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甜酒茶

12、重提旧案

　　“阿娘……”，孟离看着眼前人的面容，突然意识到自己是见过这张脸的，不是百年前，不是在人间，也不是在梦里，而是，几天前的地府。
　　是那个忘川河旁逃走的白色幽魂。
　　虽然只一眼，但孟离很确定，就是她。

　　孟离有些哽咽：“您一直在我身边吗？一直在地府，我为什么从来没有发现。”

　　孟母眼眶发红，手甚至因为强烈的情绪而轻微颤抖，“我并不知道你在，那天地府异动，我确实是因为感受到了你的气息才跟着群鬼强渡忘川，但真正见到你，我才发现原来我们一直离得如此近。”

　　“为什么？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孟离的记忆还是模糊，想得有些头疼，“您是怎么去世的，还成了鬼，我又怎么会在地府待了这么多年？”

　　孟母轻叹口气，眼眸中满是哀伤，“当年孟家一朝落魄，你阿爹和清河被害入狱，我只好带着你离开青州城，那时我突感时疾，又因心中悲愤，身体每况愈下，实在没有办法，将你送往云牧山托付给沈千舟道长。”

　　孟母眼角忍不住流下泪水，孟离又靠近了些，伸手扶上母亲的肩。

　　“后来有人说庆贤和清河在狱里畏罪自杀，我不相信，他们不会，孟家是被陷害的，我想去讨个公道，可终究无能为力。我临走前唯一的心愿就是你，望你能平安长大。”
　　孟母看着孟离，温柔又悲伤，“但那天见到你，就知道你定没有正常转世轮回，于是才去找你，想见见你。”

　　孟离脑袋一时有些混乱，想到在岑州跟着年少时的阿爹去杨府，偷偷见那时还是杨家小姐的阿娘，自己趴在巷口的墙边差点被发现，“所以您当时认出我了？在杨府外。”

　　“嗯，我从地府逃出，在人间寻着你的气息，可我找到你的时候，发现你不知为何失去了记忆。于是，我潜入了你的梦境，并在梦里造了这个新的梦。”

　　“咳咳咳。”
　　孟母握着孟离的手，突然开始剧烈咳嗽，额上甚至冒出了汗。
　　“阿娘，阿娘，你怎么了？”孟离蹲下，有些不知所措，她回头看向沈行，“我阿娘她……”

　　“咳咳，阿娘没事，本就是已死之人，还能再见你一面已是上天眷顾了。”孟母眼含着泪，眼角却是笑的，温柔道：“当年的事情我知道的全在这梦里了，你出去后无论想如何，阿娘都支持，只一点，要好好的，别做伤害自己的傻事，嗯？”
　　孟离的眼眶也有些泛酸，哑着声：“阿离知道。”

　　孟母胸口起伏喘着气，缓了一会，抬起头看向站着的沈行，“好孩子，这些年你也辛苦了。”
　　沈行并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但此刻都不重要了，“不会，我心甘情愿。”

　　孟母目光向下，沈行意识到她在看自己胸口挂着红珠的位置。
　　“应该就是这个了，我当时感受到的气息。”
　　沈行表情有一瞬的迟滞，好像没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

　　孟离看着阿娘：“什么？”
　　“没什么。”孟母抬手抚上孟离的头发，眼中满是不舍，“阿娘该走了，要记住阿娘的话，好好活着，阿娘会陪着你。”

　　孟离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消失，又抓不住。

　　孟离紧握着母亲有些瘦弱的手，眼泪终于控制不住顺着脸颊流下：“为什么要走？去哪里？阿娘不要再丢下我。”
　　“阿娘撑不住了，要休息了。”

　　孟母又看着沈行：“最后的碎片我帮你补齐，以后只有你们互相照应，阿离她，就拜托了。”

　　沈行的心像是突然被敲了一下，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是孟离的母亲，是她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他不能这么做：“您不需要这样，只要再花些时间，我能找到的。”

　　“咳咳，我的魂魄维持不了多久了，与其毫无意义地消散，不如变成一抹魂火，永远与我的阿离在一起，我想好了，请你成全。”孟母的身形虽虚弱不稳，但眼神坚定，是真的下定了决心。

　　沈行被这滚烫的目光灼烧着，不自觉握紧拳头。

　　孟离似懂非懂，从这些只言片语中勉强拼凑出了一些缘由，可她来不及再问，因为阿娘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得模糊，周边出现了浅青色的光。

