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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风阁人何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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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午,采荷匆匆跑来,脸蛋红扑扑的:“李公子,太子殿下在梳风阁等你,有重要的事。”
明湛自从那夜灯会以后便再也没出现过,此刻又说有重要的事,莫不是焉国那边有什么事了吧?越想越不安,我匆匆理了下发簪,紧了紧腰束,便急急跟着采荷到了那个梳风阁。
春草如有情,杨柳风不寒。几番画角催红日,无事沧洲起白烟。
明湛一人于亭中独酌,两侧有高挑的业国侍女端着酒壶,玉手红酥,黛眉含情。梳风阁迎水而立,萦回飘渺,群山环抱。颇有几分温婉风雅之气。
看了我进来,似乎也没有意思要站起来,只是比了手势让我与他相对而坐。我规矩坐下后,他也没看我,只是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事。
良久,他问我:“最近过的还好吧?”
我顿觉好无意思,我该说好还是不好呢:“恩,幸承殿下厚意,一切安好。”
“那就好。”他最近不知在哪碰了壁,回答的声音也是闷闷的,毫无往日珠落玉盘的美感。
接着,他交代旁边的侍卫军头目:“让他们进来让李公子挑挑。”
一群穿着簇新铠甲,帽插白缨的军人来到阶下,依次排开,明湛转向我:“这些都是太子鹰旗营的侍卫,李公子住昭墀宫里,上次的中毒是本宫疏忽所致,人心难测,有些许护卫在身边,本宫也能安···”他停下来喝了口酒,继续说道:“如此一解本宫愧疚之情。”
我没有立刻接上话,因为在想一个问题:以前我做太子的时候,父王也曾拨部分御林军做太子亲卫,可是,这部分亲卫是绝对不能离开太子左右的,更别提赠予别人。当初若霞父亲弥亲王出事的时候,若霞苦苦求我,我也已经下令让卫兵去行馆救出定南王了,可是陈尚拒不服从,拿出祖宗王法那一套,最终错过了时机。
可是如今,明湛随随便便地要拨几个亲卫给我,就像送几个仆役给我一般,这····
“谢殿下美意,李丹感激不尽,可是屈劳鹰旗营俊杰,实在万万不敢当。”
明湛没说话,只是又酌了一口,眉头皱了皱。
“本宫让你收,你但收无妨。”
我一看那脸色,便知不好,于是只好顺着他意思:“此次便僭越了。”
我瞄向那一排少年,最靠近我的便是那晚去街上为我们赶车的俊美少年,此时他仍然笑着看我,眼睛亮亮弯弯的,我不禁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回李公子,我叫凌碧欢。您如果不介意的话,便可称我碧欢。”说完还冲我挤挤眼。
我觉得这个小侍卫胆子还真挺大的,不过那次太子只带了他一人,说明也是其器重之人,难怪如此不惧。
“那如果说我让你跟着我,你愿意吗?"
"愿意,当然愿意。”这次他还看了看太子,明湛点头了。
我接着看过去,突然发现一张很奇怪的脸,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却又让我有种无比熟悉的感觉。那双眼睛,清澈剔透,晶莹亮泽,十分像一个陪伴了我十几年的故人。于是,毫无意识地:
“还有你,你叫?”
他愣了一下,有些紧张,拇指缩入了手心:“回··公子,我叫叶青。”
声音有些沙哑,有些苦涩,可是却能让人心中产生一种特别的感觉,仿佛这声音能传递着一种默默的情感。而这个名字,却·····更让我想起一位远在南国的故人,只是不知道他如今过的好不好。我边沉吟着这个名字,边看着这个皮肤黝黑鼻梁挺拔的青年,企图寻找那位故人的影子,只可惜,我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们俩也只有名字···有点关联罢了。
明湛也看着他,若有所思:“你是今年才进营的吧?”
“是的,小的是上个月顶替回家守丧的萧远祁新入营的。”
“从今小心保护李公子,如有不力,鹰旗营的规矩知道吧?”
