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房》喃绵

35、重心

　　第二天中午，乔安逸拆了两盒自热小火锅，递了一盒给郭凌云：“约不到心理老师，咱们聊聊吧。放心，不要售后服务，就这么聊一会儿。”

　　“行，”郭凌云等饭熟的过程中先问了一句，“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你喜欢男生的？”

　　乔安逸直接给了他一句：“我感觉我还是喜欢女生。”

　　“你玩我呢！”郭凌云差点把手上的塑料勺子折断了。

　　乔安逸面不改色地接着解释：“我从小就知道我喜欢女生，只是现在我发现我喜欢他。说得明白点就是我喜欢女生，但也只喜欢他这一个男生。”

　　“双偏异性还是见色起意？”

　　乔安逸看了眼郭凌云，只觉得眼前的人也有令别人见色起意的资本。事实上，郭凌云长得不差，在跟林惭越同班之前一直都是班草。他上半张脸的线条明朗锐利，下半张脸的线条柔和秀丽，皮肤对得起他的川渝祖宗，十分光滑细腻，所以怎么看都是一个第一眼就讨人喜欢的男生。

　　总之，郭凌云那秀气又英气的长相足以让大多数的普通人心动，可乔安逸看着他就愣是没感觉。虽然比起看脸，林惭越要比郭凌云高几个level，但这仍不足以让乔安逸变成一个见色起意的人。

　　“不知道，反正不是见色起意。”

　　“好吧。我也不问这感情到底是不是爱情了，反正除了你，谁也不知道。我就问你，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要是真以学习为主，你也不会找我聊了。”

　　这正是乔安逸苦恼的地方。他打开盖子，热乎乎的白气萦绕在他的脸旁，模糊了他的表情。他说：“我肯定会以学习为主，但我也不想放弃他。我还是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呢。”

　　听到乔安逸仍然以学习为主，郭凌云松了口气，又问：“别当着我的面说一些不是送给我的表白行吗？还有，你说你不想放弃之前问过人家喜不喜欢男的吗？”

　　“我就是不知道啊。其实，他喜欢女生都不是最让我担心的。我担心的是他会因为我的这个想法而感到害怕。要是你有一个朋友，你只把他当朋友，然后有一天，他突然告诉你，他一直把你当恋人，你是什么感觉？而且他之前经历过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乔安逸看起来无奈极了，盒子里的粉条被他戳得粉碎。

　　郭凌云最见不得别人糟践美食，伸手抢过乔安逸的叉子，又问：“那你到底说不说？我看他也不是那种会大惊小怪的人啊。你这么想，以他的经历，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像你这种情况，或许他早就见怪不怪了。你平时对他这么好，就算他真的不接受，也不会立刻跟你撕破脸吧，顶多以后保持距离。所以只要你不在人家拒绝你之后接着作，人家根本没理由嫌弃你好吧。”

　　“你的意思是，我想说就说，反正我又没做错什么是吧？”乔安逸把自己的叉子抢了回来，“但我还是有可能惹得他不开心。”

　　“你就只在乎他是怎么想的？那你干脆安分点，不要说了。”

　　乔安逸只觉得郭凌云不上道，边叹气边说：“我都跟你说了我喜欢他了，你到底懂不懂啊？”

　　可怜的郭凌云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暗恋女生有多煎熬，所以他现在看乔安逸，真是又羡慕又蒙圈。

　　“其实我还真不太懂，但是作为旁观者，我还是那个立场，我希望你能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你是学生，学习第一，其他第二。不管你想在他身上得到什么，这时候你都要克制一些。给你支个招，高考后奖励自己表白，成功了就度三个月的小蜜月，不成功就度三个月的冷静期，可以吧？”

　　“行，谢谢。诶，给我一根完整的粉条……”

　　郭凌云小狗护食，咧牙怒斥乔安逸：“滚！”

　　高考前的活动有很多，除了有学生组织的，还有学校组织的。拍毕业照是每个学校都不会漏掉的一环，二中把时间定到了这周周六。学生们有一个下午的时间拍照，先拍集固定的集体照，再自由活动，拍自己想拍。

　　那天下午，几乎每个女生都化了精致的妆，扎了漂亮的辫子。今天，操场上学生们穿着夏季礼服，记录下了自己最青春的模样。

　　中午的时候，林惭越跟乔安逸说好了不久留，拍完了集体的照片后可能会先走。乔安逸听到他这么说，心里泛起一阵阵的疼。

　　他应该还在害怕吧。

　　林惭越个子高，在人群中显得很出挑，而且尽管今天是多云天，他依旧白得发光。以前他穿着宽松的校服，一年四季都不脱外套还不明显，这回穿上短袖衬衫，清瘦模样尽显，看上去就有点令人心疼了。短袖下的手臂瘦得关节明显，为了长度合适，他买了码数较大的长裤，把腰带拉得紧紧的，从侧面看，他真的薄得像纸。他好像对拍毕业照并不感兴趣，只会眼神空洞地看着草坪，站在人堆里发呆。

