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委，我真的是直男》尚浔

51、自欺

　　突然被男朋友甩开扔在原地是什么样的感觉。

　　长到十六，吴楚笙算是体会到了。

　　但换一个角度，她确实也是第一次谈恋爱，被甩开总比被甩要好。

　　她这么想着，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好像喝了一口风油精，又辣又苦涩。

　　她不是看不出来郑祁不喜欢自己，但她不愿相信，他们相处了这么久，他对她哪怕连一点点心动都没有吗？

　　她没办法不去嫉妒白序青，嫉妒他可以受到郑祁这么多的关心，嫉妒他可以同郑祁那么亲密，但他又觉得自己这么想太过分，他们只是好朋友好哥们，兄弟受伤担心也是理所当然。

　　她的心像浸了水的海绵，沉甸甸的，浮不起，也落不下。

　　她眼睁睁看着郑祁背起对方，心急如焚地跑向校医室，却没有追上去，因为下一堂课要小测，她只能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班上，然而人是坐在位置上了，心早已飘远，胡思乱想了一整节课，最终什么东西也没听进去。

　　终于捱到放学铃打响，她试图拨打郑祁的电话，对方却显示已关机，她便收拾好东西，马不停蹄往校医室赶去。

　　吴楚笙想，不要着急，不要生气，他只是手机没电了，他只是出于人之常情的关心，她不可以乱发脾气，更不可以出洋相让他为难，就在门口等着人家出来，然后他们像往常一样一起去吃饭，这样又什么事都没有了，就像之前每一次他没有把她放在第一位的时候所做的那样。

　　她是这样想的，来到校医室门前，没听见两个人的热闹寒暄，却听见白序青近乎冷淡的一句：“你走吧，我没事了。”

　　听得她一愣，忽然想起年前在购物广场见面的那一次，对方也是差不多的疏离客气，难道这两个人当真是闹了什么矛盾，所以郑祁才总是心不在焉？

　　“你这叫没事？”他的语气又是急促，又是压着不敢太冲，憋着一肚子火说，“白序青你告诉我，别人哪里小磕小碰你可以马上拉他去就诊，你自己一身的伤，谁教的你藏起来一声不吭？”

　　白序青受伤了？不只是额头上被球砸到的？

　　吴楚笙有些好奇，又不敢探出头，怕被发现，就听不到接下来的动静，只能按耐着在越来越快的心跳，放学路过的同学好奇地撇了她一眼，她脸一热，慌忙低下头。

　　“我受伤是我自己的事情，没必要人尽皆知。”

　　这句话一说，郑祁的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也顾不得对方是谁，脏话直接骂出口：“人尽皆知？你连我都没告诉，谈什么狗屁不通的人尽皆知？你很牛吗，信不信我直接告诉你妈，你在学校被人欺凌？”

　　吴楚笙瞳孔一收，捕捉到其中的重点。

　　校园欺凌。

　　她长这么大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一是从来不去多管闲事跟自己无关的情况，二是她虽然表面看起来是个小姑娘，但心里不算脆弱，从小受的教育都是“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从前有男生喜欢恶作剧，被她反抗了几次，后来就很少发生。

　　所以听到这个一般在传闻中才会出现的词语，还是有些吃惊。

　　原来像白序青那样风光无限的模范生，也会被人欺凌吗？

　　医务室内，两人对峙不下。

　　“为什么一定要告诉你？”

　　相比之下，白序青的语气就显得无比冷静：“同学之间，何必什么都说？”

　　“同学？”郑祁难以置信质问道，“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现在你跟我说，我们只是同学？”

　　白序青无所畏惧直视他：“难道不是么，一直以来，你想和我做的，不就是普通同学吗？”

　　“我······”此言一出，他忽然就哑口无言，却仍旧要开口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序青，我是想······”

　　“你想和我做关系更好的同学，对吗？”白序青朝他微笑，眼中总算是有了些波动，说出的话也变得温柔，“但你明明清楚，再靠近，我想和你做的，就不只是同学了。”

　　郑祁一梗，望向那双眼睛，复又不甘心地问：“我们为什么不能像从前一样做好兄弟，为什么一定要闹到如此地步？”

　　没有人会回答这个答案再明显不过的问题，也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郑祁，我们的关系止步于此就够了，接下来，你和吴楚笙好好生活，和我做回普通同学，这样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不好么？”白序青温和注视着他，退了冰的语气如沐春风，“你走吧，她说不定还在等你吃饭，我等一会儿自己回宿舍就好，反正也没什么大碍了。”

　　向来我行我素，做事只出于自己想法，从不被人命令的郑祁此刻露出了茫然无措的表情，他站在床边，脚却一动不动。

　　“我现在脑子还昏昏沉沉的。”

　　对方突兀的一句话让他瞳孔再度聚焦，脑子还没转起来，后知后觉开口：“什么？”

　　“因为不太清醒，指不定会对你做什么。”白序青目光扫向他，平笑着补充了一句。

　　郑祁这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含义，其余的情绪一扫而空，不屑地笑了一声：“就你？你这模样，能对我做什么？打我一拳都打不到。”

　　他说得自信满满，挑眉的模样却因为对方接下去的言语戛然而止。

　　“如果我吻你呢？”

　　空气一刹那流动停滞，白序青收了笑容，波澜不惊地盯着他，又平静重复了一遍：“听清楚了吗？我说，如果我要吻你呢？”

