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臣》吾心自有光明月

3、第三章、论流言能有几个版本

　　江闻涧一路避着人，偷偷摸摸从自家后院溜进了屋子里。祝大夫家紧挨着好几户人家，不比江家独自在山脚下来得隐蔽。
　　江母正往炉灶里添柴，锅中还温着一盅鸡汤。她难得杀一次鸡，结果这鸡汤温了三遍，原封不动没入过任何一个人的口。
　　她见后院有白影一闪而过，一时间脸色煞白，摸出烧火棍蹑手蹑脚朝外探去。
　　所幸今夜虽是弦月，月光却亮堂堂。
　　江母见那白影是江闻涧便放下了心，随后她目光落在江闻涧怀中的祝如意身上，神色顿时精彩万分，看见祝如意光裸的双脚，她似乎是恨不得自己马上厥过去。
　　她声音颤抖，又刻意压低：“你……你这要怎么跟祝大夫交代啊！”
　　江闻涧闻言有些尴尬，也仿佛做贼一般压低了声音：“娘，你想多了。意哥儿从山坡上滚下来，衣服被树枝挂坏了，鞋也丢了，脚还扭了。”
　　江母方才放心。可再一看江闻涧把人搂在怀中，想到村里的流言，顿时心又提了起来。
　　江闻涧却不知道她心中所思，从后院窗户翻进了房间。
　　江家屋子不算小，进了大门前院，对着前院的就是正堂，往右是江父江母的房间和存粮的房间，再往右是厨房和饭厅，正堂往左就是江闻涧和江秋水各自的房间。每间房的面积也不算小，不过江闻涧的房间还得充当书房，因此便有些拥挤。
　　江闻涧把祝如意放到了自己的床上，摸了摸祝如意的额头：“你好像发热了。”
　　祝如意有些抗拒他的触碰，不过他没表现出来，只低声应了一句。
　　“我去找祝大夫给你瞧瞧，另外，”江闻涧后知后觉害羞上了，“你的衣服要不要先穿我的？毕竟我妹妹的衣服你也穿不上。”
　　祝如意裹着外袍，强撑着坐了起来，连话都不说了，点点头表示了同意。
　　接着，祝如意便看到江闻涧直接打开衣柜拿出了一套衣服。
　　他终于反应过来了：“这是你的房间？”
　　他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江闻涧不明所以，问了一句：“对呀，怎么了？”
　　祝如意的目光只盯着自己的脚：“你房间……挺干净的。”
　　江闻涧更是摸不着头脑。
　　“多谢你了。”祝如意双手接过江闻涧的衣服。
　　“不用。”
　　江闻涧看着祝如意四肢不知该放在何处的模样终于明白了，哪怕是在现代，躺在同龄异性的床上也是一件暧昧的事情，更不要说是在这还不算上开放的时期。
　　他瞥了一眼祝如意的脚，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匆忙逃离房间：“我去给你打水。”
　　门外，江母早已准备好了热水和新帕子，江闻涧在她面前晃悠这一圈，她脸上的苦意越发明显，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指了指厨房：“我去请祝大夫过来，你也去洗洗，也不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裤腿上的泥能有三寸厚。”
　　江秋水的浴桶被江闻涧征用了，他又提了好几桶水，连水温也给祝如意调好，才不紧不慢地拎着衣服去厨房。
　　江家的灶台能架两口大铁锅，原先烧好的一锅水都给了祝如意，新烧的那锅水还不够热，但江闻涧就准备快速冲个澡，抱着一个人走那么一大段山路，他全身上下都出了一层薄汗，风干后黏黏腻腻十分难受，目前洗干净才是最重要的，因此他也不在乎水温如何，舀起一瓢就往头上浇。
　　然而阳春三月虽不比冬日严寒，夜晚却还是寒意深重，待江闻涧洗完澡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踏出厨房门，就被夜晚的山风吹得打了个喷嚏。
　　江秋水听见动静探出头来，见着是哥哥，便笑眯眯凑了过来：“你把人带回来了？李二哥和大堂哥才带了人上山呢，娘去找祝大夫了，刚刚祝如愿路过，说是要去给他们报信。祝如愿说他哥哥特别漂亮是不是真的啊？有多漂亮啊？”
　　江闻涧拿这个碎嘴的丫头没辙：“确实漂亮，比你房间里那幅仙女图还漂亮。”
　　“哇！我听娘说他从山上滚下来了，一身都是伤，不会留疤吧？要是留疤了那也太可惜了。不知道等会儿我能不能见一面，每次去找祝如愿玩他都不让我们去他家里，有这么个漂亮哥哥还要藏起来，真搞不懂。”
　　江闻涧倒是理解祝家人不让祝如意露面，祝家无权无势，祝如意的美丽对祝家来说算不上好事，反而是个大麻烦。祝如意的美足以比拟无上珍宝，不想宝物被夺走，那就只能藏起来。