　　乔安逸总是时不时地看林惭越，也注意到有很多人在时不时地在跟他一起偷看。最后排队形，由于人少，十八班的四个男生全都站在了最后一排。高的站中间，乔安逸跟郭凌云一对眼神，站到了林惭越的右边。还好有个一八五的郭凌云在林惭越左边挡着，白俊逸才没站到林惭越的旁边。

　　是的，白俊逸回来了。拍统一毕业照、最后几周……就算专业实力过硬且成绩良好，陈老师不会由着他来了。接下来，白俊逸会跟其他同学一样，在班里学到高考结束。

　　云的颜色由白转灰，天公不作美，好像要下雨了。不过，好在下得不大，只是毛毛雨。学生们往那一站就是二十分钟，拍完了年级大合照又让班长把队伍带开，说一会儿还要拍班级照。十八班排得太后，陈老师让温佳欣把班级带到主席台旁边的观众席下躲雨。

　　陈老师递给乔安逸一盒抽纸，让他分给同学们擦脸。乔安逸抽了一张后往旁边传，林惭越接过后，也低头拿纸。乔安逸惊奇地发现林惭越的睫毛上居然挂上了几滴水珠。林惭越的睫毛并不卷翘，但很纤长，此刻上面点缀着水珠，看上去惊艳得不像话。可惜的是，林惭越并不在乎自己的形象，把纸巾递给郭凌云后就开始拿着手的那一张就开始往脸上招呼，跟刚学会洗脸的小孩一样鲁莽。

　　一看就容易着迷，着迷就容易被发现。林惭越注意到了乔安逸的目光，伸手挡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应该是没戴口罩，他现在有点慌。

　　“我还在矫正牙齿。”林惭越突然说。

　　“啊？”乔安逸一愣。

　　林惭越低头：“别看了，难看。”

　　乔安逸把头转到一边，反驳得很迅速：“没有，好看的。”

　　美而不自知是可怕的，因为他的每一次木然和遮掩都会惹得旁人心惊。林惭越没有装，他就是觉得现在不好看。

　　他小时候的牙齿都很小，所以看上去问题不大。但换牙后，他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牙齿长得有点歪，其中，那两颗虎牙尤为明显。张忍冬也因此说了他很多次。

　　后来去看医生的时候，医生也说过他的牙长得不是很好。即便他戴的陶瓷牙套比较隐形，但那种酸软的感觉还是在时刻提醒他，正是因为他不够好才要一直带着。

　　但他一直都不知道，他易碎又倔强的气质正是他牙齿造成的轻微颌面问题给予的，这种气质也是他最吸引人的地方之一。可惜的是，他在意的不是客观的美不美，而是言语上的好不好。

　　拍班级照的时候，摄影师讲了很多笑话来都逗学生们笑，誓要把他们最开心的样子定格在照片里。笑的时候，乔安逸又忍不住偷偷看了林惭越一眼，林惭越笑得很拘谨，笑不露齿，估计远了都看不出他在笑。拍个照跟上刑似的，越看越觉得可怜，乔安逸都不敢继续看他了。

　　拍完了，解放了，林惭越总算是松了口气，他转身跟乔安逸说：“我先回去了。”

　　“一起吧。”乔安逸在等班级合照的时候就跟同学们拍完了，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了，还不如早点回家。

　　没想到两人一转身就看到了白俊逸和陈君瑶并肩背对着他们站着。乔安逸连忙看向林惭越，发现林惭越依旧平静得很。陈君瑶忽然注意到了他们，先是一愣，随即回了他们一个微笑，林惭越轻轻点头，从旁边绕行了。

　　虽然很不想提，但乔安逸还是想给林惭越打个预防针：“陈老师说……白俊逸要回来上学了。”

　　“我听到了。”

　　“你……”乔安逸欲言又止，“我觉得他看起来好一些了。”

　　“嗯。”

　　“不到一个月了，还是要以学习为主。”乔安逸又说。

　　“什么？”

　　乔安逸忽然有点后悔了，他不该没想好就说的。

　　“我就是想说……想说，你要继续好好学习。如果觉得有影响，不要自己忍着。”

　　“好。”

　　好尴尬！乔安逸简直想以头抢地。

　　“怎么突然说这个？”林惭越突然问道。

　　乔安逸被问得一愣：“啊？我就是想问你的心态会不会被影响。”

　　林惭越摇头否认，说：“还好，你还是去问他吧。”

　　“他啊，他应该还好吧。陈君瑶挺能说的，两个人那么久没见，肯定要说点别的吧。再说，女朋友都在跟前了，他再不高兴也不会直接闹脾气啊。”乔安逸解释说，“快高考了，等考完了，你还能见几个同学啊？这一分开，可能就都见不着了。”

　　“确实。”林惭越说得轻飘飘的，好像早就准备好一考完就把这些人拖入记忆回收站似的。

　　林惭越脸上的冷淡让乔安逸心里微微泛酸。也许林惭越从未将重心放到那方面，所以谈起分别的时候，乔安逸才能在他的脸上看出类似“如释重负”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