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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兰草生时离愁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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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红账纱上双鹤拱珠图若隐若现,这种高超的双层复式织丝手法为焉国秘传传统工艺,而双鹤拱珠图更是焉王宫中遍处可见的一种丝织品图案纹理。头疼痛欲裂,我蹙着眉,在一片烛光中悠悠醒来,天色已晚。习惯性地唤人伺候,脱口而出的名字却是采荷,名字出口了我却有一刹那的怔忪:采荷是哪位新进的宫人?
待到采荷匆匆应声过来的时候,我瞬间清醒过来:这里是业国,而今已是暮春初夏时节了。
采荷服侍我穿上春装,是业国的式样,我凝视着那袖口的翔鹰没作声,采荷服侍了我这段日子大概知道我心中不喜业国服饰,便出言安慰:
“其实陛下穿我们业国的衣服也很好看,说句实话,我还没见过有男子能将这种绛色穿得如此风流秀丽,光彩照人呢。”
见我没吭声,她继续说道:
“太子殿下本来也是要替您做一些焉国式样的衣服的,可是---”她想了想,“现在外面都不知道陛下你在这里,只道是焉王畏罪自尽了。在府中称您为公子,也是为了掩盖您的身份。”
我叹了口气,其实采荷说的这些我也都知道,尽管不愿承认,可是焉国能暂时苟延残喘下来,也与我这个暴君自尽的事实不无关系,业军当时走的急,即使削了大焉的国号,也不能保住走后焉人不恢复旧制。明湛如今留着我,指不定是打算以后得空彻底端了焉国时留张底牌,或是让我当人质威胁焉国,或是威胁我交出一些机密。可是,我不得不苦笑,他或许也真高看了我这个前焉王了。焉国自是无人在意我的生死,我更是于朝政一窍不通。
“今天我后来酒醉造次了,太子没有动怒吧?”
“恩,看不出来,不过你是殿下亲自送回来的。”
采荷这丫头,相处越久越是没有规矩,刚刚说我畏罪自尽我心里已经咯噔了一下,现在这会儿又称我为你。我其实也不是真的在乎个尊卑,只是这么多年耳朵听顺了的话,乍乍换了不太习惯。
我刚想逗她两句,突然想到她刚才说太子送我回来?我又不能走,他是如何送我回来睡下的?
“我不是醉的不省人事了吗是谁扶我上塌休息的?”
她低着头,帮我系着璞丝带:“本来你选的那两个侍卫要把你抬回来的,殿下觉得不妥,就自己抱着你回来了。”
“哦。”
等到外面奴婢传来晚膳时,我坐在桌前,采荷忙着盛饭布筷,烛火跳了又闪,灯下我的影子也跟着晃了一晃,我才意识到:明湛是抱着我回来的,他就是这样一路抱着我,一直抱到我的床上。
“路上有人看见吗?”
“谁?看见什么?”采荷似乎被我突然说话给吓了一跳,但这丫头一贯机灵,立刻就明白了我指的什么,却异常地低落。
“应该没人看见吧。”她似乎很不愿意接这个话茬。我也就作罢,反正自来到这里,我丢人也早已丢习惯了。只是仍觉得心里有一块疙瘩,总觉得有一点点不对劲----明湛对我的确不同寻常,我一直寻思着自己究竟哪里值得他高看呢?来业后的这般又那般,平心而论我很感激他对我的诸般看待,而恰恰是因为他对我不可谓不薄,让我有时徒生烦恼。我希望我能找多一些理由来恨他,可偏偏恨不起来。
很快,这个不对劲在有一天的中午揭开了谜底。
那日,我昭墀宫西边的归燕园中散步,难得能支开采荷,在这片宁静的园中走走,发现这个小园子里竟也有兰花,真没想到习惯生长在南方的花草竟也能在这块极北之地生存下来,就像是我这个焉王,怕是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将会在业国度过残生吧。事到如今,我倒是对自己能否重归故国不抱希望了。
近来气候温暖宜人,若是在焉国,姑娘们大概就要着薄纱羽翼裙了,红色兰花大概也要应季而开了。想到曾经若兰花圃里那片刺目红色,顿觉心中不快,转过了眼前的这个亭子,便想回去了。只是这时,假山后边俩个花农的谈话引起了我的注意: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主子老是要我们多种兰花啊?”
“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咱们太子殿下自从有一年从焉国回来以后就突然爱上了兰花也爱上了焉国东西。”
“哦,原来是这样,这兰草性子特娇贵,在我们这北方哪里长的好哇,只苦了我们这些侍弄花的老汉喽!”
