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红》水无月

4、静思

　　第四章

　　庆最近对一个姓司马的文人尤其器重,当他一知道他赞不绝口的<<子虚赋>>是这个人写的时,就毫不犹豫地赐予官职.自然,司马夫妇那动人的故事更是让他,让我感动.
　　庆,你会有这么爱我的一天吗?我心里一直都有这个疑问,可是我却不能问出口.我把司马夫妇的爱情看作是最美丽的例子,我踏入了爱情.
　　凉?我又想起了那张清秀的脸.别傻了!我打断了自己,凉只不过是我一场永远没有结果的记忆,也许我根本没有爱过他,我由始至终爱的人只有庆.
　　半夜醒来便再也难以入睡,我望着庆熟睡的面庞发呆,他太累了……
　　很小心地下床,走到窗前,那孤单的下弦月,让我觉得寂寞.月亮总要在太阳升起前小时,日月是无法同时出现的,难道这就揭示了我和庆的未来吗?记得那次,我忍不住把庆的一小撮头发和我的系在一起,庆被我弄醒了,笑着制止我,婷,别这样……
　　是啊,别这样……我们的命运是神早已拟好的一场戏,我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纵使我有决心,也是无能为力……我幽幽地放了手,独自走到门外的凉亭里.风很大,我身上只是一袭薄纱,但我却一点也不觉得冷,一点也不.
　　庆跟了出来,在后面抱住了我,他的怀抱好温暖,几乎把我融化了.但我却必须告诉自己,我不能.因为他,不爱我.

　　每每想到自己为庆做的一切,即使是双手沾满了鲜血,他却依然毫不知情,他对我的也许仅仅只是一种欣赏,和信赖.他不爱我,那个被他制止的同心结便是最好的证明.
　　其实那时候自己很天真,以为只要系上了同心结就能白头偕老,正如我所向往的司马夫妇一般恩爱.可谁又能想到在那十多年后,司马相如竟然移情别恋甚至动了休妻之念呢?

　　舒是唯一知道神的旨意的人,我意外地发现了这一点.他的思想是被庆所认同的,自他被举荐来之后,便有了“天人三荐”,庆给我看过他的上书,里面“天人感应”,“君权神授”不就是……他的文字充分说明了庆的使命,还有我的任务.我希望能了解他的动机,所以我私自去见了他.
　　我是趁庆和司马郎官去上林游猎时偷偷出宫去找舒的,我并未表露身份,但他一见我,便立刻行了跪拜之礼,他叫我皇后娘娘.我问他为什么这么肯定,他说, 因为你们都是神指定的人,您和陛下一样,头上有一圈光环.他淡淡地笑着,书生特有的温文尔雅让他看起来与众不同.
　　皇后之行是要问我些什么吧?没等我开口,他就说.请您放心,臣的使命和您一样,都是为了辅助皇上的大一统事业,而并非阻碍.不过,皇后,请恕臣多言,有些事必须提醒您.
　　请说.
　　希望皇后在陛下二十一岁之前离开他.
　　为什么?这也是神的意思吗?我不解.
　　是的,若不然,皇后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他的神情突然变得可怕,所以,请皇后务必离开.
　　看着他坚定的模样,我的心忐忑不安,我知道他没有骗我,我也知道自己一定有天要和庆分离,只是……

　　回宫以后,我对庆多了一分不舍,离他的二十一岁还有两年,如今我也十八岁了.在他身边三年多,我从未像现在一样仔细地看他.难道,我们的缘分真的只有五年吗?
　　贤士.我记得我当时是跪在舒面前的,难道您就没有办法吗?
　　皇后娘娘请起,臣万万不敢受如此大礼.他叩首言,命运是无法改变的,任何人都无能为力……

　　我问庆,如果有天我要离开你,你会怎样?
　　他说,拦你,找你,等你.
　　我又问,如果我是被杀死的呢?
　　他说,不会的,有我在,就没人敢杀你,除非,是我要你死.
　　那你会杀我吗?
　　如果我杀你,那就证明,我爱上你了.
　　庆,请你答应我,如果有一天我必须要离开你,那就请你亲手杀死我.
　　庆答应我了,他也许并不明白我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话题,他只是想让我快乐.可是…后来的事告诉我,他什么都知道.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决定,我不会离开,我情愿死在他手里.