“小的明白。”叶青低下了头。
我却被明湛刚才周身散发出的阴霾气息给镇住了。至今这个人的性格我还真是吃不准,实在比女人还多变,一时平易近人,风流有趣;一时又寡言少语,阴郁易怒。真正陪在他身边,心情好了还好,碰上他不对劲的时候,还要吓掉半条魂呢。
“李公子不喜饮酒——”
我抬头正对上一张秀丽无双的俊脸,这张俊脸仿佛是那故事里妖精鬼魅一般变化莫测,方才还是阴云密布气势迫人,此刻却又换作一幅柔情几多欲语还休的神态,我明明心知这个人深藏不露,却还是控不住被他吸引住了,仔细地看着他的每一丝神情波动,连话都忘了回。
明湛其实一直以来话都不多,往往说了上句就没了下句,我正在猜他是不是想让我陪他喝几杯,眼前却出现一双玉指修长好生好看的手,手中静静躺着一片剥好的胡柑,颗粒细长,晶莹剔透,配着这一双骨节细腻舒展的手,煞是养眼。移目看去,他正看着我,略带一丝笑意。
控制不住的,我猜我此刻笑的一定甚是猥琐得意,鄙陋不堪,把他看楞住了。胡柑,又名柚子,是我打小最爱吃的水果。明湛果然是个会交朋友的人,倘若他不是业国太子,这样的人真是人生良朋,佳客善伴。
我小心地从他手中接过柚子,诚心地看了他一眼,边道谢便边吃了起来,清甜爽口,实乃珍品也。可是为何周围一片抽气声?我的吃相就这般奇怪?
下意识四处一看,只见周围的美貌侍女们似乎并不是在看我,而是——
明湛正在不紧不慢地剥着一片柚子,动作优雅而利落,丝毫不为周围气氛所动。
我也有点呆了,感情这业国都流行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
他剥好后,并未如我想的那般塞入口中大快朵颐,而是放入面前的一只磁碟中,笑着对我说:“你先吃,吃完了这里还有。”
此时此景,看着霍生半边的刘海遮着英气妖冶的眉,风吹乱了额前的几根发丝也顾不上,只一心一意地剥着胡柑,我恍然发觉自己一定是忘了,忘了很多重要的东西,譬如,这里是业国王宫;譬如,我曾经是焉国国君;再譬如,眼前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明湛----业国的太子。
我们不是朋友。
虽然在这业国的月余,我曾数次觉得他与我完全可以成为朋友,不需要太好,只是偶尔上街溜溜,聊聊诗词,他有时会情绪无常一言不吭那就不说话,即使彼此这般很少对话,我却还是总觉得,他对我很亲切,或者说让人信赖。
心中翻腾着这些情绪,脸上不知为何也热热的:“子挚,你也尝尝吧。”喉头有点紧,痒痒的,“很好吃的,真的。”
他笑了,便似那镜湖的涟漪,一点点扩散开来,闪着粼粼的波光。突然伸出手,擦去了我嘴边的一丝汁水后又轻轻地摩挲了一下我的唇,然后才缓缓收回。
我忘了吃柚子,他酒也不喝了,俩人就这般对望着,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当时没觉得,事后想起时要多诡异就多诡异。
阶下有个士兵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我随之望去,正是那个眼神熟识的叫叶青的。他似乎很紧张,立马跪下:
“属下该死,望殿下和···公子宽恕。”
明湛似乎想要发作却又有所顾忌,只淡淡地说了句:“起来吧。”
随后他依旧没有说太多话,只是在我吃完整整一碟柚子后,命人给我倒了杯酒,说是柚子伤胃,须得饮酒暖胃。
酒是江南春,焉国名酒,在焉国的最后那天我还喝来着。明湛嗜好焉国风物,这点实在太明显了。
熟悉的好酒熟悉的果物,几杯下肚,我熏熏然有点醉意,一种温暖的感觉包围了我,眼前的一切看着也顺眼多了。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如此轻易便醉的,只记得自己貌似在意识消失前笑了很久,胡言乱语了些什么,是了,这酒又叫醉欢颜,我一定笑的很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