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甜酒茶

10、孟家

　　青州地处苏南府以东，三面环山，南面靠水，着实是个养人的好去处。
　　云牧山与青州城隔水相望，平日山里的百姓也会用些山上打的猎物和摘的蔬果去城里供给那些酒楼客栈或是些大户人家。

　　沈千舟也常进城，不过不是去做生意，而是去找趣儿的。

　　沈行跟在沈千舟身后，从清晨下山开始，那股子兴奋劲儿就藏不住，进了城更是什么都感兴趣，什么都想试试。

　　“师父师父！饿了。”沈行盯着路边铺子里吃馄饨的路人，冲着前头走得飞快的师父背影喊道。
　　沈千舟脚步不停，头也没回，沈行叹口气只好跟上去。

　　沈千舟看着追上来的小徒弟，抿着嘴，也不肯看他，笑道：“我没记错的话，你出门前可是吃了4个包子两碗粥。”
　　“嗯。”沈行语气闷闷的。
　　沈千舟还是笑：“先和我去个地方，难得出门一趟，不至于让你饿着肚子。”
　　“去哪？”

　　“知道为什么今天下山吗？”
　　“因为师父终于想起来还有个没见过世面的徒弟？”
　　沈千舟抬手，沈行立刻后退一步躲了过去。
　　沈行：“师父，10岁开始你就再也没敲到我的头了，放弃吧。”
　　“傻小子。”沈千舟也不计较，看到路边有卖柑橘的，走过去拿起一个尝了尝。

　　“昨日才从山上采下来，新鲜的。”小贩很热情地招呼，“二位要来点吗？”
　　“嗯，确实甜。”沈千舟把手里另一半橘给了沈行，“你挑挑，我们买一些。”
　　沈行一口吃了，嘴里含糊着说：“要带回去吗？我们后山也有啊，虽然没这个甜就是了。”
　　“送人的，第一次拜访，总不好空手去。”

　　沈行在橘子堆里扒拉着挑挑拣拣：“拜访谁？师父在青州的好友？”
　　“我和他兄长孟庆怀倒是更相熟些，两年前在岑州初识，觉得投缘，一起喝过酒，后也有书信往来。”沈千舟结过账，又带着沈行进了一家糕点铺子。
　　“他有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名叫孟庆贤，我们也算见过两面，是个有趣的人。据说年初带着家眷到了青州，现在可是知州大人。”
　　沈千舟又挑了些简单的糕饼，和橘子一起拜托店家打包装了起来。

　　沈行双手接过礼盒，跟着师父出了铺子：“所以我们今天是去拜访这位新上任的孟知州？您不是最不喜这些官场往来吗？”
　　“我去可不是为着他是知州，他就是知府与我们也没有干系，我当他是知己好友，今日是他第一个孩子的满月宴，他邀请了，我们理应去拜访一下。”
　　“这样。”沈行了然，也没再多说什么。

　　沈千舟也是第一次去孟府，问了几位路人才顺利找到孟府大门。
　　竟是没有想象中的气派华丽，沈行心想。
　　门外有其他客人到，沈千舟出示了请帖，带着沈行跟着一行人进了孟府。
　　府里倒是并没有许多人，也并未装饰繁复，看起来就像个简单的家宴。

　　“孟兄，好久不见。”沈千舟与迎面而来的男人对立倾身行礼。
　　沈行站在师父身后，也欠身鞠了一躬。
　　“沈道长，真是许久没见了。千舟还是老样子，英俊倜傥，明明我俩年纪相仿，现在都要看不出来了，哈哈哈！”孟庆贤笑声爽朗，很有感染力。

　　师父他老人家可不知道活了多久，过多少年都是老样子，沈行在心里嘀咕着。

　　与孟庆贤一同而来的还有一女子，相貌温柔，眉眼如月，举止优雅。
　　沈千舟只看了一眼，说：“这位是孟夫人吧，才子佳人，孟兄好福气。”
　　孟夫人眼角带笑，语气轻柔：“常听官人提起你，今日总算见到了。”

　　“这位是？”孟庆贤注意到一旁的沈行。
　　沈行：“见过孟大人。”
　　“这是沈行，自小跟着我，叫我声师父。我今日下山也不好留他一个人在山上，便让他与我一同来了，冒昧叨扰。”
　　“哪里哪里，人多热闹。我初来乍到，在青州本就没几个熟人，又不想请些官家贵人费心思招呼，难得你在，快进去吧。”

　　这场宴会确实不算盛大，请的多是家中亲朋和旧友，席间大家也交谈甚欢。
　　既是满月宴，主角必然是孟小公子，小公子被乳母抱着，围着一圈的客人，像看着瓷娃娃一样，不哭不闹，一双眼睛睁着可精神，谁去逗一逗都笑得开心。

　　“孟兄，给孩子取的什么名啊？”有人问。
　　孟庆贤笑着：“孟清河，望他长大以后清正守纪，像河水一样温润，利万物默无声。”
　　“小公子以后像你一样博览群书，又有夫人的才艺相貌，定是人中龙凤！”
　　“那就借你吉言了，哈哈哈。”

　　——

　　“孟清河？”孟离轻声重复着这个名字，觉得有些熟悉。
　　沈行和孟离从孟府离开后，就在路上漫无目的走着，故事说到这，也正好回到了住的客栈。
　　沈行看了眼还在低眉沉思的孟离，说：“今天就说到这里，回去休息吧，下次有机会再继续。”

　　故事说一半算是怎么回事，孟离有些心痒。
　　“我就一个问题，不出意外的话，你的故事里是不是会有我。”

　　沈行没想到孟离会直接问这个，觉得有些诧异。虽然这么多事情应该已经表现得蛮明显的，孟离和孟家之间一定有些渊源在，但真到了这时，沈行反而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是。”沈行肯定道。
　　孟离却并没有要多问的意思，只是说：“好，我知道了。”

　　“不再问些什么？比如，自己到底是谁？”沈行真的很会用这样的语气在这样的情境下勾人。
　　“该知道的总会知道的，既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这里，那这个梦也许就是为了让我想起什么。”

　　听到沈行肯定的回答时，孟离心中还是有一瞬的震颤，即使早有预感。
　　五百多年，早已经忘了自己是谁，仿佛生来就属于地府，在那不见天日的冰冷的河水边，但此刻，孟离第一次真真正正意识到，自己是一个有过去的人，是会有亲人，朋友或者爱人的人。
　　可她也在害怕，不知道这些被自己遗忘了的过去究竟会给自己带来什么，自己曾经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都不记得了。

　　孟离需要一些时间。

　　沈行看出孟离的犹豫和纠结，也不勉强，柔声说：“不用担心，像你说的，总会知道，没什么可怕的。”

　　走上客栈二楼，两人在走廊外分开。进屋前，沈行又看了眼孟离，思索着开口：“这里的回忆告一段落，明天我猜的不错的话，应该会不一样。”
　　孟离抬眼：“什么？”
　　“该去青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