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沈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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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岁倒是冷。”皇帝紧了紧身上的大氅。
旁边的太监连忙跪下“陛下恕罪！”接着自己掌起嘴“都是奴才疏忽，都是奴才疏忽。”
皇帝没说什么，她只是看了看地上跪着的太监，接着又看向门外的飞雪。
那太监下手很重，一下一下，很快，嘴角就流出血来，两颊也肿起。
皇帝不悦地皱了皱眉，似乎在担心太监的血液沾染宫殿里的地毯“起来吧。”
“谢陛下饶命。”太监连忙磕头。
皇帝没有接着说话，只是缓缓转身，又走回了殿内。
云国的皇帝沈迟不好风月，只喜欢每日呆在玄宸殿批折子，这是朝臣都知晓的事情。要说喜欢，这位陛下什么也不见得喜欢，要说厌恶，这位陛下最厌恶的就是寒冷。
故而，玄宸殿的炭火是最足的，地龙也是最旺的。
沈迟回到殿内，绕过九龙屏风，回到自己的御案前，上面摆着的就是国内的北郡受雪灾的折子。今岁天寒，落雪也多，雪灾到底还是发生了。
好在云国在昭阳女帝的治理下不算糟糕，传到自己手里也还是有银子来赈灾的，沈迟提起朱笔在户部的申请上批了个允。
政务一直处理到了深夜，沈迟也不去后宫，只是在玄宸殿里歇下。
是梦，里头是无尽的飞雪。那飞雪自天而下，似乎永远不会有停歇的时候。
现实里深陷梦境的沈迟皱紧了眉头，她攥着拳，似乎在忍耐着什么痛苦。
“晚晚，晚晚。”
温柔的呼唤似乎萦绕在梦境周围，但是风雪没有吹散，反而更加凌冽，年幼的沈迟裹紧了大氅，在宫人的簇拥下前往大殿参与朝会。
云国太女沈迟，是昭阳的第一个孩子，更是女子。在诞生的满月宴上，就直接被册封为云国太女，成为储君。昭阳对这位皇女的要求很是严苛，给她找最好的老师，也要求太女从八岁起就要参与朝会。
朝会对于孩子来说是一种苦难，这意味着要早早起身，梳洗打扮，之后又顶风冒雪在夜色还浓郁的时候赶到大殿内。这对于成人来说都吃力，何况是一个孩子。
但是作为太女，作为云国的储君，沈迟是乐意担起这样的担子的，非要说要求什么，那便求这漫天风雪少一些，轻一些，让她快一点到达大殿吧。
十岁之前的生活对于沈迟都是完美的，她有最好的老师，也有最好的母亲，她还是大云除开皇帝外最尊贵的人，其他的痛苦都不会冲击这幸福，直到她十三岁。
二弟沈巡比她小四岁，九岁的生辰礼上就被昭阳册封为了亲王，也给予了入朝的权力。
沈迟其实已经记不清幸福是什么时候远去的了，但总是从某一天起，老师不再和自己多来往，朝臣的唯一选择也不再是她，哪怕是母皇，对于沈巡的夸奖也要远远多过自己。她在朝政上的提议屡屡被否决，紧接着沈巡的提议被赞同，倘若自己低迷了，则过些日子，那温暖的春风又会吹到太女的东宫。
制衡，是帝王之道。
同时，帝王也并不在意被制衡的人是如何想的。或许是因为沈迟的性格吧，她无法接受这样的对待，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可雷霆之后的慈悲，看起来显得自己的怨愤都可笑，显得自己的委屈都是因为小气。
这不好，她不喜欢这样被对待。
但帝王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意，她最好的路就是听从幕僚的话，成为一个大度贤良的储君，可越如此，昭阳便越忌惮她，越忌惮便越多的雷霆。
她有些累了。
但是她没啥可以退的，三妹沈遇比她小八岁，帮不了她也威胁不到她。于是沈迟就把体现兄友弟恭的对象给了沈遇，她对沈遇极好，模仿苏虎的夫人对自己一般来对待妹妹，有时候都觉得恍惚。
似乎，自己本就该这样对待她。
但沈迟也清楚自己没那么好心，她其实已经没有什么爱人的能力了，但也无所谓，做皇帝的，爱什么人，爱不爱人，也不重要。
沈迟继续扮演着温吞的太女，继续扮演着一个贤良的储君等着爆发的时机。她清楚知道有一天她会登上了皇位，而登上的那一刻，她就可以听凭自己的心意来处置人。
