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 2 章 ...
-
“我这不是看到齐公子了嘛。”
白芷圆脸微红地解释,她当然知道青黛的未竟之语——别一惊一乍。
朝齐宴的方向努了努下巴,“喏,你瞧那。”
青黛沉下心若有所思,目光在赵念之和齐宴两人之间游离。
赵念之放缓了脚步,忍住了鼻尖的涩意。
国公府的二公子齐宴,也是她前世惟一喜欢过的人。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年少情窦初开,读到“凤凰于飞,梧桐是依”那些句子时,赵念之也会红着脸胡思乱想,她为齐宴身披凤冠霞帔的场景。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只可惜,向来情深,奈何缘浅。
她缓了缓,捏紧衣袖,呼出一口气。
距离他们上次不欢而散不过短短半月。
但于她而言,却隔着生死,中间是整整五个春秋。
少年面如冠玉,目若含星,立在檐下,元宝手里拿着一根树枝,百无聊赖地跟在他身边。
赵念之接过青黛手中的伞,让她们先出墓园去马车边等。
待两人走远后,她才迈步上前。
她将伞放在脚下,因为些许情怯,目光躲闪,喉头发紧,下意识牵动嘴角,想抿出一个笑。
“念之。”
檐下的少女弱不胜衣,亭亭而立,粉面桃腮,眸含春水,只简单梳了个垂髻,并未妆点钗环,身边两个丫头也是一身素衣。
齐宴怎么会看不出少女的躲闪,于是先开口唤了少女一声。
温润含笑的声音传入她耳中。
赵念之抬眸,正好和深邃的目光相撞,他眼神清澈,像盛满了星子,不含一丝阴霾。
她一怔,他竟丝毫不怪她那番诛心之论,敛下神思,不由得问道:
“二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不知道。”
“嗯?”
“不知道你今天会来这。”
“哎!”元宝抢过话头,“公子,还是让我说。”
他丢下树枝,挤上前,接着说:
“我家公子从含晖园回来后,隔日就登门拜访,谁晓得将军府闭门谢客。公子料定这时节,您早晚来扫墓。于是日日天不亮就出城候着,一等就是一天,十几天了,连带着元宝我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姑娘您瞧瞧,我这老大两个黑眼圈。”元宝朝她挤了挤眼,“如今连守墓的曾大伯都知道,他惹了您生气,日日在这候着,就盼着见您一面。”
赵念之抬眸,果然看见两人眼底都有淡淡的乌青。
“好了。就你能耐。”
说得元宝不好意思挠挠头,蹭蹭跑远了。
两人目光相对,异口同声,“我……”
接着不约而同,又是一句,“你先说……”
“念之,”半晌还是齐宴先开口,“我仔细想了想你那天的话。”
说到此处,他停顿片刻又道:
“我们自幼一起长大,两小无猜,误将兄妹之情当做男女之情也是有的。从前是我想岔了,痴长你三岁,还要妹妹点醒兄长,是我的不是。”
“希望念之莫要见怪,看在总角之交的份上,往后别再避着二哥。”
齐宴克制住心底的黯淡,神色依旧柔和。
往后,他便只能把她当做妹妹,恐露了半分心思。
前世诀别的场景恍如昨夕,赵念之有些慌神,“那天在含晖园,我……”
“我都明白。”他截断了话头,“十年情谊,我怎会因为几句不中听的话去怪你。况且你的话不无道理,我是该以学业为重,做好念之的表率。”
赵念之不免自嘲。
不中听的话?一事无成、外室之子、不堪与配,这分明是诛心之论。
齐宴把一个紫檀木匣子递给她,“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海棠花钿?”她依言,打开匣子。
匣子里是一枚胭脂色花钿,海棠花型,流光溢彩,十分精巧。
赵念之想起他右手带伤,还赶着做这枚花钿,心中难免泛酸。
“喜欢。”略带哽咽的声音响起。
“我在银楼都没见过这么精巧的花钿。”
听到她说喜欢,齐宴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
“喜欢就好,过去送花簪给你是有些不合时宜,这个就当赔礼了。”
金簪为信,诚意聘娶。
从前,他本是秉着此意才打造了那支海棠花簪,如今却物是人非。
赵念之突然想起一件事,抬头问:
“二哥,如果我大婚,你会送什么?”
“重瓣海棠。”
“可是种不出来怎么办?”
“那就继续种,总有一天会种出来的。”
不过是她随口一句话,他就记了这么多年。
赵念之登时克制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上前抱住他劲瘦的腰身。
“对不起,我……”她说话又伤人,还糟蹋了他的花。
海棠,重瓣之属,灼灼朝阳,芳姿少比。
她读到游记上这种绝迹海棠的描述时,和齐宴提过,她想亲眼看看重瓣海棠长什么样子。
前世大婚后第二年四月,下面的人曾收到一盆绿植,贺帖上说那是重瓣海棠,送作新婚贺礼。
东宫的人都嗔怪,送礼的人不懂规矩,哪有这么迟的贺礼,若是触了东宫两位主子的霉头,可不就是马屁拍到马腿上。
赵念之也以为是下面的人借着重瓣海棠的名头讨好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她一直抗拒想起任何关于齐宴的事,自然也不会知道那是他耗费几年为她种的早已绝迹的海棠。
毕竟,含晖园一别后,赵念之觉得他没把她当仇人,就算他宽宏大量了。
谁能受得住至亲之人的背刺呢?
