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甜酒茶

11、梦魇

　　第二天孟离是被冻醒的，屋里的温度好像一夜之间就由春入冬，让人忍不住打寒颤。
　　孟离醒来的第一眼就意识到不对劲，起身开窗。

　　下雪了。
　　鹅毛似的落在瓦上、街上。天才蒙蒙亮，路面已经有了积雪，早市有人出来摆摊，正起火烧水。
　　不对，这里不是……

　　咚咚咚。有人敲门。
　　“孟离，醒了吗？”是沈行的声音。
　　孟离关上窗，以免冷风灌进来，快步走到门后打开门，抢先道：“这是哪？”
　　沈行被这突然的开门吓了一跳，又看着孟离身上单薄的衣裙，把挂在臂弯里的厚斗篷递过去，说：“先披上，外面凉。”

　　孟离这才发现沈行的白色长袍外也披了件藏青色的长斗篷。
　　醒来后缓一缓其实就不冷了，但孟离还是接过沈行手里的白色斗篷，轻声说了句：“谢谢。”

　　孟离将沈行让进屋：“我们这是又到了什么地方？这里不是我们前两天待的街道。”
　　沈行自顾找了个舒适处坐下，解释道：“这里是青州，500多年前的青州城。”
　　“青州？”孟离将斗篷裹上，也坐在沈行对面，“我们这就在青州了？这里是什么时候，孟庆贤上任知州后？”
　　“对，不过比我昨天说的时间线还要再往后一些。”沈行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早起发现不对，出去买这两件斗篷时打听了一下，孟家公子，也就是孟清河，如今约有5岁了。”

　　孟离思索着，意识到一个问题：“先前我就想问，你到底哪来的钱？你说你师父与孟庆怀在岑州相识，那之前我们是在岑州？”
　　沈行点头，说：“我师父早年喜欢在外游历，即便是有了我以后，也时常几个月不见人，随手把我丢给山下的婆婆带着。师父与我说过，在岑州有个住处。”

　　孟离反应了一下，“所以你是去拿了你师父的钱和衣裳？”
　　“嗯，那个时间，师父确实去了青州，留下的东西并不多，昨天给孟庆怀看的玉佩也是在那儿拿的。”
　　孟离调侃道：“你可真是个好徒弟，一点也不客气。”
　　沈行也笑，“总之，等雪停，我们出去看看。”
　　“好。”

　　午后，雪渐渐小了。
　　沈行又在店里买了把纸伞，与孟离共撑着，走在雪地里。
　　街边有卖馄饨的，闻着实在是鲜美，还有烤红薯，隔着好远都能感受的香甜。

　　孟离眼睛盯着那烤得流油的红薯，着实有些馋。
　　沈行看着，忍不住笑：“想吃？”
　　“啊？没有。”孟离有些不好意思，想拉着沈行快些走。
　　沈行却不动，转而走向那个小摊，孟离看出来他干什么，忙拉住沈行的衣袖，“哎，去前面吧，前面有一家卖的更甜。”

　　沈行脚步一滞，眼里有瞬间的怔愣，好像没听清似的：“你说什么？”
　　“我说……”刚刚下意识说出口，孟离这才反应过来。
　　我怎么会知道前面还有一家？
　　孟离看向沈行，竟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沈行率先反应过来，反手握上孟离的胳膊，向前走去。孟离就这么任由他牵着，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走了约摸一百米，果然又见到个卖红薯烤梨的小贩。

　　沈行在距离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侧头看孟离，问：“是这个吗？”
　　孟离不知道，但越是靠近越是有一种熟悉的味道。

　　——
　　“阿离想吃吗？”
　　“想！”
　　“那买一个。”
　　“阿娘，买两个吧，我想带一个回去给兄长。”
　　“好。”
　　——

　　“老板，来两个红薯。”
　　“好嘞。”
　　“这一个麻烦帮我包起来。”
　　“给，小心烫。”
　　脑海中模糊的画面被打断，一个外皮焦脆，内里金黄流油的烤红薯递到孟离眼前。
　　抬头正看着沈行，一手一个，站在自己身前，“嗯？”
　　孟离伸手接过，喃喃道：“我好像想起了我……阿娘？”

　　沈行沉默着，像是在等孟离再回想起些什么。
　　“记不清了。”孟离有些苦恼。
　　沈行也不强求，柔声说：“没关系。”
　　手上的烤红薯还飘着热气，混合着甘甜的香气，让人心情都变好了，“看看是不是记忆里的味道？”

　　雪停了，沈行把伞收起，单手拿着。
　　孟离轻轻剥开外皮，咬了一口。
　　呼呼，好烫。
　　“慢点。”沈行看着好笑。

　　“我们去孟家吗？”孟离抽空抬头问沈行。
　　沈行也不意外：“为什么这么问？”
　　“感觉这条路很熟悉。”
　　“嗯。”沈行话没说完，就听着街边有人在谈起孟家。

　　“你们听说了吗？孟家那个小女儿连着发烧好几天也不见好，孟大人找遍了城里的郎中医师去看，都没用。”
　　“哎，可怜了，才几个月大的娃娃，可别烧糊涂了。”
　　“说是谁能治好了他家女儿，这赏赐也丰厚的很，有不少去试试的。”
　　“可惜我们都不是什么杏林圣手，不然肯定要去的，哈哈哈。”