　　婷姐姐,小心点.卫姬扶我在凉里坐下.
　　庆见我最近都闷闷不乐,于是找人陪我,无疑卫姬是最适合的人选,她是我和庆都很喜欢的人,有着一张小巧而精致的脸,感觉就像空谷幽兰一样默默绽放.不争宠,不多话,可是偏偏就让陈妃嫉妒不已,还曾上演了一幕巫蛊的把戏.
　　那场玩艺只是让陈妃被软禁在长门内,可是我,我却可以让她从此消失.陈妃,你凭什么跟我斗?
　　话说回来,卫姬确实和我很要好,我们常去太皇太后那儿串门,太皇太后是个慈善的长辈,她让我们和庆一样,私底下叫她祖母.她总会握着我的手说,孩子,你受苦了.眼里满是心疼.我摇摇头,不要紧,我很好.她总会叮嘱卫姬要好好照顾我和庆,卫姬点点头.无论走到哪儿,卫姬都是值得信任的人.
　　庆也会来,我们四个人常一块用餐,卫姬替我们夹菜,斟酒.是的,有她的照顾,我们都会很好,不可能不好.
　　婷姐姐该多喝点汤,这样就不会老晕倒了.她朝我微笑.
　　看着她柔美的微笑,我觉得很舒服,但我也难免对她怀有嫉妒.她是庆第一个女人,我总忍不住想,在庆的心目中,也许卫姬才是他真正的结发妻子吧.这种想法让我原本就难过的心更加惆怅.但奇怪的是,无论卫姬对庆有多重要,我都无法讨厌她,而且都还是那么喜欢她.虽然她比我略大,但出于礼节,她必须叫我姐姐,我很喜欢听她叫我姐姐,那感觉,就像家一样……庆,祖母,卫姬,我,还有杏儿,一个家,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家?我居然想要一个家?我差点就忘记了我的使命,我差点就沉迷于这俗世的幸福.我在这个家里能留多久呢?舒的话总在耳边徘徊,无能为力,无能为力……我总有一天会离开,死在庆的手上.因为他一定会爱上我,在他二十一岁以前……

　　您做得很对.舒说的,他已经猜到了我流产的真相.
　　为什么这么说呢?
　　皇后难道不知道吗?
　　我只是在梦中听到一个声音告诉我,那孩子不能出生.
　　是的,这是神的旨意.未来的皇位继承人只能是尧的转世,在那之前,所有对他有威胁的人都必须消失.而皇后,您的子嗣则是对他最大的威胁.
　　尧的转世?贤士,请您告诉我,这是……
　　对不起,娘娘,请恕臣不能说,但是臣用性命担保,皇上不会因此而有危险.臣会尽力地遵照神的旨意让他完成使命.说着,他交给我一片竹简.请您相信臣.
　　我接过竹简,只见上面刻着两个字:静思.

　　回宫后的我坐在花园里仔细端详那片竹简,杏儿却说庆让我回去,说是有事要和我商量.推开门,只见所有的陈设都更新过了,帐子,被单,甚至连梳妆的铜镜上的那圈花纹,也都换成了红色.
　　我知道你喜欢红色,本来想为你新建一座阁楼,可是又怕你说挖劳民伤财,所以…就这样了.庆说着就自个儿笑了起来.我也笑了,我比较喜欢这个有点孩子气的他,这样的庆,才是最最真实的庆.和阳光一样的笑容,让我不由得看呆了.
　　庆,你真是我的太阳.我说.
　　哦?那婷,你是月亮了.
　　啪地一声,那片竹简从我袖口滑落.这是什么?庆一边拾起一边问.
　　这是董贤士给我的.
　　听说你最近常去找他呢.
　　嗯,他是个很有学问的人,我很敬佩他.
　　庆没有再说什么了,我知道他并没有误会,他不像宫里那些长舌之人一样惟恐天下不乱.只是…他在看我的时候,眼里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怜惜.
　　庆,他有对你说过些什么吗?
　　没,没有.他笑得很不自然,我看得出,其实他已经知道二十一岁的事了.婷,如果我有天我真要杀你,那你会怎样?
　　我会心甘情愿地让你杀我,死在你面前.
　　你怨我吗?
　　不会的,庆,我爱你.我说道.我已经预见了两年之后的情形,被他杀死又如何?最起码,在那时,我可以拥有他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