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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饭局(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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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茫茫,华灯正盛。
眼前桌盘狼藉,菜和饮品所剩无几。
胡荡叼着牙签,说:“哎,连累你啦,下一站去哪?”
徐络冰是个跳槽王,公司换的勤。他略带伤感,望向窗外,“我想去云南春城。”
“那地方能呆?吃都不习惯,还做个鸟事。”
“.....”
两人在楠林城里已有五六年,对此地感情颇深。
胡荡很认真地说道:“楠林还可以,四通八达,房地产如火如荼,装饰行业大有前景,比云南发展要快。”
徐络冰的专业水平一般,爱玩电游,又不如胡荡那样吃苦,听着胡荡苦口婆心的劝导默不作声。
“我认为啊,在楠城几年多少还是些关系,丢了可惜,有事能相互照应到,去了那边一切都要重新开始,太累了。”
再不济,于楠林城里几个老师,些许校友,同乡还是有的。
“困难总会过去...阿冰你记住千万不要给灏森公司说你是工地监理。”胡荡语重心长,吩咐他嘴巴要严实,别把自己陷入银行的事里,说着从皮甲抽出一叠纸币放到徐络冰眼前,约有两三千。
徐络冰不接,“上午那钱还没用,就做了半个月,我严重失职对不起你,你麻烦这么大,自家留着。我谈过恋爱,你身上没几个钱和依依在一起...还有工人的工钱...”
“哈哈,我敢肯定你是又被女朋友嫌了,工钱我自有分寸。依依敢鄙视我?”胡荡把钱装进徐络冰包里,“我们两个不讲这些,你有困难要说,提不提是你的事,做不做得到是我的事,明不明白?”
做设计工作的收入视业绩情况而决,非常不稳定。
以前徐络冰月薪多的时候七八千,有时只有千把块钱。像他这种资历浅的设计师在外地很难接到设计私单,只有进公司先打磨经验熬资历。
工地出事,这点钱起不到任何作用,胡荡的性格徐络冰清楚的很,按以往的习性,老胡做事都是谋定而后动,竟然给了钱,想必已找好了退路。
徐络冰不再纠结,安心收了钱,说道:“欸,老大,依依怎么说也算个明星,那个行业你也清楚是什么样子,别整天嘻嘻哈哈的浪,我看着担心。”
胡荡抓了抓鼻子,似有所悟。
徐络冰也不舍得离开楠林,“我觉得你说的对,到春城人生地不熟,不该舍近求远。就是工作难找。”
设计在楠林城是朝阳行业,大小公司多如牛毛。从业人员的素质参差不齐,流动性大,同一个公司里的设计师收入相差悬殊。所以事并不难找,徐络冰是怕捞不到专业对口的高薪工作,而胡荡从不拘泥于行业。
胡荡提议:“要不你先屈才到我那培训机构去教电脑,再慢慢做打算。”
“还是不了,我可以进些小公司,保不齐能搞些工程一起做。”
徐络冰另有想法,他提的做法并不新鲜。
许多装修客户嫌公司预算高。按工程公司的业务流程,客户跟设计人员接触频繁,有心的设计师便把这类客户介绍给游击队,收取中介费,一些人甚至主动撬公司墙根私自包揽设计与施工。
挖墙角人所不齿,牺牲职业道德肥己的事胡荡很反对。
“不行,毁了名声过不得久,出了事行业里谁还要你?还会影响以后自己干。”
收益大风险也大,有前车之鉴——胡荡就出了事,性质不一样,道理相通。
正聊着,服务生过来问要不要收拾桌子,也就是收单。
餐费近四百,胡荡看了单子脑瓜子一动,说道:“我的贵宾卡在女朋友那里,里边还有钱,给你个卡号,直接扣行不行?”
“要持卡人才可以,先生。”
好吧,直接被鄙视成软饭王啦,退一步。
“那能不能享受贵宾卡的折扣?”
“先生,你存两千块办了卡就可以,还送两百元消费劵。”
继续被鄙视就算了,还被嘲讽了一把。
好吧,面子不重要,脸皮算个球,出绝招。
“麻烦你叫谭经理来一下。”
服务员第三次鄙视胡荡:人穷谱大,老子走来走去累死了,还会被经理训。
语气倒是没毛病,微笑,“好的,先生稍等。”
等服务生走远,徐络冰说:“我来吧。”
胡荡全部家当只剩两百多块,他悠然一笑,“天意,阿冰,现在你不掏钱都不行了,有可能...不用钱。”
“你打什么机锋?”
“嗬,看,你的机会来了..”
“什么机会?”
胡荡帮徐络冰添满杯子,“喝茶。”
杯里淡黄的菊花蔫蔫湿湿,杯口挂着几根细细的软须。
徐络冰瞬间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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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冰已离开,桌面亦清理干净。
胡荡要了两杯温水,拿了文件夹,端端正正摆在眼前,闭目深吸一口气,睁眼便拨了侯菲儿的号码。
窗外,天空暗云交叠,餐厅,小风无雨,胡荡却如身临飓风,心受水浇。
他没有太大的豪情壮志,只想努力多赚些钱,安安心心过好小日子,可天有不测风云,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马渡江头,片云片雨,东风醒梦!①该来的躲不了,总要面对。
几百年前明太祖远眺鄱阳湖,心忧与陈友谅的决战,朱皇帝争的是天下,虽难有胜算,却可一搏。
而胡荡呢?成败在此一举?