　　“嗯？”沈行觉得有些奇怪，低声念叨：“不对。”
　　孟离也听到了他们的谈论，此时看沈行的反应，问：“怎么了？”
　　“早上听人说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可你应该在这之前就……”
　　“？”
　　“先去孟府吧，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这条路离孟府并不远，他们赶到时，孟离手中的红薯才吃完。
　　沈行直接上前让看门的伙计向里通报了一声，说是云牧山的沈千舟之徒沈行，有法子可以治孟小姐的发热。

　　孟离脚踏上这台阶时，心中的猜测几乎落了地。
　　太熟悉了，甚至不知道是久别重逢，还是近乡情怯。

　　孟庆贤很快迎了出来，看上去比在岑州见到时更显成熟了些。
　　这是……阿爹？

　　孟离站在一旁，明明先前见面还没有什么特殊的感受，但这次不知为什么，看到的第一眼，回忆就汹涌而出。

　　那个会在冬天与自己堆雪人的阿爹，灯会时把自己高高举在头顶，下雨时宁愿湿了鞋袜也要抱着自己的阿爹。

　　孟离眼角有些红，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又不敢看孟庆贤，生怕被发现什么不对，只好下意识看向身旁的沈行。

　　沈行知道她是想起来了，什么也没说，只轻轻握了下孟离的手心，又很快就放开。

　　“沈贤侄，好久不见，快进来。”孟大人简单客套，看得出脸上的焦虑藏不住，话也问得直接，“你说能治好我女儿，需要什么药，我马上派人去买。”
　　“孟大人莫急，先带我去看看令爱的情况再做判断。”
　　“好好，跟我来。”

　　沈行示意孟离跟上，孟大人注意到一旁的孟离，“这位是？”
　　孟离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说：“沈道长的徒弟，这回是跟着师兄下山来，我叫……沈离。”
　　“哦哦，原来是沈兄新收的徒弟。”孟庆贤不疑有他，心里只想着女儿的病情。

　　等进了府里，两人先是被带到了会客的厅堂，有下人传话，说夫人有事寻孟大人，孟庆贤又忙赶过去，让府里管事的好生招待沈行与孟离。

　　孟离看着孟庆贤的背影出神，心中感慨万千，又有许多疑惑不知从何说起。

　　“现在可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吗？”孟离沉声看向沈行，努力抑制内心翻涌的情绪。

　　沈行抬手示意左右退下，说：“那也是一个这样的冬天，师父第一次允许我一个人下山历练。我来到青州，就听说孟家的女儿连日高烧，症状危急。”
　　沈行微顿，似是在回想很久远的事情，“因孟大人与我师父交好，我想着来看看，也许能帮上忙，那是我第一次见你。”

　　孟离有些诧异，两人竟是这样相识。“后来呢？你刚说什么不对？”
　　“我治好你的病，离开青州时，是那年青州最冷的时候，也下了那年青州的第一场雪。”

　　孟离想到今早的这场雪，明白了：“时间不对？”
　　“是，但也许只是梦里时间混乱。”

　　孟离低头沉思，觉得并不是这么简单，又问：“所以我当年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梦魇。你当时年纪小，被个小的鬼怪冲撞，生了忧惧恐怖之心，睡眠易受惊，高烧昏迷也是在自我保护。”

　　“两位贵客，夫人请。”一个丫鬟走过来隔着几步远，对着沈行和孟离说。
　　“夫人？刚不是找孟大人有急事？”
　　“这奴婢也不知，夫人只说请两位过去。”
　　沈行和孟离互看一眼，便跟着去了。

　　夫人？那就是我阿娘？
　　路上孟离开始回想先前在岑州见过的杨家小姐，一直模糊的面容此刻好像渐渐清晰了起来。

　　“夫人，客人到了。”
　　“好，请进来吧。”
　　“是。”

　　孟离踏进屋里，就只见堂前坐着位面容精致，仪态优雅的女人，脸上带着十分温柔的笑意，看着孟离。
　　“阿离，快过来让阿娘看看。”

　　孟离没想到是这样的发展，一时呆在原地。
　　沈行的神色也有一瞬的迟疑。

　　看到孟夫人眼眶里的湿润和期待，孟离还是缓缓往前走了过去。
　　“阿娘？”
　　“唉，这么多年受苦了。”夫人拉着孟离的手摩挲着，深深地看着孟离，仿佛要将她的样子牢牢刻在心里，生怕下一秒就消失不见。

　　“孟夫人。”沈行合手行礼。
　　孟夫人看过来：“沈公子，多谢你照顾阿离了。”
　　“应该的，不过夫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沈行这时也有了猜测，“这是，您的梦？”
　　“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