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卖身契（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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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腔作势，不堪一击？以力压人，恃强凌弱？
勇气？失望？
胡荡双眉微禀，手扫马尾，明白了。
螳螂的搔头弄姿，蚂蚁的狂妄无知，确实勇气可嘉。
可人家灏森公司是标准的驷马豪车，是强壮的庞然巨象。
“你的小诚意我受得起，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侯菲儿喝完了汤，挪开黑袋子，战斗力已经恢复，她正色说道：“胡荡，你学的历史专业，当然知道什么叫先礼后兵啦。”
“我们是老乡，我比你大一岁，只是个中专毕业的小女子，文化程度不高，你是个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别跟我一般见识。”
两句话留给胡荡细细琢磨。
侯菲儿招来服务生收桌，递了两百块商量延迟其下班时间，要借餐厅解决问题。
胡荡回想起一天内两人的言行举止，脸唰唰唰红透了。
听听，这才叫水平。
胡荡啊，你的那些斤两只配用在点菜上，用来耍流氓，叫不务正业，人家却是在教你怎么做人做事，怎么立足社会。
先礼后兵，那是春秋战国时代留下的弊病，在某些问题上，现代人的行事方式更倾向于资本碾压式的直接，快刀斩乱麻。灏森公司勿需顾及胡荡的感受。
侯菲儿是老乡，还比胡荡大，代表的是公司。
她主动去酒吧寻胡荡，又给了半天时间，虽然曾经数次嘲讽，但总归是给足了面子。
于公于私，仁至义尽。
胡荡装腔作势，实则不堪一击。
公司确实有以力压人、恃强凌弱的资本和实力。
现今的大学，胡荡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不认为几年的钻书生涯比得过人家真刀实枪在商界你死我活的滚打经历。
说话条理清楚，处事公私分明，作风干练犀利，侯菲儿真的只是个会计助理？
“你如果还是不明白，我可以再给你半小时好好消化。胡经理，你很狂妄！我敢肯定，你没有仔细看我交给你的文件，或者根本就没看过。”
胡荡啊胡荡，你何止狂妄，还蠢得到家！
看气势与姿态，对方志在必得，要的不是简单的交代，而是了断。侯菲儿算厚道，还友情附送打坐悟道三十分钟，一个来自旧情人，哦，仅仅是作为老乡来的私人惠赠。
躲了一天，要来了吧！
苟延残喘没意思，逃不了躲不过，胡荡自己也说过今晚会给个交代，他表情庄严肃穆，“侯小姐，我有心里准备。请！”
“你提的问题和条件表明了你的立场和态度，我谨代表灏森公司向你传达...”
“灏森公司是大企业，原则只有一条，不在乎方式搞掂事情。你是公司的项目经理，换句话说，我们暂时是一家人。”
大家族面对困局应该一致对外，胡荡应该庆幸公司还当他是其中一员，不过嘛，胡荡就是一只蚂蚁，随便拿捏，舍尾求生是大家族常用保身手段之一。
“一切以公司利益为本，无关私情，该有的责任谁也逃不掉，你也说过了会负责，现在认真看文件。”
侯菲儿拿出笔夹在文件里，摆在胡荡面前，“你有申诉的权利，奉劝一句，我觉得你最好放弃这个权利，我不希望闹到那一步。”
赤.裸.裸的威胁。
判决书在手，虽然胡荡够光棍，也有心理准备，此刻竟从头到脚无处不汗。
文件的第一部分是事件处理总则和意见，后附银行工程合同，项目经理委托书。
内容的中心思想总结起来就是：息事宁人解决问题，处罚胡荡以及相关公司内部员工。
胡荡脑里轰轰作响，自己冥思苦想的条件，文件里有，灏森公司早就想到。他的自以为是给对方看了场笑话，人家并非摆设，甚至还提出了购置建筑工程施工团体意外险等等一系列完善的解决方案。
第二部分是双方保密协定，另附公司员工雇佣合同，社保，养老等系列员工福利以及账单记录，当然，除了保密协定外其他的都系伪造。
为了公司的声誉，防止银行方借机闹大事态，需要完善胡荡的个人资料，提供证据表明他是公司的正职员工，而非随便拉来的路人甲，保密协定是要求胡荡不能泄露其冒牌项目经理的身份。
这是防范于未然。
第三部分是重点，是胡荡本人应承担的相关责任及对他的惩罚条例，附带法律法规依据，其中有资深律师、预算员签了名的确定书。
胡荡最在意的是那个赔偿金额：三十万。
三十万的金额凭他目前的能力，一年到头不吃不喝，运气好的话，也要三四年方能还清。
第四部分是一份条件相当苛刻的公司入职员工合同，期限为四年。
这是份真实的员工聘用合同，其中最有意思的是，职务上胡荡仍是灏森公司的项目经理，却受行政部门调遣，而非工程部。
另外任职两年后，可以用金钱一次性买断剩下的合同期，金额按比列算，无息。
俗称赎身。
如果胡荡能在一周的限期内赔付三十万，或者愿意负上对应的法律责任，可以不用签订此合同。
最后是一张承诺书。
如果胡荡履行第三条，此事便可马上了断，他将脱离工程，拍屁股走人。
若他在第四条上签字，从即日起就成为了公司的正式员工，那么将由灏森公司出面解决银行工程的所有问题，而胡荡只需配合即可。
胡荡哪里有钱，直直地看着文件第四部分发问：“这算是卖身契？”
他的语气里完全没有愤怒，纯粹只是自嘲。
他不愿父亲知道此事，公司也应允了他提出的条件，任凭处置的豪言壮语亦犹言在耳。
即使公司不答应他的要求，所谓的两败俱伤、鱼死网破也只是胡荡自己在抽烟时的幻想。
胡荡现在才发觉自己真是幼稚得可以。
灏森公司解决银行工程更倾向于最直接的方式，可以完全撇开胡荡，文件的第一部分已经阐述得相当清楚。无非就是多花些钱而已，这点小钱对他们来说，无异于九牛一毛。
很明显，灏森公司甚至还有把握解决问题后，于银行工程里赚些小钱，但这不是胡荡有心情去理会的事。
侯菲儿：“你这么理解也没错。胡荡，以你的自负应该不屑于找胡叔叔或者其他人来解决，你刚才提到过。据我们所知，你现在凑不出那么多钱，所以...”
