赏乞丐了！”
　　“……”乞丐左雨疏捧着手机，毅然点了收款。

　　过了会儿，唐思遇的视线转移到桌上的水果篮，她泄愤似地抓起一个橘子剥，汁液淌了她一手。

　　“不是我想触你霉头，我怎么感觉你这车祸也太容易挺过来了。”她把橘子皮扔进垃圾桶，往左雨疏面前一递，虚晃一枪又收了回来：“我有个平时不大来往的亲戚，去年，被一辆大众撞了，情况跟你几乎一样，她就没捱过来。”
　　左雨疏刚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
　　“她身上的手机和饰品都有不同程度的磨损，尤其手机，当场报废了。反观你，你这保存得也太诡异了吧……”

　　唐思遇细心地撕下橘子经络，指了指左雨疏桌上安然无恙的手机，神色渐变异样，又转移视线，落到了她脖子上的祖传珠子上。

　　“我放包里，抗撞。”死鸭子嘴硬的左雨疏悻悻收手，听了这对比，心里也泛起一丝质疑，水花一样，可惜刚激起涟漪，就被她唯物主义的主宰思想给抹没了。
　　“那你这项链上的珠子呢？跟你一块擦出几米开外。”唐思遇往嘴里扔了一瓣橘子，边嚼边说：“你扯个理由给我听听？”
　　“它命比我大，不行么？”左雨疏全了她的心愿，心虚地抬起右手，摸向外祖母传给她的珠子。
　　唐思遇一手拿橘子，一手给她比大拇指：牛逼。
　　神他妈命比你大，它又不是活物。

　　俩人扯了一小时嘴皮子，何凤凝带着她新的十全大补汤杀回了医院。

　　“思思来看我们家雨疏啦？”她走近，发现唐思遇已经在这陪床了：“多跟她说说话，雨疏这段时间一个人待在医院，可闷坏了。”
　　“她一个月拢共来了两次，第一次还没见着，我要闷坏早坏了。”左雨疏用手指比了个二，腹诽声从嘴里冒了出来。

　　“左雨疏，我在家里是没教过你怎么正常说话吗？”何凤凝撂下食盒，用一种‘注意措辞’的眼神瞪着她。
　　左雨疏扁扁嘴，不开腔了。
　　“哎呀，阿姨，这也确实怪我。”唐思遇介入俩人的硝烟，做起了和事佬：“我这段时间也不是特别忙，是怕打扰她休息才没来，也没跟雨疏说过，她误会也正常。”

　　“妈，您又拿毒药来啦？”左雨疏才不管她俩怎么交流，她眼睛往桌子那儿一瞥，肚子已经开始翻江倒海了：“放过我的胃吧，再折磨下去，我就要从这儿转到楼下消化内科了。”
　　何凤凝不满地横了她一眼，搬来张椅子坐下：“少自作多情，这是留给你爸的。”
　　“……哦。”左雨疏总算松口气了，她挪了挪躺麻的一条腿：“不祸害我的胃怎么都好说。”

　　左雨疏二次历劫后顺利出院了。她返校后，发现心心念念的奖学金已经凉成黄花菜了。这还不算，一个大二给她没滋没味儿地在医院里过了一半，人刚解放，期末考就没皮没脸地来接档了。
　　嗯，总之新的劫数全挤一块拱她来了。
　　左雨疏在寝室的位置紧靠落地窗，刚翻开基本没怎么学过的教材，瞄了几眼就对着术语发怵。她扭头，漫无目的地望向黑天。那儿没有星星，月亮也跑了，只剩她的烦恼。

　　“我擦？”她正要回过头继续啃书，意外发现了别的稀罕物。左雨疏双手贴在窗前，睁圆了眼睛，惊呼道：“……流、流星？！”

　　同时间，某位神界的人物化作一道白光，往人间赶来。
　　他降落在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嘈杂街道。他行走在人群之中，人类却看不见他，也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他低头往前走着，一身黑色的神界官服在与某个同等身高的人类男子擦肩后顿逝。
　　仅一瞬，这位神就现出了他在人间的容貌与装扮。

---

作者有话要说：　　2024年新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