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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言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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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正式的查问,事情的真相逐渐浮出水面,一场从十年前就开始了的悲剧被强有力的证据拖到了众人面前。尽管学校严加封锁了事情的真相,还是拦不住小道消息的传出。
有人在微信里聊,在朋友圈里问,甚至还有闻见风声的校外人四处打听。这件事似乎在市内悄然传开了,微博上还出现了关于这件事的超话,叫“某二中特长生旧照”。
从有人在暗网天价出售照片到张志杰向林惭越索要数万“赔偿金”,每一个话题都像冲天的炮仗,噼里啪啦地在网上开花。更可怕的是,这件事居然还短暂地冲上过热搜榜前十,还是学校出面了,才将这件事的温度降才下来的。
经过一系列举报清理工作,网上几乎已经看不到清晰的照片了,只有一些经过处理的糊图和蹭热度的发言。但同时,一些新的言论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所有的焦点似乎都未集中在这件事的恶劣上,而是集中在林惭越这个称得上是受害人的身上。
【高考状元】:奇怪诶,这么小就拍这种照片,他爸妈都不管的吗?
【烟花已冷】:听我一个朋友说这男生家里还挺有钱的,他们家不会就是靠这些照片圈的钱吧?现在的有钱人玩得挺脏啊。
【文科第一】:特长生本来就不是靠成绩上来的,我们班里就有好多,那种人跟我们文化生简直没办法比。就这平均素质,做出这种事也不稀奇吧。
【在逃公主】:没办法,人家特长生就是有优势啊,我也认识几个学舞蹈的特长生,长得美,身材好,早早地就能当小模特挣钱了。这个男生的条件这么好,想通过自己的外形钱也正常,就是有些不自爱了,居然拍这种照片。
【农药王者】:这人八成心理有问题吧,正常人能拍出这种照片?八成是他自己心里脏吧。
【纵横捭阖】:有钱人家的孩子?我看是有钱人家的玩具吧。某些构图,某些眼神,我只能说懂得都懂。
【半熟芝士】:领子都那么低了,干嘛还这么见外?直接别穿好了。
【玻璃酸钠】:衣服都那么透了,还见什么外?脱了不更直接。
【真的好困】:我说大伙儿能别馋了吗?说不定人家已经有金主了。
【灯泡坏了】:小朋友真的惊艳。又是羡慕财阀的一天。
尽管身边的同学和班主任都在安慰林惭越,让他不要看,可他还是忍不住去看。每当他看到这些言论,他都会觉得又后悔又痛恨,但是要是重来一次,他确信他还是会去拍照。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他再也没见到过张志杰了吧。自从他上次被几个警察喊去谈话并核实情况后,他就没有见过张志杰了。
既然查到了这类非法的交易,警察当然不会放过背后的卖方。早些年给白道文帮忙的助理现在大多都成了普通游民和底层工人。他们也知道这事拿不出手,所以他们之前就没留下什么齐整的身份信息和联系方式,这几年扎进茫茫的人海后,就再也没什么消息了。不过白道文这个人,警察还是能抓住的。
可同样令人感到遗憾的是,白俊逸请长假了。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能请到假,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为什么请。
白俊逸专门找了一个中饭点回班收拾,因为他不想让太多人看见他收东西离开的样子。宿舍的东西他不收了,因为高考那几天不得不在宿舍里住。所以当他收拾完了教室里的复习书目时,他终于松了口气。
可是,就在他走出门的那一刻,刚好就撞上了忘记拿提纲回宿舍背的的林惭越。
白俊逸第一次发现自己走了几年的走廊这么窄,窄到他不知道自己该从那边绕才能避开林惭越。
“对不起。”白俊逸还是说了。
“跟你没关系,你不用这样。”
“不,这跟我有关,”白俊逸眼中有泪光闪现,“是我们做的不够好,你是被我爸拖累的。”
林惭越不明白他的意思,疑惑地问了一句:“什么?”
“我必须为这件事负责。如果不是因为我,我爸就不会用那样的方式来伤害你,”白俊逸解释道,“从小,我就一直以妈妈为榜样。她在生我之前是一名出色的女演员,没背景,不潜规则,咬牙拼了十年才出头。我爸爸以前是她的摄影师,他在我妈妈经历事业低谷期的时候一直陪伴着她。可以说,他见证了我妈妈的成功,我妈妈也是他当年的缪斯。”
“但是,我出生之后,家里的状况就变了。妈妈的身体查出了些问题,不得已退出演艺圈了。爸爸失去了他的缪斯,事业也来到了低谷。如果说妈妈退圈了还有人记得她在屏幕上的样子,那爸爸就……更糟糕的是,幼年时期的我总是提及妈妈的事业,似乎从未关心过爸爸的成就,现在想想,爸爸对我们的态度确实是一年比一年冷的。每日都郁郁寡欢,直到我上小学的某一年,他才短暂地开心了一下。现在看来,应该是遇到了你。”
林惭越听后觉得他说得不对:“缺少别人的认可不是他走上极端路理由。而且,你没有错。”
就算是林惭越觉得他没错,那又怎么样呢?白俊逸根本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可能是因为扭曲的对父亲的亏欠或者是对同学的愧疚,他再也无法留在这个熟悉的地方静心学习了。
白俊逸笑得很勉强:“谢谢你。但是你不要记得我就是对我的原谅。”
虽然林惭越看起来是受害者,又被卖照片又被勒索,但网上的敌意丝毫不减。尤其是他“特长生”这个身份,为他带来了不少骂声,成绩差、素质低、靠钱砸、青春饭……怎么无用怎么骂,就好像他,甚至是整个特长生群体都是废物。
“靠脸和身材上位吗?这么明显,某些人就不要捂别人嘴了吧。”
“特长生来的,就那点素质。又没谁逼他拍照,闹成这样,多少都是自己活该吧。”
“特长生就是抢学位的吧。有些文化生比特长生多考十分不一定考得上高中,这公平吗?”
