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房》喃绵

8、闲话

　　“林少，你公寓这边的布置和你家里的布置很不一样呢。”

　　林惭越把吐出来的排骨骨头用纸巾包好，问：“有吗？”

　　乔安逸环顾四周，点头说道：“我上次去你家看到了很多漂亮的摆件，一楼墙挂的画就有好几副，但你这间公寓很整洁，看上去完全不一样。”

　　“那只是我家客厅，我的房间里没那么多东西。”张忍冬不让他摆那么多东西，因为她认为小孩子不需要这些。

　　乔安逸感觉林惭越的这间公寓简直空得奇怪：“我就是觉得你这里的东西有点少，够用吗？”

　　林惭越觉得他好奇怪：“你是想卖东西给我吗？”

　　“啊？”乔安逸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就是问问。”

　　林惭越解释：“够用就行。我不喜欢没用的东西。”

　　这句话说出来总感觉怪怪的，有些让人接不下去。

　　乔安逸感觉自己好像说了什么让林惭越不高兴的话，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因此，他找了个相对轻松的话题，又问他：“诶，对了，今年过年的时候，关内举办了灯光秀。你家在那附近，有没有跟朋友或者家人一起去看看？”

　　“没有朋友。”

　　“那妈妈呢？她陪你去了吧？”

　　“没有。她在上班。”

　　乔安逸不敢相信：“大年初一还要上班？”

　　林惭越不想再提及自己的母亲，低头吹了一下碗里的汤，白色的水汽晕到他的脸上，雾蒙蒙的，就像他迷迷糊糊的过去：“高中之前，我的文化课都是一对一上课，很少去学校，也没有朋友。老师们很严厉，我没有跟他们说过任何与课堂无关的话。”

　　乔安逸初三那年补课也感受过补课费带来的恐惧，知道这个城市的高昂补课费对银行卡带来的冲击。他了把咽口水，问：“这么多年都在一对一上课？你的妈妈应该为你投入了很多。”

　　“肯定的。但她不跟我提这个。”

　　“那你爸也没有跟你提过？”

　　“我是单亲家庭。”林惭越说这句话的时候平静得吓人。

　　“这样啊，”乔安逸觉得自己好像又无意冒犯到了林惭越，得赶紧把场子圆一下，“在单亲家庭长大，你还能这么优秀，挺厉害的。还有你妈妈一个人能把财务打理得这么好，也好厉害。”

　　林惭越没注意自己是在苦笑：“确实厉害。”

　　饭很快就吃完了，乔安逸也没有理由接着留下去了。他走后，林惭越把他们一起收拾的垃圾倒入垃圾桶后，打开左侧抽屉拿湿纸巾擦手，却忽然注意到了旁边的一盒口罩。他这才想起，他刚才跟乔安逸吃饭的时候全程都在露脸，怪不得乔安逸刚才吃饭的时候总是偷偷转头看着他。林惭越坐在床上，想到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一直没戴口罩，他忍不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本以为可以清净一会儿了，乔安逸又在林惭越躺下休息的时候发来了一条信息。从枕边传来的手机提示音把林惭越给惊得睁开了眼睛。但他显然没想理这条消息，就一觉睡到了闹钟响起。

　　等他收拾完东西，准备出房间的时候，他才想起手机里还有一条信息，点开一看，居然是乔安逸发来的一句“六点四十五一起去学校，行吗”。林惭越低头看表，真是好巧不巧，正好六点四十三。等他走出门的时候，正好跟对面正在关门的乔安逸对视了一眼。

　　乔安逸看到背着书包的林惭越，原本因林惭越不回消息引起的低落瞬间消散，立刻扬起了笑脸，说道：“你跟我一起去学校啊，那我们走吧。”

　　“嗯。”林惭越站在原地等他。

　　一起走到走廊，乔安逸问他：“你想走楼梯还是坐电梯？”

　　“走楼梯。”林惭越回答他。

　　“可我听说楼梯的灯坏了。”

　　“只有三、四、六楼的楼梯的灯坏了。”说完，林惭越便向楼梯口走去。

　　“为什么不坐电梯？”乔安逸跟着林惭越进了楼梯口，“坐电梯不是快很多吗？”

　　林惭越说了一个让乔安逸十分迷惑的理由：“我晕电梯。”

　　遇到晕电梯的人，这还是头一回。

　　乔安逸小时候从楼梯上滚下去过，所以很怕这栋公寓楼里的又小又多的台阶。但是都已经走进楼梯口了，再打退堂鼓就有点丢人了。所以，他试图讲点什么来转移视线。他问林惭越：“晚自习结束后一起回家吗？”

　　林惭越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乔安逸：“你一直这么黏人吗？”