天微亮，长久的习惯唤醒了睡梦中的帝王，沈迟从榻上坐起，有些出神，也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她很少会梦见旧事，对于自己做的一些事她也不会后悔，对于苏虎是第二次失望。母皇是第一次，苏虎就是第二次，坐上皇位之后，她报复了这些人。
揭发弟弟，处死侄子，送走妹妹，是报复母皇。
苏家满门抄斩，是报复苏虎。
但你要说恨，她又会颇觉无辜。
恨是一种很浓烈的情感，她觉得她谈不上，她只是厌恶。苏虎和母皇都看错了人，她并非贤良的储君，只是天生的恶劣，所以才能把这些坏事都稀松平常地做了。
好在，她不厌恶做皇帝，也不厌恶治理国家，所以能在报复的时候顺手收归权力，把朝堂弄成一言堂，接着推行自己的决策。
现在，总没有人敢反对她的提议了吧，沈迟这样想着。她有些微薄的高兴，但这高兴又常常在别人提到沈遇的时候戛然而止。
她在之前吹捧了沈遇，那时候她或许是不后悔的，毕竟是最正确的决定。但随着时间过去，当初的决定给现在的自己留下了一个难以收拾的摊子，她心内不太舒服。总有大臣希望能把安王接回来，可接回来做什么呢？
她没有那么喜爱这个妹妹，这个妹妹却要走了自己的幕僚，除此之外，居然还被母皇看重过。她只是把妹妹送走，甚至没有处死她，这已经是一种慈悲了。
她有些苦恼地揉揉额头，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些大臣这么不识趣。又或者是她当初的贤良太深入人心了吧，好在处置了苏相全家之后，没有一个大臣再敢提起接回安王这件事了。是了，这才像大臣嘛。
当初母皇责难自己的时候，他们谁出来说过话呢？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微微皱眉，又起了些厌恶的心思。
不过很快就偃旗息鼓了，毕竟也不算太厌恶，还要冒着朝堂动荡的风险，确实不大划得来。
“陛下，那位···可要加些炭火？”
沈迟蹙了蹙眉，最终又问道：“他今日可明白自己叫什么了？”
太监连忙笑道：“回陛下的话，那位如今已清楚自己名唤陈觐了。”
沈迟方才点点头，又恢复了那派宽容温文的样子“今岁天寒，多添些吧。”
太监得了令便忙忙退下，生怕又惹了皇帝不喜。
沈迟继续批手里的折子，云国的折子似乎无穷无尽，又或者皇帝的折子总是无穷无尽的，先帝在的时候便经常自己批折子批到深夜，从不假手于人，沈迟许是也遗传了先帝，也喜欢自己呆着批折子。
等今日的折子处理完了，沈迟才准备出去走走。今日的风雪停了，适合出去看看。
一路走到御花园，就听得机巧那独有的声音，沈迟循声而去，就看见一位公子站在树下，手里还捉着一只机巧木鸟，她烦躁地蹙眉。
太监心知不好，连忙跪下。
“德子，这位是？”
公子听见声音连忙回头，看衣饰纹样，知是皇帝，连忙跪下“臣户部尚书之子右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户部尚书？
沈迟皱眉思索了片刻，念及最近的雪灾，到底没有苛责这位胆大包天的公子，只是紧蹙着眉转身离开。
自此，宫里便又多了一个传言，比如说陛下不喜欢的物品是机关木鸟。
又是梦，春和景明。
御花园里两个女孩在打闹，又或者说大点的女孩在看着小点的女孩单方面玩闹，小女孩手里捉着一只机关木鸟，嘴里念着“啾啾啾”，念着念着自个儿把自个儿逗笑了。
大点的女孩神色温和地陪在一旁，这似乎是一对十分要好的姐妹。
那机关木鸟能飞，但飞不了多高，只扑棱扑棱两下翅膀，接着直直掉落，磕坏的翅膀。小点的女孩正要哭，大点的女孩便牵住她。
“三妹不哭，孤再买一只给你。”
“真的吗？皇姐。”小女孩揉了揉眼睛。
沈迟点点头，吩咐太监把坏掉的木鸟丢掉，不料小女孩把木鸟抱在怀里，嚷道：“这是母皇送我的！皇姐送的，我要，母皇送的，也不能扔。”
在小女孩的眼里，温和的皇姐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她摆了摆手，就此作罢。
可那只木鸟还是不见了。
沈遇不知道木鸟去了哪里，也不知道皇姐许诺的木鸟何时到自己手里。
自君之出矣，还乡本无期。
作者有话说
第95章 沈迟