　　“阿娘，你怎么了？”孟离哭喊着，手攥得更紧了些。
　　“阿离，不要害怕，没事的。”
　　“阿娘，阿娘！”
　　孟母的身形渐渐消失，孟离开始抓不住了。

　　最终变成了一团青色的萤火，在孟离眼前跳动，极力闪烁了两下，就向沈行飞去。
　　沈行的手按在胸前，缓缓将那颗红珠拿出，放在手心。
　　孟离看着他，像之前在孟府那样，将萤火收在手中，然后小心翼翼放入了那颗红珠。

　　一霎那，红珠发出强烈的火焰般的光，而后渐渐归于平静。

　　孟离眼角还挂着泪，愣愣的，“这是什么？”
　　“这是神魂，由一片片的魂火组成。”沈行盯着手中的珠子说，又看向孟离，沈行将自己脖颈上的绳子解下，走到孟离跟前，抬手挂在了孟离身上，“物归原主。”

　　孟离就这么看着沈行动作，两人离得近，孟离一抬头就能对上沈行的眼睛。

　　“为什么？”
　　“这原本就是你的，你当年神魂散落，我一直在找寻那些碎片，如今还剩最后一块，你阿娘她……”沈行有些说不下去，任何安慰的话都显得苍白。

　　“我的神魂？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孟离语气有些急躁，突然经历的情绪起落，让孟离忍不住有点想发脾气。

　　孟离叹了口气，缓了缓，努力控制自己的心情，头低低的，闷声道：“抱歉，我不是对你，我只是……”
　　“我知道，所以不用对我抱歉。”沈行声音很轻。

　　“当年孟家的案子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如果你现在想调查清楚，我会帮你。”
　　孟离闻言抬起头，眼中还是有红色的血丝。

　　沈行继续道：“至于你的神魂，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厉鬼入梦，梦境会十分凶险。”
　　“记得，你说这是夺取了宿主对梦的控制权。”

　　“嗯，那次我带着你解梦，就遇上了这样一个意外，我以为自己死定了。”沈行勾了勾嘴角，有些自嘲地笑。
　　“没想到却活了下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等我清醒后却发现你怎么都不醒，后来我在附近找到了你的一片魂火，我想是不是拼凑齐所有的碎片，你就能醒过来。”

　　孟离听着沈行的话，感觉记忆里有太多东西在翻滚，看不清楚想不分明，也抓不住，孟离按着脑袋，有些头疼。

　　——
　　“阿离！你先出去，听话。”
　　“我要留下来，我们一起走！”
　　“我会出去的，相信我。”
　　——

　　回忆的画面一闪而过，只来得及留下只言片语。

　　孟离：“我记不清了。”
　　沈行：“没关系，会想起的。”沈行看了眼孟离挂着的红珠，“在孟府得到那片魂火后，再来青州，你就已经想起很多了不是吗？”

　　孟离一想，好像确实是这样，神魂完整，自己的记忆也在慢慢恢复。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叫喊声传来，打断了孟离的思绪。
　　“孟庆贤！有人揭发你们孟氏父子二人包藏祸心，意图谋反，我奉圣上之命搜查孟府，快开门！”

　　什么？
　　孟离很快想起来，这是阿爹和兄长被抓入狱那天，她被乳母带出门逛庙会所以不在府里，前来搜查的人说家中私藏对圣上朝廷大不敬的书籍，甚至私下纠集同党鼓吹前朝。
　　都是一派胡言！

　　孟离脚步匆匆往前院走，沈行紧跟着她身后。

　　“孟庆贤，这是什么？证据确凿，看你还如何狡辩。”领头的人接过属下递过的两三本书册，随意翻了翻，语气嘲讽。

　　孟离站在人群后，看到阿爹对着眼前的人说：“李大人，这些东西我确实不知，您刚说的私结同党，我也是不认的。”
　　“你不认又怎样，要看圣上如何裁决。来人，把他们带回去，等候发落！”

　　两边的侍卫上前抓住孟庆贤就要带走，用力狠辣丝毫不留情面。

　　孟清河一面护着父亲，一面喊着：“李巡安！谁准许你在事情查清之前就如此对待一个朝廷五品官员！你这分明是不遵法度！”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我说话。”李巡安挑着眉，不屑道：”无论你如何喊破喉咙，你们孟家这次都只能等着圣上治罪。”
　　“都带走！”

　　“老爷，公子！”
　　“怎么办啊？”

　　孟府的丫鬟伙计想阻拦却又不敢上前，一时都挤做一团。

　　孟离下意识在人群中找阿娘，她记得这天阿娘是在府里的，又反应过来阿娘许是真的撑不住这个梦了，连幻化出自己的虚像都做不到，干脆把自己在这段回忆中抹去。

　　孟离看到刚刚那侍卫是从阿娘和阿爹房里搜出的所谓证据，会是谁？是府里人还是外人？
　　还有，那个李巡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