　　“没有啊，我就是觉得远亲不如近邻。而且，我姐和我妈都跟我说，只要身边有同学，就可以就地组成一个学习的小组。如果遇到什么困难了，也可以互相帮忙……”

　　乔安逸讲了一堆，林惭越也没怎么听进去，直到乔安逸讲完，林惭越也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但是，乔安逸一直把自己真诚的目光锁定在林惭越身上，好像一定要从他那里得到一个答案似的。

　　最后，林惭越说了一句：“嗯，挺好的。”

　　兴许乔安逸是觉得林惭越真的不想理他，所以一个晚修都没有找他再说过话，只一个劲儿地补作业、看书。直到十点，走读生可以离校了，他才开始收拾书包。

　　“走吗？”

　　听到背后有人在说话，乔安逸抬头一看，居然是背好书包的林惭越，他正在等他。临近晚自习结束，班里的气氛已经有些躁了，没什么人注意到了他们这边。乔安逸就着这个氛围，压低了声音，说：“等我交完寒假作业。”

　　乔安逸背好书包，把手里的一叠补好的作业交到讲台上之，可当他在往后门一看到时候，林惭越已经不见了。本今天郭凌云甲沟炎没来，乔安逸就觉得够无聊了，现在林惭越也不说一声就不理他了。一时间，平日里常与兄弟打成一片的他居然感到了一丝失落。他慢悠悠地从前门走出去，却发现林惭越已经在门口等他了，只是林惭越先前没有堵着门，所以他看不见而已。

　　由于心情一下子又变好了，乔安逸乐在其中地陪林惭越爬了十楼的楼梯。到十楼的时候，他还问林惭越：“你早上什么时候去学校？”

　　“早读前十五分钟出门，只保证不迟到。”

　　乔安逸想了想，说：“没关系，我们一起吧。反正我们的小组常规分稳稳垫底。其他人都放弃了，那我们俩早不早到，加不加分的也无所谓。”

　　洗完澡后，乔安逸又坐在飘窗上打游戏，两局结束后，他转头一看，果然看到林惭越坐在窗台上看书，但他居然还穿着校服。林惭越很快也注意到了乔安逸在看他，一脸不解地看着他，似乎问他还有什么事。

　　乔安逸居然站了起来，推开了窗，扒着窗沿喊：“怎么穿着校服睡觉？”

　　晚风吹过年轻人额前的碎发，纵是在平庸的脸庞此刻也是温柔的、朝气的、惹人喜欢的。

　　不过林惭越可没功夫欣赏。见到如此骇人的举动，他立刻抬手示意他闭嘴，然后抓起手机发微信解释：“懒得换。”

　　林惭越觉得他最近好像说了不少闲话，还都是隔壁的乔安逸给闹的，但是他也确实得到了一个不让他的生活死气沉沉的人。他有多久没有体验过这样的生活了？

　　第二天，老师开始清点未完成寒假作业的人的名单，一天下来，几乎每节课都会喊到林惭越。经过老师们的联合反映，陈老师找到了林惭越。陈老师知道林惭越性格比较冷，有点脾气，所以他没想跟他硬碰硬，还是延续着他一如既往的慈祥态度。

　　“惭越，你告诉老师，你为什么没写完作业啊？”

　　林惭越倒是诚实：“写不完。”

　　“为什么会写不完？我们平行班的作业不多啊。这可是最后一个寒假了，这学期就要高考了，这么重要的寒假怎么可以荒废掉？”见林惭越不说话，陈老师又问他，“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有什么难事，你可以跟老师说说，说不定老师可以帮你。”

　　“没什么。”

　　林惭越的回答让陈老师有些无奈，他想着林惭越刚过本科线的成绩和六科都缺着的作业，忍不住叹气：“惭越，这周六要百日誓师了，再过两周就要一模了，你真的不着急吗？”

　　林惭越看着自己的鞋尖，不说话。

　　陈老师见林惭越不为所动，终于有些恼怒了，他说：“惭越，我知道这话说出来有点伤人，可是，老师希望你认清楚现实。你已经不是舞蹈特长生了，你必须要靠文化分考大学，老师不希望你将来回后悔。”

　　林惭越就像是一块干掉的木头，做不出一点反应。

　　“算了，这么多作业，你肯定是补不完了，跟上课堂最重要，你回去好好听课，不要把课堂拉下。至于其他的，我帮你跟各科老师们说，”陈老师劝得过嘴硬的狠学生，但很怕林惭越这种看起来很安静，实则做不出半点动静的钉子户，“前途是你自己的，你需要自己做出选择，自己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林惭越走后，陈老师看着桌上贴的一幅画，那是十八班同学开学的时候给他画的，上面写着“大家都要走上人生巅峰”的鼓励语。

　　他对着这几个加粗的字体用手描了一遍又一遍，心想：“希望是巅峰，不是癫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