我听着有点好笑,原来明湛喜欢焉国风物的爱好就是那年我成亲他来焉国时有的,正打算转身离开,那个花农又道:
“可是,殿下也真是奇怪,咱们这帮老骨头在昭墀宫听差这么多年,从来都知道这小祖宗不喜欢花啊草的,也不像别的亲王那样爱大兴土木,怎么就最近这几年突然转了性,还偏偏爱上了这姑娘家喜欢的兰花啊?”
“哟,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现在没人,我悄悄告诉你吧,咱们太子啊,不光爱上了焉国的花花草草,还爱上了那大焉王宫,听说这园子的布局就是仿着焉国王宫建的。最重要的是啊,他还看上了焉国的人!”
“哦,这个我知道,你是说后面住的那个焉国小倌?叫什么蓉溪公子的?”
“去你的吧,那个小倌只是像那个人,其实正主啊,是-----哎哟,还是不说了。”
我听着也很好奇,原来那个小倌叫蓉溪,名字还真不错,可明湛要他只是个替代品,那他究竟是爱上了谁呢?在大焉王宫里,说不定我还认识呢。
“你跟我还有啥不能说的,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哎,主要上面吩咐不让乱说,我其实也只是听说,说是那焉王长的真的是个天仙下凡,比女人还美上一千倍,你知道焉王妃吧?就是那个大焉第一美人,听焉国人说啊,其实他们王比起那王妃也不差啊!只是他是个男的!你说我们太子怎么就看上个男的呢?”
“啊!原来是这样啊!其实看上男的倒也不稀奇,如今这世道,皇上也有几个男宠呢,底下那些贵人们就更多了,只是这焉王究竟有多美让我们这么风流潇洒的殿下也迷得七荤八素的呢?”
“那我就不知道喽,反正啊,肯定比那个什么蓉溪的要好上许多啦”
后面他们还聊了一些市井俗话,我已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好似被谁狠狠打了两巴掌似的,脸皮火辣辣的疼。我这一生最恨别人拿我跟女人比,更何况是跟我的爱妃。若霞自是这天下最美的人。可是最让我觉得恨的是,他们说明湛看上了我。这简直是对我的莫大侮辱。一定是那日他抱我回来的时候被下人看见了,于是有了这些是是非非,我并不是没怀疑过他是故意那样做的。其中的缘故我也不愿细想,只想找到他问个究竟!
恰好这时采荷过来找我,告诉我太子要见我有事,我便气冲冲地过去了,衣服也不换,仍穿着那件素白袍子。
到了书房,明湛什么书也没看,只是呆愣愣地看着桌上的笔架,旁边的茶杯里的半盏茶也不冒热气了,见我来了,猛一抬头,收拢了神色。
“你来了。”
“是。不知殿下有何吩咐?”我面色不善
“父王明日要召你入宫,你做点准备。”
“哦?业王知道我在此处?”我不禁有点忐忑。不是说对外隐瞒的吗?难道让我匿于昭墀宫是业王的意思?
“本来不知道的,现在知道了,这个你就不用多问了。”他摆摆手,眉头紧锁,似乎很不耐烦。
喝了口茶后,他又闭目歇了一会儿,我已十分不耐,往常我在焉国何时受过这般冷落,正待发作,他缓缓开口:
“你还有什么事吗?无事可回去了。”
“殿下”
“恩?”
我此时突然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难道问他你真的看上我了吗?好让人窘迫。只好含混说道:
“适来我在来的路上,听到了下人的一些妄言,其中有些是关于不才与殿下的关系的荒谬之语,心中十分烦闷,不知殿下可否帮我解惑。”
“他们说什么?”
我低头:“这••••非善言哉。不便转述。”
“说你是我的男宠?”他似乎一点都不尴尬,相反还饶有趣味。
“殿下玩笑了。”
“那你愿意吗?”
却是这时,我再怎么不情愿也得抬起头来看着他,发现他似笑非笑,再联想到此人向来心思龌龊,便也不便与之动怒,只是咬紧了牙关,握紧了拳头。
“放心,到了现在陛下对我的人品还是信不过吗?我怎么会让您做我的男宠,要做也要做----”
他突然不说了。不过走向我跟前,低头看向我。他的个子比我足足高了半头,此刻抚着我额前的刘海,微露贝齿:“下次出来走动,再急也要披上件外衣,不然容易着凉。明日穿那件锦织鹤纹玉带礼服戌时随我进宫”
他的动作关爱亲切之极,我一时也忘了躲闪,只是机械地点了点头,也忘了他还有半句话没说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