网上骂声一片,却很少有人愿意去为他或为者这个群体辩驳。
如果说照片给林惭越带来的恐惧和羞耻,那么这些针对特长生身份的言论于他而言就是诛心般的打击。
林惭越就是成绩不行,光凭努力做不到优秀,所以早些年,他把自己所有的心血都燃烧在了艺术上。他靠实力得到了别人的掌声和赞美,就算是从舞台中央的璀璨星光变成教室里的平庸学生后,他也坚信自己的努力不是虚无的,自己的荣誉永远是值得尊重的。
可是如今,曾经闪着光的特长生身份却为他带来了的无边的嘲讽和谩骂。他能忽视别人因为那些照片的事猜忌他的人品,但他不能接受别人诋毁他曾经光明正大的努力。
慢慢的,林惭越陷入了抑郁的情绪之中。乔安逸在一片看着是又心疼又害怕,班里大部分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很快,乔安逸的焦虑感染到了郭凌云。
郭凌云看了眼乔安逸满满的饭盘,又看了眼自己空空的饭盘,问:“减肥吗?怎么一直发呆?最近食堂的菜又涨了一块,你不要浪费钱好吧?”
乔安逸木木地吃了两口菜,又不吃了。
“怎么了?是不是因为林少?”看着乔安逸的脸色又有些变了,郭凌云又说道,“有些话,我也知道有些不好,但我还是要说。乔总,你觉不觉得自己对林少太上心了?我知道陈老师让你多关照一下他,但你也不用这么难为自己吧?我也不是冷血,但是你们只是同学啊。”
乔安逸揪了一把自己前额的碎发,说:“那我还能怎么办?我觉得我要是完全不管他,就对他太狠了。他都去心理老师那里咨询过了,结果作用不大。只要网上的那些言论还在发酵,他就不可能会好起来。在这种情况下,我做不到袖手旁观。”
郭凌云解释道:“我是那种没良心的人吗?我也没说让你完全不管他啊。我的意思是,有什么事可以一起跟大家商量。网上那些人要骂特长生,我们又有艺术生又有体育生又有传媒生的班肯定第一个不同意。班长前段时间跟老师提议,我们不仅要抵制那些不良言论,还要在网上发表一些好的观点。他们敢说,我们也敢说。”
“温佳欣跟陈老师说了?”乔安逸有些不敢相信。高考将近了,她怎么还敢把时间花在这些事情上?
其实这件事本与温佳欣毫无关联,只要她不说话,完全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吃瓜。可她是班长,是一个立志要为班级的一切做贡献的小领导者,她不允许有人把恶意施加在他们的班级里。
“那……陈老师同意了吗?”
郭凌云说:“我问过温佳欣,她说陈老师同意了。因为我们平行班的学习强度比其他班弱,所以我们可以挤出一点时间来发言。老师说,只要我们肯发言,他就会尝试着让年级进一步重视这件事情,请求更多的发声。”
学校是育人的,知识不该成为学生这数年来的唯一收获,他们值得收获更多。
【过重本线】:我班里也有很多不走文化课的学生,说一下我的看法吧。光是下午最后一节课到晚修期间,人家就要比我们少一个钟的休息时间。谁没努力呢?留点口德吧,不要这么不尊重别人。
【快快长高】:以前,我挺羡慕学艺术的学生,因为他们可以在空调房里训练,但是我们体育生只能在户外操场训练。所以,在坐着吹空调看书的文化生可以可怜可怜我们了吗?
【当代文豪】:传媒生冒泡。其实我们也没降多少分,而且我们进了高中也不是全都垫底。别那么大恶意行吗?不说了,搞编导的我背完英语还要背文常呢。
【明年北上】:悄悄说一句,唱歌不比早读轻松哦。既然大家都不轻松,就少喷几句吧。
【莫奈转世】:你写字手累,我画画就不累了是吧?老子集训的时候不比你做题的时候轻松好吧。别那么狗眼看人低行不?
【雨过天晴】:我是一位普通的中学教师,支持每一个为自己的人生负责的孩子。
不论结果如何,这都是一个良好的开始。他们队伍整齐,言辞有力,且有壮大之势。
几天之后,十八班的学生们给了林惭越一个礼物。晚修十点,林惭越开始收拾书包回家的时候,随着班长温佳欣的电子表的一声轻响,所有同学依次靠近他的课桌,在他的桌上放下一只装有便签的红色锦囊。
“加油!”第一个送锦囊的人说。
“加油!”第二个送锦囊的人说
“加油!”第三个送锦囊的人说。
锦囊跟着一声声的鼓励在林惭越的面前越积越多,红艳喜庆的一片映入了他的眼底。他躲在口罩后面悄悄扬起了嘴角,睫毛扑闪,伸出双手将面前的锦囊一把一把地捧进了书包,向着大家鞠了一躬:“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