　　当这句话的最后一个字音收归耳蜗，两人间只剩下几不可闻的呼吸声，像场惊悚电影的开幕，压抑而沉郁。

　　白序青瞳孔幽深，忍着不适一声不吭直起身子，颤着手，却稳稳地拉动了两人的距离，五寸，四寸，三寸，一寸，转眼间，他们的脸庞近在咫尺，甚至能看得清对方的毛孔与皮肤纹理，他们鼻息交织，温热的气息打在面上有些湿润。

　　郑祁心脏骤停，连正常的吐息都忘记，眼前的人看起来危险而又陌生，像嗜血的捕猎者，耳鸣声带动全身细胞呐喊式叫嚣，他的拳紧紧地攒住，用力地，蛮劲地，下一秒，终于抬起手猛然推开。

　　那颗沉寂的心逐渐恢复了跳动，并且愈发愈快，几近要从喉咙间跳出。郑祁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看着淡淡望着自己的白序青，他惊恐地发现，刚才某一个瞬间，他的脑电波好像短路了，整个思考系统断电般尽数瘫痪，就连一丝一毫运转都无法进行。

　　他竟然觉得，如果白序青吻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走吧。”床上的人不再看他，缓慢俯身躺下，盖上被子转过身子，语气淡漠得仿佛方才什么也没发生过，“钥匙放在桌上就行，等一会儿我走的时候会锁好。”

　　那是校医下班前给郑祁保管的东西。

　　“······好好休息。”

　　郑祁的模样称得上落荒而逃，关门的时候，眼前还闪过方才靠近的一幕。

　　他甩了甩头平复心境，抬眼时却怎么也没想到，吴楚笙居然站在门边，怔然地看着他。

　　“你······”

　　他想问一句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又听了多久，但转眼间，她已经迅速转身抬腿跑开。

　　郑祁一愣，意识到什么之后快步追上她，在架空层的脚落拉住那只手腕，这个时间点，此处空无一人。

　　“楚笙，你等一下。”

　　“我等什么？！”吴楚笙积压的情绪终于倾泻，两眼一红，大滴大滴的泪珠哗啦啦地掉下来，“你告诉我，你让我等什么？等你告诉我，你那个好兄弟这么久对你都出于什么样的感情？还是等你告诉我，你跟我在一起自始至终都是为了他？”

　　郑祁抿紧唇，身上发声的工具失灵了，再派不上一丁点儿用场。

　　“我知道，你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吴楚笙拼命想露出一个笑容，但越是扬唇，眼眶就越红，“我也愿意等，等到你真正喜欢上我那一天，你没抱过我，我可以接受，你不想要亲吻我，我也可以等待，甚至你不主动牵手，我都想着，那由我来就好，因为我始终觉得，只要一直这样，总有一天你会心动。”

　　她嘴角都笑僵硬了，却没有停下来：“可是我怎么也想不到，你和我在一起的源头，都是因为另一个男生。”

　　“我好像个自娱自乐的小丑，自我欺骗，还要被你欺骗。”

　　吴楚笙擦干净泪眼朦胧的双眸，面对一句解释都没有的郑祁，回忆起某些片段，脑子忽而异常清醒，她盯着他问：“可祁哥你这又是何必呢，如果不喜欢他，直接拒绝不就好了？如果喜欢他，干脆在一起不就好了？你优柔寡断，进退两难，之所以要一个局外人介入，到底是为了骗我？为了骗周围的人？还是单纯，为了欺骗你自己呢？”

　　“我不喜欢他。”郑祁不知道对谁言语，却条件反射反驳得迅速，“我对他，只是出于对朋友，出于对一个好兄弟。”

　　“好，我信。”吴楚笙擦干眼泪点了头，然后说，“那祁哥，你现在，能不能吻我？”

　　郑祁一动不动。

　　吴楚笙便又笑起来，她发现这世上有比他更好笑的人：“祁哥，你对于你所谓‘好兄弟’的亲吻，犹犹豫豫，纠结不已，却对于你身旁‘女朋友’的亲吻可以立即拒绝，丝毫不拖泥带水，你说你的喜欢或者不喜欢，究竟有几分真实，又有几分虚假呢？”

　　这句话打碎了了郑祁一层又一层的心理防线，如藤蔓一般从血骨之中生长出来，将他缠绕得几近窒息。

　　吴楚笙却没有轻易放过他，直视他的眼睛继续说：“我之前不过从未往那一方面去想，毕竟谁会随便想到这一点上来？但现在回看曾经种种，聊天也好，玩乐也罢，祁哥你扪心自问，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想的人是谁？不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想的人又是谁？商场那次，我以为你只是疏离而无所适从，方才那之前，我以为你只是担心朋友而紧张，但现在要问我，我竟然难以启齿你真正的所思所想，祁哥你说这事儿好不好笑？”

　　郑祁不自觉摇着头，手里却早已没了反抗的力气，仿佛被撤下最后一块遮羞布的赤裸者，费尽心思想要隐藏起来，也不愿意缴械投降。

　　吴楚笙凝视着他，心底苦涩不已，出口却没办法对面前的人恶语相向，只觉得造化弄人，眼眸黯淡下去，转身离开之际，留下的话语字字珠玑。

　　“对，我是自欺欺人，而你，是胆小如鼠，咱们两个烂得半斤八两，可谁又比谁高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