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红》水无月

2、报仇

　　第二章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已经近午时了,这是我有史以来起床最晚的一天.
　　掀开被褥,那片刺眼的红色提醒着我昨夜的一切不是一场梦.强忍着身上的酸疼,我披上了长衫,支撑着身体下了床.
　　坐在梳妆台前,乍眼看过镜中的自己,这…真的是我吗?那镜中的人脸色微红,眉目间洋溢着一股温柔,尤其那双眼,闪烁着成熟女性特有的光芒……那个人,是我?照了那么多年的镜子,我印象中的自己总是脸色苍白,眼里满是骄傲和冷漠.也许哥哥说得对,从前的那个我,就是一尊漂亮但易碎的瓷娃娃,凉的死改变了我,而庆呢?昨夜,他让我第二次改变……
　　但我始终不太相信一夜的温柔就能彻底地改变我,于是,我也不想这些了,更多的是因为此时进来的两名宫女,若不是她们一口一个“皇后娘娘”,我几乎忘记了自己现在的身份.
　　遵照礼节,我应该去向太皇太后请安,可是宫女告诉我不用了,因为庆吩咐过,要让我好好休息,而且太皇太后也叫人来传过话,说请安的事免了.
　　该怎么说好呢?我从来没有想过在皇宫中会发生这些有人情味的事情,史书上记载了宫廷生活的勾心斗角,而我也忽略了这人性的一面.我想,我是时候好好适应一下我的新家庭了,还有,我要好好适应他……

　　我让宫女带我到御花园里走走,顺道去别的宫看看.一路上,我遇见了不少的妃子,她们都向我恭恭敬敬地请安,我发现她们之中有一个气质尤佳,谈吐极为文雅,宫女说,她是卫姬,是最得宠的妃子.
　　我正打算回宫的时候,却听见了一个泼辣的嗓门还有一阵求饶声.又是她…听众人的口气似乎对此人实为不满,而我也打听得此人是陈妃.上前一看,一个身穿着华丽宫装的女子正在训斥一个宫女,她甚至还亲自拿着马鞭,好狠的目光……我认得这道目光,这便是在选秀式上指向我的目光中毒毒的一道.宫女说,她就是庆的第一个封的妃子,长公主的女儿,庆能做成皇帝其中她也有不少功劳.所以无论庆对她有多不满,都得忍让她.一开始,她是以皇后的身份位居后宫的,但是却只是有名无实,我的到来更是让她地位骤降.
　　我走到她面前,她也没有对我行礼,挑衅的眼神让我觉得她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二话没说,我就夺过了她手上的马鞭扔到一旁.
　　身为妃子居然行为如此暴虐,而且无视宫廷的法纪,这该当何罪?我说得不紧不慢,但是却一针见血.陈妃,你该不会是不知道,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来面对我吧?

　　最后,她怀着一肚子的气走了,我做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可是也有人担心我会被她设计暗算.呵呵,她算什么东西?我难道还会怕她吗?
　　回宫之前,我注意到了那个被陈妃训斥的宫女.跟我走吧,我笑了笑说,留在我身边,她才不敢报复你.
　　她顿时泪如雨下,皇后娘娘,杏儿会用一辈子来报答您的.
　　从那开始,她成为了我的近身侍女,也许算得上是心腹了吧.只是,有一句话我始终都没有告诉她,她在被陈妃训斥时,脸上有着和凉一模一样的绝望……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我已经入宫有半年多了,在这半年多里,庆一直都把我当作是知己对待,他说从来没有别人可以让他对对方坦诚的感觉.
　　所以婷,你一定要对我坦诚,好吗?他问我.
　　我说,好的,庆.