时至今日,她才知道他从未责怪过她。
只是可惜了他的心血,东宫最后如何处置了那盆花也未可知。
齐宴感受到怀里的温热一怔,慢慢伸手环抱住她,拍了拍她的背。
过了一会才道:
“别哭了,眼睛会痛。”
赵念之一滞松开齐宴,破涕为笑,“话本不是这么说的。”
“嗯?”尾音上扬,挠得她耳朵痒痒的。
“话本里会说‘别哭,我会心疼’,你偏偏不一样。”
他一愣,接着一本正经看着她,重复道:
“念之,你眼睛痛,我会心疼。”
轻抚赵念之的脸颊上的泪痕,入手是一片冰凉,紧了紧她的披风才开口:
“这时节城郊水露太重,你身子又弱,来看谢夫人时,多穿点,知道吗?”
她讷讷点头,其实今日也穿得很厚,只不过为了出门方便,特意叮嘱白芷少给她穿了两件。
“我也不会总在你身边。”
她不由得心中一悸,试探地问道:
“你……你会离开京都吗?”
“不会,我会在京修习课业,参加两年后的会试。”
前世,被囚禁前,赵念之是知道他考取了会元又高中探花这件事的。可是那一世,他在白麓书院待了整整两年。
思及此,她不免有些担忧,“没有拜师或者出京求学的打算吗?”
齐宴朝她伸手,“时候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府。”
他撑伞,牵着着她慢慢往墓园外走,“倒不是自矜,两年后的会试,若是没中会元,”顿了顿,“名次也应当不会超过一手之数。”
赵念之知道他在正事上,一向说得保守。下一届会元十有八九还是他,虽把心放在了肚子里,不免有点疑惑白麓书院的事。
既然胸有成竹,为何前世还在书院待了整整两年?
墓园外,马车旁。
元宝朝白芷和青黛挤眉弄眼,示意她们往后看。
烟雨朦胧中,伞下的少年牵着少女的手朝他们走来。
“这是和好了!”白芷一拍手,喜笑颜开。
***
一个时辰后,天色低沉,绵绵春雨发作成滂沱大雨,两辆马车相继停在大将军府外。
赵念之从马车上下来,转过身,隔着重重雨幕望见齐宴的身影,刚要开口,就听见他特意提高的声音。
“念之,雨下得愈发大了,先回府吧。”
齐宴看见雨帘后朦胧的人影朝他挥了挥手,登上了台阶后变得模糊不清。
“青黛,帮我看看齐宴哥哥走了吗?”这么昏沉的天,她自己是看不清的。
被她叫到的青黛眯了眯眼,目光落在大门外。
看到马车旁站着两个伞快被吹岔劈的人,若无其事将目光从两人身上收回,面不改色道:
“走了。”
白芷搓了搓有些僵的手,声音有些抖,“姑娘,我们也回屋吧。”
赵念之虽听得不太清楚,也知道白芷在说什么,于是用了些气力,高声道:
“我们也快回屋。”
他元宝虽会武,也不怕冷,还是被淋得跳脚,朝大门望了望,才中气十足喊道:
“公子,咱也回吧。刚刚赵姑娘她们进去了。”
齐宴闻言,拍了拍元宝的肩,径直上了马车。
傍晚,风雨将歇,海棠斋。
赵念之和白芷两个人坐在桌边,已经喝完了姜茶。
看到小丫头把茶盏收走后,才朝白芷道:
“你把大哥给我带回来的膏药取一份出来。”
“待会你和青黛说,让她写个补肝气的鸡汤方子,让大厨房熬两份。”
“再让曾管家写个帖子,明日将鸡汤还有膏药一并送去国公府。对了,鸡汤记得连送十五天。”
她托着腮正想着,还有没有什么不妥帖的地方,目光扫到白芷。
这丫头水润润的眼里,粉色小桃花是不停地往外冒哇。
赵念之摇了摇头,巴掌往她头上一摁,打断她的胡思乱想。
“青黛呢?”
白芷吓了一跳,陡然回神,“青黛?”
“青黛去药铺抓药了。”
“她说您的寒症需要调一调。”
“有什么事吩咐青黛?要不我去?”
赵念之鼓了鼓腮帮子,捏住了白芷的脸,“这事儿等青黛回来一块儿说,”
她微微加重力道,“至于你,不许再胡思乱想了!”
她松手后,白芷苦着脸委委屈屈“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