　　若是把人生当做牌局，美貌这张牌与权势、富有一起打出去，那就是王炸，可偏偏，单出是死局。
　　江秋水也不要哥哥回应她，一张嘴就能接着往下叭叭：“祝如愿说他们家的药都是他哥哥去采的，按理来说这山他也摸熟了吧，怎么这回这么不小心。不过他挺厉害的，哥你受伤时吃的那两支参就是他采回来的，村里还没听说过有其他人采到人参呢，他还能采好几支。”
　　江闻涧有心想要提醒妹妹李大全不是个好东西，又怕说出实情会让祝如意难堪，斟酌片刻，选择歪曲一下事实：“他被那个卖货的李大全纠缠，躲到山上去了，天黑了才敢回家，所以才摔了。”
　　‘卖货的李大全’要读重音。
　　江秋水都愣住了，半响才接着念叨：“天呐！李货郎！真的假的！我们的头绳手帕和碎布料几乎都是跟他买的，他看着老实又胆小，而且他前几天才刚刚跟佳哥儿订了亲事，他竟是这样一个人渣！”
　　小姑娘嘴上还在怀疑，但她相信哥哥，在心里把李大全押上了断头台。
　　江闻涧拿了块布擦头发，没忍住又是一个喷嚏，吸了吸鼻子，给小姑娘叮嘱了一句：“以后要什么就跟我说，我从县里给你带回来，别再和他接触。”
　　小姑娘连连点头：“我明天就去告诉佳哥儿，可不能让他跳了这个火坑。要不是怕娘骂我，从李货郎那买的东西我都不想要了，想起来都恶心。”
　　江闻涧想起李大全说要娶祝如意过门的那些话，再想想妹妹口中的佳哥儿，对李大全的人品又刷新了认知。真就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刚刚定亲就想偷腥，两头许诺婚事，不成就想来强的威胁人，而且还欺软怕硬，呸！卖货一个月挣的钱连自己都养不活，还想两头兼顾！江闻涧对此只有一个建议，梦里什么都有。
　　江母此时正好与祝大夫一同进门，她看着江闻涧，想说什么但又没说。
　　江闻涧见着祝大夫，莫名有些心虚，指了指自己的房间：“刚刚提了热水进去。意哥儿似乎有些发热。”
　　“多谢江秀才了。”祝大夫瞧着颇为疲惫，“这份恩情老夫记着了，往后若是有帮得上忙的事情，绝不会推辞。”
　　江闻涧愈发心虚：“明明是祝大夫先于我有恩，从此以后常来往便是。”
　　祝大夫叹了口气，并不搭话。
　　几人坐在正堂中，气氛沉闷。江闻涧有心挑起话题，可他娘与祝大夫皆无心搭话，往往起个话头就没了后续，就连江秋水都闭上了嘴。
　　夜晚的穿堂风如浪潮拍过，江闻涧又打了个喷嚏。
　　祝大夫长叹一声，取出脉枕放在桌上，示意江闻涧伸手：“怕是感染了风寒。”
　　风寒诊断不难，江闻涧症状明显，祝大夫心中有数，不一会儿就将器具收回：“许是今晚吹了风，外感风寒，没有大碍，喝两贴散寒汤即可。”
　　江母连忙道：“那你赶紧回房……”
　　江闻涧的房间里祝如意正在洗澡。
　　江母连忙转了话题：“你去陪着你爹。今晚乱糟糟的，也没空搭理他，去看看他有没有乱动。”
　　江闻涧几乎是被赶着进了父母的房间。
　　一进门就对上了江父求知欲旺盛的眼神。
　　江父拍了拍床沿，让江闻涧坐过去：“怎么回事？你娘给我送饭时我隐约听了一嘴祝家小孩丢了？你去找了？找到没？”
　　“找到了，不是什么大事，在山上摔了，受了些皮外伤。”
　　“是大的那个吧？”江父若有所思，“找回来了就好。他是上山采药去了吧？”
　　“嗯。在鸟鸣涧那摔的，幸好没落到水里。”
　　“那孩子运气倒是一直都很好。”江父似有感慨，转头却警告起了江闻涧，“离那孩子远些。”
　　江闻涧不明所以：“他不是挺好的？”
　　能跟李大全对峙许久都没被得手，祝如意显然勇敢且聪明，受了伤也不抱怨，但该服软就老老实实听人安排，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江闻涧对祝如意很有好感，更不要说他还长得特别漂亮。
　　“那孩子来历不清白。”江父说起这个话题有些许迟疑，“祝家兄弟不是祝大夫亲生的孙子，他俩是自己到村子里来的，祝大夫看他们可怜才留下了。”
　　江父说着说着突然压低了声音：“两个孩子都是白白胖胖的，背着一包袱银子，看着不像是普通逃难的。”
　　江闻涧想起李大全说的“逃妾”。说实话，他不觉得这是祝如意的污点。因落地在江南，江闻涧见江南民风开放，还曾以为世事皆如此，然而读了书方才知道，大齐一朝沿袭旧制，朝廷对女子双儿的生存环境并不理睬，江南不过是因为富庶且天南地北人来人往才没那么压抑而已。这是一个时代的尘垢，不该只让祝如意背负，他不过是反抗了而已，他又有什么错？
　　“村里人都怀疑他们是哪个大户人家的逃奴。”
　　江闻涧：？？？
　　所以村里关于祝家兄弟的身世到底有几个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