　　这一天,父亲和哥哥来看我,其实我也猜到他们不是真心想来关心我的,只是我入宫这么久,他们不来又似乎不太好,所以他们才会来的吧.
　　婷儿,你还记得你出生前那个高僧说过的话吧?父亲问.
　　记得,他说我们韦氏一族的兴旺都操纵在我的手上.我回答道.
　　很好.父亲点了点头.
　　那你想不想我们家族更加兴旺呢?哥哥沉不住气了.言下之意,是取其江山而代之治.
　　哎……我轻叹了一口气,唤在门外守着的杏儿去拿些酒来.我要和丞相喝一杯.
　　酒很快就到了,我端起酒杯说,父亲,哥哥,这杯我敬你们.喝完之后,我再告诉你们我的决定.于是,我一饮而尽.他们并不懂我的意思,但也照样喝了下去,他们似乎是胸有成竹,我一定会帮他们,因为我是他们的女儿.
　　我决定,如你们所愿.我语一出,父亲便笑了,说,真不愧是我最疼爱的女儿啊…他举起酒杯,和哥哥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去.
　　父亲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而哥哥因为我的关系也被封为了将军,他们还不够吗?那张高高在上的龙椅真的那么诱人吗?重要得可以牺牲我吗?也许,我从来就只是个棋子,是为了他们的“大计”而生的吧.
　　突然一阵腹痛,我们三人都倒下了……强睁开眼睛,看见父亲和哥哥口吐白沫的样子……

　　醒来时,庆坐在我身边,他关切地问我好点没,我说好多了.他告诉我,太医验出酒有毒,我因为喝得少,所以没有大碍,但父亲和哥哥都死了.
　　这时,有个下人来禀报:太医发现宫中的酒都被下了毒,那种毒无色无味,少量则无生命危险,多了就……够了!我打断了他,那种毒,我远比他清楚.庆问毒和酒分别来自何处,得到的答案是…倭奴国!
　　传朕的命令,出兵倭奴国!
　　不!不可以!我连忙阻止, 倭奴国与我朝相隔一海,若要出兵定要惊动朝鲜三韩,此举劳民伤财,请皇上三思……
　　他始终还是没有出兵,只是下令厚葬我的父兄,他惊叹我对倭奴国的了解和对政事的见地.他又怎么会知道,那毒是我叫杏儿下的呢?对了,我忘了说,下毒的药,是凉送给我的……
　　凉,我终于都为你报仇了……
　　可是庆,我骗了你……

　　父兄的死带给母亲很大的打击,庆提议把她接到宫中来住,我拒绝了.宫中的勾心斗角我已经受够了,我怎么可以让她和我一样辛苦呢?虽然给她带来这样不幸的人是我,可是,我的不幸又是谁给的呢?我安排母亲和嫁给了太尉的大姐生活,并吩咐下去,无论我在宫中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能让她知道,因为我有预感,她若和我有太多的交集,那么,我将会是她最大的不幸……

　　上次中毒之中,我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太医说是因为毒素没有完全排出我的体内,这让庆很担心,每天都会守着我休息,我劝他不要这样了,他太累了.他却说,为了你,值得.
　　他常说封我为后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宫里的人都说,我是最好服侍的主子,朝臣们在了解上次我劝庆不要出兵倭奴的事之后,都一直认为我是明白事理的皇后.庆说,婷的气度和智慧远超出了我的想象,天下间没有一个女人可以比拟.我说是啊,不然你怎么会选我呢?
　　庆是神的儿子,只有被神选中的我才能配得起他,而只有他,才配得起天下无双的我……

　　我问他,庆,你爱我吗?
　　他却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回答.许久,他才开口.婷,你不该问这个问题的.
　　我知道.我说,我知道.身为一名帝王,你肩负着的是历史的使命,你不能轻易地言爱,因为爱是盲目的,而你…却是要英明的.
　　他盯着我的脸看了好久,问,那你呢?你爱我吗?
　　我无言,在他给我答案之前,我是绝对不会开口的.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变说,如果有一天,我爱上一个女人的话,那人必然是你.说罢,他扬长而去.
　　为什么他不能像凉一样勇敢呢?我深刻地感受到了他身为帝王的无奈与悲哀,他连说爱一个人的自由也没有……
　　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我不由得想,也许,我已经爱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