所以别无选择，卖身又卖艺是当前的唯一选择。
侯菲儿拿出计算器交给胡荡，给了一句晴天霹雳，“你垫付的三万块工程款，还有三万工程押金，已全归公司所有，拖欠的人工费由我们来付。”
雪上加酸！
胡荡最后的侥幸落空，从母亲那借来的六万块都拿不回来。
他一个小小的异想天开直接飞了36万。
懊恼异常，该！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从某种程度来说，灏森公司算是厚道的。
毕竟此时的楠林市，普通公务员月薪才两千多，加上各种福利，年收入不足五万元。公司给胡荡四年时间来偿还30万，入职不用面试，这期间不用担心失业，还可以学到很多东西，开阔视野，不算太差。
而且两年后可以赎身，不过，一样的道理，到了那时就有钱了吗？
所以，就当就当自己又上了一次大学？可这学费...太多了吧。
合同里写的明白，在不违背道德法规的基础下，胡荡应无条件服从公司的任何安排。胡经理任职期间无任何薪水和福利，公司只提供工作餐，行事出了错相关处罚样样不少。
无条件服从？
别说四年了，前两年怎么活？卖房？卖血？向家里要生活费？吃软饭？兼职打工？重新卖唱？
都说人穷志短，吃饭都成问题，哪还有志！
要不是有沙发撑着，胡荡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摊在地上。
九点早过，餐厅已下班，现在是两百块的小费时间。
侯菲儿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我认为你并不是个很聪明的人，但也不至于那么笨。”她敲敲桌面，催促道：“你考虑...清楚了吗？”
上午侯菲儿说打她电话才有用，现在胡荡已想明。
侯菲儿是老乡，相对来说好打交道，灏森公司偌大个企业根本不需要廖总出面，所以一个小小的会计助理足可胜任。
其实公司本不需这么麻烦，直接找胡献礼一次性就能收到30万，开出这种条件可以说是相当大度。就算胡献礼不服要对着公司闹，也希望渺茫。父亲一个半路跑出来杀猪的，跟人家灏森公司主职“宰猪”的专业组织怎么斗？毕竟这事可是胡荡给闹出来的。
胡荡不占理，公司又如此强硬，还顾及到了自己的感受，他连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
“我...tm...卖！”
尘埃落定！
所以，我tm要当四年丢了项链的玛蒂尔德夫人了吗？
甚至还不如她。
或许两年后...
鬼tm才知道！
半小时前，胡荡把徐络冰卖了，此刻他又把自己给卖了。
好吧，年方二十四岁的人贩子胡荡兄弟，职为项目经理，现已成为名副其实的包身工。
侯菲儿收起签好的文件，下达首个任务：“你明日休息，后天早上9点公司报道。”她拍拍文件夹，“24小时开机待命，不能不接电话，不看信息和邮件。”
灏森公司还给了新员工一天的准备时间。
可是，侯菲儿不就是个会计助理吗，居然指挥起当了整个白天的胡大爷？
胡荡如今只是个悲伤欲绝的包身工，麻木不仁、心若死水，他哪里还想得到这些细节。
酒店大门外，胡荡提着侯菲儿的布带，神情郁郁跟在其后。
他记得很清楚，几百年前的鄱阳湖大战之中，陈友谅于战斗中被箭射中死亡。
现如今，胡荡自己也近魂飞魄散！
满心惆怅泛起，像看不见的藤蔓浇了催生剂，不断伸展，把他缠得喘不过气。
灯火阑珊的城市边缘，层叠的山峦走不出无边的暗夜。
所谓迷茫，也许就是近迷远茫，近如周边华灯眩眼，远若天边黑山不明。
光虚岭实，光抓不住，岭够不着。
什么理想？什么前程？一切皆是过眼云烟。
胡荡内心落寞，喃喃念道：“行迈靡靡，中心如噎...①”
“我他妈就这样把自己卖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卖身契（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