只有一败涂地。
好在他有依依,好在他还年轻。
侯菲儿额冒细汗,脸色发白。她脚步急促而来,小憩了一会儿,精神倒好了些。
胡荡主意已定,面带决绝,等她坐好,便开门见山说道:“侯小姐,在谈之前,我提两个小问题,三个大条件。”
刑场之上,将死之人,还能有一碗浑酒的待遇呢。他提几句怕个毛线。
侯菲儿韫怒,乍然起身,手背抹掉额上汗珠,说:“胡荡,你真让我意外,你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吗...”
“你说的太过了,请坐,我的问题和条件应该不会对贵公司造成损失。”胡荡料到她会讥讽,已有心理准备,“菲菲,你和你舅舅经常联系吗?”
她的舅舅叫赵胜利,曾是胡献礼的邻居和战友,关系很好,现在胡献礼已经搬家,两人仍来往密切。
胡荡不希望这件事让父亲知道。
侯菲儿稍微一想便明白,心里暗笑胡荡自断退路,答的却模棱两可:“我和他关系不好。”
“第二个小问题又是什么?”
“菲菲...你当初为什么那样对我?”怕她误会,胡荡又说:“我没其他想法,你也可以不答。”
六年前侯菲儿举家移户外地,从此两人不联系,不会面,不打扰,多年来没有任何交集。胡荡无法理解侯菲儿的决绝,至今心有芥蒂。
侯菲儿心思震动,哑口无言,这两个问题跟工程与公司扯不上多少联系,倒全与她有关。
看她沉默不语,胡荡释然,换上正常语气,“无所谓了...侯小姐,麻烦你记一下我的条件。”
“第一,这事我负全责,灏森公司不能找徐络冰和施工人员的任何麻烦。”
“第二,如果工程能继续,灏森公司要继续留那帮工人做完这个项目,竣工后不能拖欠人工费。”
“第三,我欠了工人一些工资,希望灏森公司能够先垫付,我付利息慢慢还。”
胡荡一口气讲完三个条件,顿了顿,又慢慢说道:“答应这三点,我会全力配合,听从你们处置,如果你们不愿意或者做不到...”
大不了两败俱伤,鱼死网破,看看谁损失大。
“如果我的问题和条件给侯小姐造成了困扰,胡某深表歉意...我失陪一下。”
话毕,胡荡起身离开了卡座。
侯菲儿的职务既然是会计助理,胡荡料定她只是个传声筒,他没兴趣也不方便听人家汇报工作,请示上级。
胡荡的背影决然孤寞,侯菲儿愁眉锁眼,脸色阴晴不定。
侯菲儿拿起文件夹翻阅,冷笑有之,苦笑有之,喃喃自语:“胡荡,这些年你真是白活啦!”
灏森公司是装饰行业标杆单位,上个月经历了大幅度的人事变动,公司日常运作受到大幅度影响,更是丢失了几个大项目。
侯菲儿本月初临时从总部调来整顿,其真实身份还未公开,只顶了个会计助理的名,明察暗访一切魑魅魍魉。刚到楠林市几天,她还处于熟悉公司的磨合阶段,紧接着就出了银行的事。
灏森公司是大企业,对外聘项目经理的要求相对苛刻。
当初批复工程项目和签订项目经理委托书时,胡荡简易过关。更离谱的是,在银行工程进行当中,公司连最基本的监督者都未派遣,这其中的来龙去脉侯菲儿正在查。
此刻,胡荡留在灏森公司的简历还放在她办公桌上。
胡荡,前年毕业于S大,历史专业本科生,在两年的工作经历里,只做过半年时间的设计工作和装饰行业存在着关联,这样一个人居然敢去独自承包工装装修项目。
侯菲儿要处理的不仅仅是银行工程的事,还包括公司内部一系列的即存管理漏洞问题。胡荡只是个引子而已,却是当务之急。
时间太短,侯菲儿组建团队的人员都还未配齐,就遇事发,她只好先拿胡荡开刀,杀鸡骇猴。
换句话说,胡荡正闯枪口,正是要首杀的那只鸡。
实际上灏森公司这种现象是多年通病,率见不爽,(原因很多,本文概不论述)此时的装饰行业可以用一个字形容——乱。
灏森公司又要乱了,侯菲儿思绪也乱,胡荡心里更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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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后,胡荡方回,他提了个黑塑料袋放到桌面上,坐到她对面说:“侯小姐,劳你久等了。”
侯菲儿瞧着塑料袋,隐约间闻到一股药香味,回正目光,说道:“胡经理,我不认为你有贿赂我的资本,你的诚意不够多。”
胡荡习惯性抓抓鼻子,笑了笑,“这点我倒是真想过。”他招招手,服务生正端着托盘而来。
一个空碗,一杯子生姜红糖水。
胡荡从袋里拿出一个冒热气的塑料盒装了碗当归乌鸡汤送到侯菲儿面前。
“只是作为一个老乡的关切,请慢用。”他这句是用乡音所说。
侯菲儿毕竟是女人,多少有些触动,捏着调羹试了试汤,又端着红糖水轻轻抿了一口,两样温度正合适。
她这两天正处于潮期,胃口不佳,中晚餐都只随便用了些糕点,此时肚子又空又饿,道了声谢,便慢慢吃起来。
不过,当胡荡帮她盛好第二碗汤时,侯菲儿依旧声线疏离,用的还是国语:“胡荡,你除了勇气外,还有什么?你知道什么叫装腔作势,不堪一击?什么叫以力压人,恃强凌弱吗?你让我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